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過半，俞晶晶的身體又開始變得僵硬。
在酒店大廳辦賠償手續的時候，她坐得太久，出門後雖盡力邁步前行，還是比一般人走得慢些。
酒店經理嘴上雖抱怨個不停，但也知道俞晶晶是個窮學生，連住幾天沒人要的特價房，能賠出六百塊已經很不容易。
所以俞晶晶走得再慢，也沒人追着去討新帳了。
“訂間好點帶冰箱的房，至於壞成這樣嗎？我平時就這麼吃的，怪只怪肉太碎爛！”
豆豆蹦到公園長椅靠背上，先發制人。
俞晶晶把包擱在腿上，活動一下僵硬四肢，“你該改改這吃邊扔的毛病，不然，換到任何一個地方，都得被趕。”
“說清楚啊！明明那些人聞到味道過來敲門才鬧起的事，是你買的肉食壞了！和我不相干！”
提到味道，俞晶晶皺皺眉頭，看了眼擱在地上的袋子。
昨天從冷庫門房那邊買來的牛肉品質比以前更差了，沒有冰箱存放，一夜就化成了渣水，散着股濃濃異味。
好點的肉不是沒有，可都太貴，帶冰箱的房間比特價房翻了一番，更是付不起價錢。
出來整整三天，她一刻都沒閒着。
學校附近能找房源都找過了，價錢便宜的，都是需要合租的房子，看過環境就直接pass掉了。
貴一點的普通單間，三個月起租，還得交一大筆押金。
手上剩的兩千多塊，全填進去都不夠。
廠裡工作沒了，豆豆的肉食每天不能斷，只能花錢買。
現在被酒店趕出來，特價房也不能續，晚上住處都沒着落，俞晶晶終於知道了什麼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扔了扔了！我不吃！”看俞晶晶休息夠了，彎腰提起袋子起身，豆豆嚴正抗議。
“還剩挺多，能夠晚上一頓的。”
剩下這些都是豆豆挑揀出來不要的，以前由他，現在拮据，就不能這樣了。
“沒有錢，就去拿呀！那邊，那個男人，很有錢。”
豆豆激動撲扇翅膀，指着前面一個富態男人直蹦躂。
俞晶晶瞧了一眼，伸手將豆豆撈進書包。
“你知道不能這樣做。”
她拉上拉鍊，把激動叫嚷的豆豆徹底隔絕。
既然進入人類社會，就要遵從人類的行爲準則。
路邊到處都是天眼攝像頭，敲倒這個男人是小事，被警察追蹤，捉進監獄切片，卻是得不償失。
走出街心公園，又撞上剛纔豆豆指過的那個中年男人。
大金鍊子粗戒指，腰包鼓鼓囊囊地，舉手機噴唾沫，談幾百萬的生意。
這種人，丟個幾百上千塊的，應該也不算什麼……
俞晶晶盯着他瞧了一會兒，最終默默離開。
感覺到俞晶晶心動又轉爲壓抑的過程，豆豆在書包裡急得跳腳。
呆在基地雖然只能吃風化的肉乾，但好歹原材對口。
現在淪落到吃低等肉食，還是這種爛成稀糊的，它真覺得這日子是一點活頭勁都沒有了。
鬧歸鬧，俞晶晶不搭理它，豆豆急冒了煙也是沒法。
俞晶晶打算去昨天下午看過的一處合租房，離學校挺近，是個地下室的單間。
面積十來個平方，只有一張高低牀，下鋪住了個四十來歲的大嫂還帶個孩子，因爲缺錢，就打算分租上面空出來的牀鋪。
因爲是學生，憑陽明高中學生證可以免押金，一個月只要二百塊，是俞晶晶找過房子裡最便宜的。
合租她本來是不考慮的，但形式比人強。
“俞晶晶！”
正要進樓，聽到身後有人呼喊，俞晶晶停下腳步。
趙恆站在馬路對面，衝她使勁揮手。
他手臂擺動幅度大到讓人無法忽略，俞晶晶只能舉起手晃了晃做迴應。
綠燈亮起，趙恆匆匆跑過來，仔細打量俞晶晶，半響才舒了口氣。
“這幾天你去哪兒了？學校周邊都找遍了，聽人說昨天在這附近見過你，我就一直守在這邊，幸好碰着了。”
“你找我？找我幹嘛？”俞晶晶奇怪。
他們好像不熟？
想了想，俞晶晶目光落到趙恆手臂上。
“找我沒用，你還是去做手術。真的不能再拖了。”估出他尋找自己的意圖，俞晶晶搖頭。
“我不是爲了這個找你。手術已經在排期了……”
“你有什麼事嗎？沒事我得進去了。”俞晶晶擡手看錶。
“我聽說你被家裡趕出來，身上也沒帶什麼錢，這幾天，你都住在哪兒？怎麼過的？”
趙恆一邊說話，一邊打量俞晶晶身後這棟破敗舊屋，“你租了這裡的房子？”
“準備租。這有個地下室，挺便宜的。”
“住地下室？”趙恆一臉不可思議，“馬上就要高考了，在這種環境裡能好好複習嗎？又潮又悶還有蟑螂什麼的，你一個女孩子……”
俞晶晶沒吭聲。
環境什麼的對她影響其實不大，除了必須跟人合租比較麻煩以外，她對這間房還算是滿意的。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不得已。”
看俞晶晶一言不發，趙恆訥訥道歉。
俞晶晶獨來獨往，在學校沒朋友，在外面沒親人，一個女孩被趕出家門，還連着三天都沒有到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許多不好的事。
聽人說俞晶晶白天在學校附近出現過，趙恆一早就到這邊守着，想着萬一碰着了，有什麼情況也能幫把手，並不是故意來看她笑話的。
不是俞晶晶提醒，他身體上的狀況恐怕要惡化到一定程度纔會發現，在困難的時候幫她一把，也是應該。
“謝謝。”
聽了趙恆磕磕巴巴的解釋，俞晶晶微笑。
看俞晶晶沒生氣，趙恆終於安心。
“吳海波下午去我媽公司鬧過，非把定金要回去，說神醫他一定能找回來。這會兒……”他看看時間，“應該是去離市最近的長遠村了。”
“哦？”
“他有點財迷，聽我媽許了諾，就一頭鑽進去了，這回不拿錢都願意先幹事兒。”趙恆笑笑，“你在長遠村住過三個月，跟那兒的人最熟，他打聽好了去的，就想找神醫回來得賞金呢。”
俞晶晶說治不了，趙恆就信她。
吳海波上竄下跳四處忙活，註定得不到結果，提起這事，就是圖她一樂。
俞晶晶聽了，只是點點頭，沒什麼大的反應。
從那個家裡出來，她跟這家人的關係就徹底截斷了。
一個陌生人在路上摔了一跤，回看一眼，知道了，這就是她聽完趙恆敘述後的唯一感覺。
“你明天上學嗎？”發現自己好像說了沒用的話，趙恆趕緊換話題緩解尷尬。
“去的。你呢？”
“過兩天就要手術了，我得在家做準備。”
提到手術，趙恆表情就沒那麼輕鬆了，雖然極力掩飾，卻也能看出緊張。
俞晶晶撤掉嗅覺屏蔽，一股濃烈的氣味瞬時涌來。
這股味道才漫出兩秒，就激得她迅速將這部分嗅覺給閉上了。
“怎麼了？”發現俞晶晶臉色瞬間有了變化，趙恆問道。
俞晶晶搖頭，“沒什麼。”
覺得趙恆人不錯，她就又幫着查驗了一下。
沒想到才過了這麼幾天，情況就變得這麼嚴重。
那塊病變組織，已經惡化到了更深層的部分，原先挖取掉表層就能保住手臂，現在卻是得截掉胳膊才能防止擴散了。
“是不是我的情況不太好？”
趙恆知道俞晶晶有相面觀病的本事，看她緊盯着自己上臂，很容易就猜出她色變的原因。
“確實不太好。”俞晶晶說話一向直來直往。
“醫生很有信心，手術肯定能成功的！”
趙恆自己給自己打氣，除了聲音有點虛，沒別的毛病。
“加油。”
俞晶晶點點頭，回手指指樓道大門，“那我就先……”
“啊，行，你回去。明天記得回校，你休息好幾天了都。對了，你手機話費我幫你充上了，最好開機方便聯繫。”趙恆擺手，“去。”
俞晶晶推開門，正要往裡走，趙恆看着她的背影猶豫半響，還是追了一步。
“俞晶晶……”
“什麼？”她回頭。
“……真的沒有辦法嗎？除了手術以外。”趙恆笑得有些勉強，“我不是不信你，就是……”
俞晶晶正要給出肯定的回答，書包突然劇烈抖起來。
猛地將書包按住，俞晶晶跟趙恆擺擺手，快速衝下了樓。
不過是抱着僥倖心理多問了一句，看俞晶晶這個反應，趙恆徹底滅了希望，沮喪離開。
“你幹什麼？！明知道有人，還鬧！”
俞晶晶把盒子翻出來，拿指節使勁磕盒面，震得豆豆在裡頭來回打滾。
“別敲了，再敲我骨頭都脆了！”豆豆掙扎。
“叫你作妖！”
正要把豆豆按回包裡，它卻拿嘴叼住了俞晶晶衣袖，推來拉去就是不鬆。
“你還嫌我這幾天，不夠累的？非要找事？”俞晶晶無奈。
“那男的咱們能治！他媽不是說過能治就給錢嗎？拿了錢，能給我買肉食，能上學，還能住好屋。”
豆豆被俞晶晶推了個跟頭，翻身起來，迫不及待地嚷嚷。
“別瞎出主意，我治不了。”
“可以的！你記不記豪叔是怎麼囤血食的？囤新鮮血食啊，記不記得！”它急吼吼地問。
俞晶晶微怔，半響才點了點頭，“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