分配了工作, 雲青不好過多逗留, 心裡有再多話, 也只能憋回肚裡。
乘電梯上到研究所頂層, 大廳只有一個乾瘦男人，眉間刻着深痕，身體不正常地微微發抖。
“是你找錚先生嗎？”雲青問。
“是, 他讓我下去。”
莫商抹了把臉，剋制着手部顫抖, “可以走了嗎？”
一副站也站不住的樣子, 眼睛卻滴溜亂轉，雲青對莫商第一印象就不好, 再加上他是莫家人，口氣越發冷淡, “走吧。”
莫商是單獨過來的，雖找了一張上島通行證, 卻沒有進入研究所的身份。
透過關係跟二層一位莫家人聯繫上，這才七拐八彎繞到雲錚這邊，爲了接通剛剛那個電話, 莫商在島上呆了近一個星期。
事要再成不了，通行證期限過了就得強制下島, 白來一趟就算了, 身體卻是拖不得了。
下到三層，雲青沒心思招待，只讓人端了杯水給莫商就走了。
莫商握着杯子, 看着水面震顫，牙越咬越緊。
距離俞晶晶給他下絆子那天，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知道有東西佈設在意識深海，就算是看不出影響，也會時刻糾結這個問題。
套在精神力末端的鎖釦解除了，練習確實不受阻礙，但每次調用精神力，總會提醒他骨珠被陷阱陣包圍。
莫商打過電話給俞晶晶，那邊的意思很明確，只要他安安穩穩不作妖，這東西一點影響都沒有。
受制於人，口氣就硬不起來，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爲了解除精神力末端鎖釦，莫商一早就在學習陷阱佈設相關知識，雖然沒有成功摘取，但也對這方面的東西多了些瞭解。
陷阱佈設這門功課，莫家教習堂根本沒人傳授，就是相關的書籍也少得可憐。
莫商費盡心力，才弄到一本綜合性強一點的教學資料，對照着俞晶晶佈設的那些陷阱，居然每個都對上了號。
早先的鎖釦，俞晶晶自己玩了點花巧，就是找到類似佈設方法，也沒辦法輕易解除。
而現在這些，卻是她匆忙之中佈下的。
只要對了路，解起來不是那麼困難。
這就跟魔方一樣，是有公式可套的。
瞭解到了這一點，莫商就開始了作死之路。
因爲不是連環陷阱，不會像上回那樣一觸連發，莫商就挑了個最不起的眼的，照着學熟的手法慢慢拆解。
書上看着簡單的手法，做起來卻繁複異常，他的精神力操控手法本就不如俞晶晶，想拆解這精妙的佈置，需要耗費大量時間。
明明看着她隨意遊走幾圈，每處停留不過幾秒，這麼隨便佈設下的陷阱，換作自己卻要花費近一個星期時間拆解，想想都要吐血。
莫商運氣算是不錯，第一個就挑中了最簡單的，時間久一點沒關係，只要能拆下來就行。
外層拆除只剩內殼，他剋制不住激動，手法偏移了那麼一寸。
陷阱就被引爆了。
東西小，威力也不大，但身處精神力遍地遊走的意識深海，一點點損傷，都會引發極致痛苦。
隔了這麼久，莫商本都忘記了上回踩中連環陷阱吃到的苦頭。
再次體會，滋味酸爽莫名。
後悔自己太過急切，對手法又抱着信心，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沉迷在拆除陷阱這件事上，連平日練習都懈怠了。
得到的結果，不太美妙。
精神力受創嚴重，連身體受到了影響，走起路來止不住地打顫，到哪裡都引人注目。
被下了套子這樣的醜事，莫商不敢外傳，旁人恥笑時，只能扯些假話遮掩。
處於莫家內在進化者底層，本就受盡屈辱，再因着這件事受了嘲諷，一直壓抑的逆反心理，逐漸膨脹。
莫家已經被雲家踩到了腳底，屍族第二的位置成了笑柄。
除了醫藥精妙，莫家也就人脈財力能數上一數，這些東西加起來，都比不上雲家即將得到的龐大新生軍隊。
雲錚牽頭的病毒項目，讓雲家成了各個小家族爭先投靠的對象。
近兩個月，改雲姓成了風潮，那些本就爭不贏其他家族，人數稀少的小族，都以加入雲家爲榮。
知道這座山頭要壯大了，提前押注只賺不賠，與其後期被吞併成爲底層，不如主動拜服還能佔點優勢。
下面人員流動得厲害，上面幾大家族依舊穩穩當當。
這麼多年根底，若是一有風吹草動就自亂陣腳，這幾大家族也不可勢大至此。
不過跟雲家拉近關係是有必要的，私底下示好，明面上保持距離持觀望態度，自己再急速跟進幾個類似項目，在最後關頭拼一拼，各家有各家打算。
莫商本就處於底層，被鎖釦套住這幾個月，實力一直未有提升。
被陷阱陣搞亂了身心，這次月測又是墊底，幾乎連及格線都上不了。
就是不主動離開，莫家教習堂也要暫時將他踢出，換有能力的上來接受族中供應資源。
剩下的幾個大陷阱，莫商碰都不敢碰，他吃足了苦頭，哪還敢再試。
不把這東西除掉，等同廢人。
他知道俞晶晶絕不可能解除陷阱，幾番思量後，便把主意打到了雲錚頭上。
能坐到族長繼任第一順位，除了血脈以外，還有相匹配的德行與實力。
同樣是三級進化，莫商拍馬都趕不上雲錚，對他精細又迅猛的操控手法，早有耳聞。
他做不到的，雲錚肯定能解決。
握着這個消息投靠，又敞開意識領域任他進出，這樣的臣服，必定能給他加入雲家開個好頭。
對於有投靠意向的屍族，雲錚一向是以禮相待的。
莫商是三級內在進化者，有資格受他親自接見。
本以只是幾句寒暄，走走流程就完了，誰知道見面聊了兩句，莫商便主動邀請他進入自己精神領域，倒讓雲錚有些莫名。
他也不多解釋，徹底放開精神力，不留一點阻礙。
確定莫商誠意，雲錚進去探了一圈。
等看完裡面東西出來，莫商便提了俞晶晶的名字。
“這些陷阱是俞晶晶佈設的？”雲錚挑眉。
“不是她是誰？她爲了那個男人，用陷阱害我兩回！”莫商咬牙切齒。
聽完這件事來龍去脈，雲錚仔細看了看莫商，才把這個形銷骨立的男人，跟曾經看過報告書上的照片對上號。
俞晶晶在島上的時候，莫桑搞的那些小動作，自有盯着他的人來報。
莫商替她出手，對白錦溪進行操控的事，雲錚也知道一點。
這件事沒掀起什麼風浪，莫桑只纏了白錦溪幾天，就無聲無息退出。
雲錚當時還有些納悶，現在終於明白了緣由。
“既然做了手腳，怎麼不做得徹底些？”
三級內在進化者，破壞記憶鏈這麼件小事，居然能幹成這樣，雲錚也是服了莫商。
要是當時就做好了，哪有後面這些麻煩事。
“莫桑不讓下重手，怕傷到他。”
說到這個，莫商也是悔不當初，要早知道會連累已身，別說記憶鏈了，整顆腦子都要給攪翻！
“馬後炮。”雲錚冷哼。
“這些陷阱，你能拆除嗎？”
莫商緊緊盯住雲錚，生怕他說出否認的話。
“當然，幾個簡單的小玩藝而已。”雲錚靠向椅背，“拆倒是不難，不過得花些精力。”
“幫幫我！”莫商按住沙發扶手，激動傾身。
“爲什麼要幫你？你給我個理由。”
其實就是件小事，舉手之勞而已。
但想到白錦溪那件事沒做漂亮，雲錚現在的心理跟莫桑相差無幾，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
要是他出手，直接把與俞晶晶相關的整根記憶鏈搗毀，一點渣都不會留。
想起來？下輩子吧！
活幹得不漂亮，受些懲治，該！
“我有消息，大消息！”
就是雲錚不問，莫商也要把話倒出來的。
利益相關，他憋了這麼久，終於能換到好處，哪能忍住不發。
雲錚神色幾度變幻，雖靠在沙發上，姿態閒適，但緊握的拳頭和繃緊的下齶隱約透出情緒。
他被這個消息打動了！
莫商眼風一掃，心定了下來。
就知道雲家對這消息有興趣，用來投誠，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真的？”
“當然！不信的話，你可以進我意識領域，察看相關記憶！”
爲了讓雲錚信服，莫商連記憶隱私都願意敞開，有這份誠意，已足夠說明消息屬實。
“她也知道？”雲錚沉默半響，問道。
“俞晶晶？她當然知道！這些陷阱，就是爲了不讓我外傳佈設的！想鉗制我！”
莫商激動起來，“你知道他們現在的關係！這是包庇！”
“這件事，你還跟誰說過。莫家？”
“沒有！只有你知道！”
莫商說的話是真是假，想驗證很容易。
雲錚擺擺手，“我幫你拆除陷阱，不要反抗。”
莫商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立刻坐正身子，老老實實敞開精神領域，極盡順從。
雲錚在內探了一圈，順手將幾個小玩藝收了，最終停在與白錦溪相關的那根記憶鏈支線上。
莫商的記憶很碎，一片片閃過，很少有連貫的。
白錦溪握着東西劃開手臂，傷口裂開，又在很短的時間內癒合。
只這一個片段，就證明了莫商的說法。
島外第一例人類感染者，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