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說身體會有感應, 知道服用多少纔是最合適的狀態。
這話是真的。
按以前服用進化顆粒得到的反饋來看, 俞晶晶覺得自己最多用個七八粒，就會達到頂點。
可實際上，十一粒用下去，積蓄的能力還遠遠不夠衝擊瓶頸。
她彷彿能看到那有如實質般的濃稠養份一浪一浪撲打到骨珠上, 絲絲縷縷被吸收，又沉積下來。
若把骨珠比作容納養份的器具，裡面存積的養份，也能很具像化地體現出來。
骨珠作碗，納進去的養份，僅僅只蓋了個碗底。
它們並不是安安靜靜呆在骨珠中, 無風起浪翻涌成波，每撲打一次, 就會撞得骨珠嗡嗡顫響。
腦部脹痛，全都源自於此。
俞晶晶不知道裝滿後會是什麼情況, 但至少要比現在強。
滿瓶不響，半瓶子晃盪，說的是就這個道理。
她能忍得下慢慢膨脹的痛楚, 卻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折磨。
一把進化顆粒吞下去, 俞晶晶也沒數數量，只估摸着沒超過十粒就行。
之前用的十一粒, 轉換到的養份是那麼多，再補一把，也就是翻個倍, 肯定還是不夠。
俞晶晶的吸收速度，遠遠超過雲錚預估。
她根本不用一粒粒慢慢消化，進化顆粒一觸到粘膜，便被瞬間吸納入體內，幾分鐘便轉爲可用養份，全部彙集至腦部。
抽取完遊離在外的最後一絲養份，骨珠內衝擊力漸小，比剛纔的掀風作浪強了不少。
但還是晃盪。
俞晶晶摸過袋子又抓了一把。
不夠。
再一把。
第三次摸過去，俞晶晶從裡頭掏出最後兩粒，眉頭皺起。
就差一點了。
骨珠充盈感漸強，她已經能感覺自己快要突破那個門檻。
這兩粒，還夠不到那根線。
糾結半響，俞晶晶把這兩粒拍進嘴裡，又拉過書包，取了存有進化顆粒的小瓶出來。
瓶裡剩的也不多了，但湊上剛用的兩粒，應該能夠得上。
倒出要用的，瓶裡就只剩了兩粒。
一粒進化顆粒，另一粒是欲蓋彌彰，假扮它兄弟的骨珠。
衝擊二級的關鍵時刻，她必須動用瓶中的進化顆粒推動進程，不然很有可能會像雲雙城那樣，因補劑不足失敗。
可是用空了進化顆粒，單留骨珠在瓶裡，又讓人覺得不安。
俞晶晶看了一會兒，一時也不想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把瓶子蓋緊，塞到書包最深處。
服下最後幾粒進化顆粒，積蓄的養份，終於飽足了。
骨珠內脹得滿滿的，能量溢出，逼得骨珠外殼發出劇烈震顫。
這種感覺並不好，卻比剛纔要容易忍受得多。
雲錚回來了，帶了食物和水。
俞晶晶安安穩穩坐在原處，雙眼緊閉，看樣子還在繼續積蓄能量。
爲了不打擾到她，雲錚將東西放到一邊，便站回了位置。
期間他又出去了幾趟，爲了避免意外發生，特意叮囑監控室工作人員用對講機隨時聯繫。
最後一次回來，雲錚帶了牀墊被單，鋪到了牆邊。
守了俞晶晶一夜，她的狀況終於發生了改變。
早上送進來的水喝了一點，食物沒動兩口，接下來的時間，都不能被打擾了。
真正發生波動的時刻，只在最後半小時。
雲錚本以爲俞晶晶會需要幫助，若是允許，精神力引導也是可以做的。
可她硬生生撐過了，連眼都沒睜開。
沒喊沒叫，沒有一點外在的表現，唯一能看得出她正熬受痛楚的，只有那緊抿的脣的繃緊的下齶線。
外殼的碎裂，連帶着骨珠劇烈膨脹。
俞晶晶所受到的衝擊，是根本無法以言語描述的。
當一切塵埃落定，所有的痛苦都化作煙雲。
意識深海中，升起了一輪明亮的小太陽，發出幽藍光芒。
嶄新的骨珠，沒有一片外殼做包裹，能量在周邊涌動，帶出令人愉悅的滿足。
俞晶晶嘗試着牽引精神力絲線像原先那樣做纏繞。
身體內的養份並沒被完全抽空，引出的絲線較爲粗壯，若是原先，將這樣的粗絲劈成十數股，就能很好地包裹住骨珠外圍。
可是現在，絲線布上去，就像融進水裡一樣，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訝異之下，俞晶晶又牽出更多的絲線，一遍遍嘗試。
她花費了極多的時間，終於取得了一點點成效。
骨珠外層，總算是多了一點東西。
只是精神力絲線築成的這層輕薄外殼，不借着骨珠散出的幽暗光芒根本看不出來，哪像以前輕輕鬆鬆就能彌補大片缺損。
成功突破二級後，還有餘力做精神力纏繞的人並不多。
就算能做，也會因爲擔心骨珠狀態不穩定，嘗試後謹慎收手。
沒人會像俞晶晶這樣，直到耗盡最後一點養份，才依依不捨地停下。
虛弱睜眼，俞晶晶輕輕晃動脖頸。
不知坐了多久，頭頸僵硬如鐵，身子跟澆注了一樣，想挪動一下都難。
一條毛巾遞到眼前，俞晶晶擡眼。
“擦擦。”
“擦什麼？”俞晶晶問。
聲音一出，沙啞低沉，嘴幹得像剛吞過沙子一樣。
嗓子癢意陡生，俞晶晶及時忍住，纔沒劇烈咳出來。
“擦一擦就知道了。”
雲錚眼中帶着奇異光彩，似笑非笑地說。
俞晶晶慢慢伸手接過，胳膊活動開來，痠痛感很快消失，又有一股輕盈傳達到神經末梢。
比起大腦內部發生的改變，身體上的變化，遲緩到來。
捏住毛巾，俞晶晶試着擦了擦臉。
看到抹下的一層黑泥，她瞪大了眼。
“髒吧？”
“這是什麼？”
“身體裡腐爛的東西，一年又一年累積在骨肉血液中。只有進化，才能將它提煉排出。”
俞晶晶又擦了兩把，發現這黑泥又厚又黏，只靠着乾毛巾，根本沒辦法清除乾淨。
“我成功了嗎？”她索性放棄，擡起一張花臉問道。
“骨珠有了改變，就是成了。”
俞晶晶身上殘餘的精神力波動並不明顯，雲錚並不能依此做出判斷。
“我想洗澡。”
“二樓就有洗澡間，去吧。”
俞晶晶試着起身，掙扎了兩三次都沒辦法把腿伸直。
雲錚抄起她胳膊，輕鬆拎起。
“謝謝。”
“我也就這點用了。”
守了俞晶晶一整夜，雲錚眼都沒鬆，最後能幫到她的，只是攙扶這一把。
扶着俞晶晶走到門邊，感覺到她腿邁得越來越輕鬆，雲錚笑問：“好了？”
“嗯。”
一旦活動起來，身體上的僵硬感就很快被拋開。
每走一步，都變得比前一步更加輕鬆。
屍族的身體，天生帶着僵硬遲緩。
就算按時按點服用營養劑，練習時還額外補充，俞晶晶也偶爾能感覺到一點卡頓和一點力不從心。
心跳速度慢，血流速度也慢，動作慢一些，也屬正常。
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她的身體，從沒這麼靈活過，嘗試着活動手指，也柔軟靈巧，能做出極精細化的動作。
看俞晶晶一臉新奇地舉着手在眼前觀察，雲錚笑了笑沒說話。
當初他做二級進化的時候，也和俞晶晶一樣。
內在進化者升入二級，除了骨珠增強，能容納接收更多的精神力以外，身體也會發生很大的改變。
不止內在進化是這樣，外在進化者也是。
體質提升，讓他們更接近人類。
外觀細節，舉止行爲，都更爲相似。
雲錚目前處在三級進化，基本上和人類沒什麼差異了。
強悍的身體，靈敏的活動能力，這是每個屍族所追求的極致。
只要能補充到養份，他們便能操控這具完美的身體，長長久久地存活下去。
類人，又不是人，這樣的屍族，幾乎是超神的存在。
體會過這其中好處，進入二級進化的屍族，爲了得到更好的身體，都會向着三級發出衝擊，絕不懈怠。
“我的身體，不一樣了。”俞晶晶驚奇地說。
“是。”
雲錚點頭，“你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俞晶晶笑了起來，“真好。”
身體每個毛孔都吐了髒污，黏黏地貼了一層，臉上雖然擦過，卻抹成了花貓一樣。
看她咧嘴微笑，露出一排白牙，雲錚也跟樂了。
“上去洗洗吧。”
雲錚鬆手，嫌棄地擦掉指上沾到的一點東西。
其實俞晶晶身上逼出的污泥並沒什麼味道，第一眼看到時，雲錚很是訝異，還仔細觀察過。
他當初逼出的東西，那叫一個臭氣熏天，除了黑污以外，還帶着紅白血色，混在一塊令人作嘔。
那些外在進化學員，更要嚴重，旁邊幾間髒臭得沒法進人的進化室就能說明問題。
俞晶晶以前生活環境差，只能靠吃點骨粉維持生存。
出來後又厭棄血食，偶爾用用營養劑，多是靠人類食物補充養份。
這樣一想，她這異於旁人的體質也能理解。
看俞晶晶慢慢走上臺階，雲錚本想帶門離開，突然記起還有東西落在裡頭，便折回去取。
驚異於身體上的變化，俞晶晶走的時候，忘記帶她從不離身的書包。
拎起書包，雲錚看到旁邊落下的袋子，正要伸手去拿，身後忽地傳來響聲。
門砰地被推開，俞晶晶快步衝進來，一把搶過雲錚拎着的書包抱進懷裡。
“幹嘛？”雲錚一怔。
“我……我要換衣服，這個忘記拿了。”
看到雲錚一臉茫然，並不像是翻過東西的樣子，俞晶晶跳動的心平穩下來，還能擠出個笑回他。
“去吧。”雲錚擺手。
俞晶晶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他，確定真的什麼問題，這才輕盈跑走。
雲錚笑了笑，彎下腰提起被俞晶晶忽略的那隻布袋。
對份量有估計，雲錚提起時給的力道就有不同。
本以爲袋子裡多少有點東西，可是回手抽起，這輕飄飄的手感，讓他眉頭皺起。
手指拔動，袋子迅速團握進掌心。
空空如也。
在附近轉了兩圈，也沒看到有散落的，雲錚疑惑更甚。
袋子裡有五十多粒進化顆粒，現在居然一顆不剩？怎麼回事？
淋浴間很簡陋，衛生環境也不太好。
能上二樓沐浴的，多是進化成功的外在進化學員。
洗下來的污漬都抽進了地下管道，厚厚一層粘在上面，無時無刻都在散發難聞氣味。
俞晶晶儘量壓縮時間，三下五除二把身體從頭到腳搓了一遍。
污泥隨水沖走，黑的抹下去，白的露出來。
燈光昏暗，苗條身軀白得有如一道閃電，發出濛濛暖光。
少女扯起浴巾包裹住自己，回過身時，眉眼黑亮，脣色豔紅。
擡手輕摸了一把，俞晶晶微笑。
皮膚變好了呢。
“喂，還要多久？”
雲錚在外頭站好半天，裡頭水聲嘩嘩，一直不好催促。
現在聲音停了，俞晶晶半響也沒出來，他哪還耐得煩。
“來了。”
破舊木門吱呀推開，俞晶晶微笑探頭，溼發揚起弧度，“我餓了，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