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俞晶晶沒下蠻力, 這麼多人盯着, 做得太容易, 並不是件好事。

她試試砂石車重量,躬起身子賣力推上跳板, 一點點往前挪,儘量表現得吃力些。

在冷庫做零工時沒經驗, 第一天她就一個人搬了五十多箱凍肉,驚掉一羣人下巴殼。

看稀奇熱鬧不說, 拱着叫她去報吉尼斯的也有, 甚至還有工友拿手機, 要聯繫市電視臺過來做採訪。

裝柔弱這種事俞晶晶第一次做,沒什麼經驗。

別的小姑娘輕飄飄軟倒在地,她跟木頭一樣, 直通通迅速栽倒。

效果還不錯, 只是拿手機聯繫電視臺的那個工友,一哆嗦打去了120,搞出點麻煩。

後面就不提了, 自她表現出拿命拼錢的勇猛後,何叔每天都會給她額外多加二十塊工錢, 也算是意外之得。

工友們沒想到她說幹就幹,還來不及阻止,俞晶晶就已經把車推上去了一半。

十幾歲的女孩子,瘦得跟個麻桿一樣,彎腰推着沉重砂石車, 居然只略略歇了兩口氣,就上到了二樓。

速度是慢了些,但這可是實打實地上坡路。

看到她從樓上下來,又準備推第二車,目瞪口呆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還說得出話。

上午推砂石車,下午扛板,跟她配對的男人搬着另一頭,一雙腿被扯得軲轆一樣倒騰,差點沒把腰掙斷。

別人喊累,俞晶晶也喊,數着搬了三五塊差不多該累了,就順着說兩句,手腳卻是不停。

一天下來,她乾的活當得不比任何一個人少,卻也剛剛好,沒超過最多的那個。

“四百三……”

喊到俞晶晶名字的時候,大家表情都很複雜。

“明天悠着點,活多,幹不完的。暑假還有兩個月,夠你攢學費。”徐工頭笑着說。

“謝謝。”

日結工的伙食本是自己負責,不過俞晶晶吃得少,看她只盛了不到一兩米飯,打了幾根菜葉,徐工頭就把該收的伙食費給免了。

擠在臭漢子堆裡吃完晚飯,俞晶晶跟大家道別,回了民宿。

一天力活做下來,不光身體變得靈活,連說話都不再磕巴。

要是能在這邊呆一兩個月,俞晶晶覺得自己全身肌肉的靈活性能再提高一個度。

以前天天坐在教室看書,還是耽誤了。

想到跟趙恆約了明天上藥的事,俞晶晶拔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接通了卻沒人接,打了兩個,她就收了線。

“別動!”張巧文按住趙恆肩頭。

“我手機……”趙恆扭頭。

“手機還能跑了?先上藥。”

張巧文看向坐在桌邊的王大師,“您這個藥,怎麼跟我們以前用的不一樣。”

王大師是個乾瘦老頭,眯眼挖了團自制的黑膏藥往趙恆胳膊上糊,一臉的認真。

“大師?” 張巧文知道他耳背,又把聲音提高了些。

“啥?”王大師擡頭,手裡棉籤一哆嗦,塗到了傷口外頭。

“這藥跟以前用的不一樣,能見效嗎?”張巧文扯着嗓子問。

“能能。”

王大師就聽見最後兩個字,使勁點頭,笑出一臉褶子,“這藥好使,我前幾天新熬的。”

吳海波站在一邊端着藥罐子插話,“俞晶晶哪會看什麼病,她那兩下三腳貓功夫,全是跟我們王大師學的。大師制的藥要不行,那俞晶晶的藥得扔。”

“是,她跟我學過。”王大師笑得憨厚,“她挺好學,我治病的時候,就站一邊看着,還幫我拿枝子……”

“王大師,您看這邊有點沒抹勻,是不是再加點藥。”吳海波把藥罐子懟過去,打斷他的嘮叨。

張巧文注意力一下轉到趙恆傷口上,“對,這邊多上點。”

原先厚厚一層白痂被糊上的黑藥膏完全掩蓋,終於不再那麼觸目驚心。

“感覺怎麼樣?”張巧文一臉期待的問。

俞晶晶的藥水抹上去幾分鐘就能見效,緩解乾裂不適,促使皮肉新生。

今天抹的這個,是王大師新調的,肯定效力更強。

比起礦泉水瓶兌出來粉色藥水,張巧文對這黑糊糊的草藥膏更信服。

“有點涼。”

剛抹上去,也沒什麼不適的感覺。

硬痂與皮肉的撕扯感依舊存在,趙恆稍稍擡了一下手臂,又迅速放下了。

這個感覺不對。

原先的藥抹上就見效,現在這個,除了涼一點,毫無效果。

“哪有這麼快的。”想到張巧文說過原先一天是上兩回藥,吳海波又接了一句,“等明天再上兩回藥,就基本能看出藥效了。”

王大師拽拽吳海波衣襬,衝他使個眼色。

“這個……這個藥也用了,你看費用……”吳海波也有些迫不及待,笑着搓指頭。

“這是五千塊,剩下的錢確定有效再給。”

“行行,應該的。”吳海波抓起錢,數也沒數就揣進兜裡。

吳海波這態度,看着就讓人舒服,張巧文滿意點頭,帶着趙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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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趙恆覺得胳膊還在陰陰地疼,一身藥香濃重,可效力卻真的微乎其微。

“藥效溫和是好事,俞晶晶調的那個也太生猛了些,這纔是第一回 上藥,等明天換兩次,就知道好處了。”

張巧文對這個王大師還是挺信服的。

首先年紀擺在這兒,再看他一雙手黑漆漆地,指甲縫裡全是藥泥,就知道平時沒少製藥行醫。

俞晶晶說過自己是跟村裡老人學的相面觀病,這個王大師一來就拉着趙恆瞧了好半天,完了纔給的藥,也正對上了。

“我去睡了。”

身體不舒服,人也容易困頓,趙恆悶頭進了房。

這幾天夜裡溼敷不能斷,張巧文只敢偷空趴一趴,熬得眼眶深陷。

想着新得了藥,終於能消停一晚,她迫不及待回房,沾枕頭就睡着了。

趙恆躺在隔壁,胳膊一陣陣發脹。

事實證明,藥對他無效。

原本想着能止一天的疼也好,上過藥卻疼得更狠了。

所以幸他已經習慣這種疼痛,能面不改色地承受煎熬,讓張巧文睡一晚安心覺。

想到不久前手機曾響過,他飛快摸出。

看到是俞晶晶打來的,趕緊回了過去。

俞晶晶回話很簡短,說了個地址和時間,就掛掉了。

趙恆咬牙盯了一夜天花板,到了早上五點,用一隻手換衣服出了門。

張巧文將這段時間的憂心與煎熬甩得乾乾淨淨,一夜睡得香甜。

保姆王媽做好早餐,敲門說有客人到,她才戀戀不捨從牀上爬起來。

吳海波跟王大師坐在外頭,見她出來,都站了起來。

“等會,他還在睡。”看趙恆房門緊閉,張巧文擡手虛按。

趙恆要是難受,夜裡就喊她起來做溼敷了,這一晚沒什麼動靜,應該和她一樣,睡得很好。

招呼王媽倒了茶,張巧文才去敲門。

兩下沒人應,把門推開個縫,發現牀上空空如也,張巧文整個人懵住了。

去廁所找過沒有,廚房沒有,樓上也沒有。

回到趙恆房間,發現他背了包,門口的鞋子也不在,張巧文才確定他自己出了門。

沙發上坐着的兩個人看張巧文沒頭蒼蠅一樣在屋裡亂轉,也有些坐立不安。

“怎麼了?”看張巧文臉色難看,吳海波關切地問。

“他出去了。不行……上藥不能耽誤,跟我走。”

張巧文抓起車鑰匙,開門衝了出去。

吳海波抱着藥罐子,攙扶着王大師,趕緊跟上。

根據手機定位,張巧文發現趙恆正在向城東移動,看速度,應該是坐上了出租車。

一路追過去,發現定位停下來,也跟着停了車。

“他來這兒做什麼?”

張巧文帶上車門,看到眼前一塊接一塊的建築工地,滿臉茫然。

“是不是在那兒?”

吳海波指向不遠處工地上,正在熱火朝天從大鍋裡盛粥的一羣建築工人。

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張巧文一眼就看到坐在水泥墩子上的趙恆。

清晨陽光從還未建成的大樓中穿出,落在趙恆光着的半邊臂膀上,散出金光。

他坐在這羣泥水裡打滾的黝黑建築工人身旁,說不出的醒目超然。

吳海波一眼就瞧見了,不是沒原因的。

張巧文剛鬆了口氣,又突然發現他身邊,有個更讓人無法忽視的亮眼存在。

俞晶晶彎着腰,舉起根小棒向趙恆靠近。

一張臉小小的,白得跟雪一樣,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一截纖細手臂,也泛着瑩瑩光芒。

難得面上帶了血色,眼睫漆黑,紅脣鮮妍,猛一看去,漂亮得讓人不敢逼視。

趙恆仰面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俞晶晶則拿擺動棉籤,低頭仔細地幫他塗抹藥水。

“那是……俞晶晶?”吳海波喃喃開口。

他從沒不知道俞晶晶有這樣鮮活生動的一面。

雖然還是那一身舊衣,但衣襬緊緊束在腰間,褲腳挽得整齊,整個人看起來格外乾淨利落。

臉上沒了大大黑框鏡,五官清晰顯露,居然有種逼人的豔麗。

“是晶晶啊。”

王大師眯着瞅了半天,居然把人認出來了。

“走!”

張巧文臉沉下來,深一腳淺一腳踩着工地上的碎石碎磚往那邊趕。

“疼嗎?”

俞晶晶一邊上藥,一邊把糊在傷處的黑藥膏往下刮。

“不疼。”趙恆搖頭。

傷處一直處於乾裂狀態,飢渴得像是旱了三年的龜裂厚土,藥水浸染到上面,瞬間被吸收得無影無蹤。

趙恆不知道這是心理作用還是她的藥水真就這麼神奇,可只要沾了藥的地方,就真的不疼了。

當然,這個不疼是相對的。

比起他這幾天經受的苦楚,這一丁點疼痛完全可以忽略。

“你幹什麼呢?!快住手!”

張巧文踩上石墩,看到俞晶晶用棉籤把傷處戳得七零八碎,氣得大吼。

俞晶晶跟趙恆同時轉頭,一個仲然色變,一個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