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晶晶雖是跟着前一隊人去的, 但選擇的路線更險更陡。
也不知她是沒看清,還是刻意選的這條,這條路雖難走, 但上山明顯更快, 想追上也更容易。
馬助理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根本不敢自己上前去追。
等到找身手矯健的山民,俞晶晶影兒都不見了。
驟起的颶風, 吹得林木搖晃,想分辨她走的哪條線都難, 更不用說在這樣的情景下去追人了。
“這姑娘挺會爬山的,認方向也厲害, 一般人可沒這本事。肯定能追上隊伍, 不會有事的。”看馬助理一臉擔憂,旁邊幾位山民安慰。
俞晶晶上山時一往無前的勁頭, 還有那伶俐身手,一看就知道常在山野混。
豐林山險峻之處都在幾處峰上,下面這幾條上山的道,看着不好爬, 實際上有點經驗的, 都不會放在眼裡。
俞晶晶上去時,距離前一隊上山也只有十幾分鍾,她又走得那麼快。
聽了山民的話,馬助理稍稍放心了一些, 又開始操起了別的心。
“風怎麼這麼大?”
馬助理仰頭看天色。
從早上起天就一直是陰的,刮過兩陣風又沒了,接着開起了太陽。
上山的滅火小隊本指望有場雨砸下來,藉藉老天的力道,結果卻大失所望。
現在已近六點,天雖還亮着,時間卻不早了。
天色陰沉下來,也不知道是快黑了,還是烏雲蓋了過來。
全海市雖以四季如春著稱,但到底是近了年關,白天時感覺還好,眼看要入夜,忽起的狂風吹到面上,也有些刮刀子的感覺。
“怕是要下雨了。”
常年看天色的藥農掃了眼遠處黑壓壓的積雲,接了話頭,“下雨就好了,人找不見的餘火,也能被水澆熄,省了不少事。”
藥農的話說進了大家心裡,感受着越來越烈的風勢和緩慢推來的黑雲,各自拉攏了衣服抵禦寒氣,笑得暢快。
馬助理跟着咧了嘴,剛笑了兩聲,就像鴨子被扼住了脖頸一樣,止了聲息。
他猛地轉頭望向山上。
說話的功夫,天就黑過來了,山頂上的林木已經糊成一團,只餘個影子隨風搖擺。
似是有人打了電筒,隱約能看見一點光亮,出現又消失,飄忽不定。
“快啊。最多半小時,這雨肯定能下下來。”藥農憑着多年觀天象的經驗,鐵口直斷。
馬助理在山下打了半小時電話,換了好幾個方位都沒找到足夠強烈的信號。
有兩回差點通了,那邊響一聲又斷掉,把他急得跳腳。
半小時一到,雨如約而至,原本要上山尋火頭的幾隻隊伍一直等的就是這個。
雨砸到頭上,比砸錢過來還高興,大家舉着手哦哦地樂呵。
馬助理抹了把臉,反衝天罵了句髒的。
對這些常年混在山上的藥農和附近山民來說,淋這麼點雨根本不算事。
有時候爲了搶收,砸雹子都要衝上去搶,不然一季的收成的就沒有了,必須得跟天爭飯吃。
雨其實下得不大,就是風颳得猛,體重輕些的,扶着旁邊人才能穩住身子。
大家都在討論這雨來得及時,若是下不下來,山火藉着這風勢怕是要發得更猛,再多人手都不夠滅的。
雨滴被風扇到臉上,又疼又辣,馬助理眯眼頂住,衝到幾個藥農身邊,指着山頂喊了幾嗓子。
知道是要他們上山尋人,藥農們都擺手搖頭。
“天都黑了,下雨山路又滑,現在上去不安全。”
他們對這山是熟悉,但也很少晚上上山。
附近這片山頭雖被圈起來種藥,但還是很原生態的,林間孢子野雞多,到處都下着套子。
套子上都是有標識的,白天一眼就能瞧見,能繞開了走。
天黑風雨急,路溼滑,萬一撞上了,不是找倒黴麼。
知道山上居然還下了不少陷阱,馬助理手都哆嗦了。
“那怎麼辦!早知道這麼危險,說什麼也得攔住不讓他上去啊!”馬助理捶胸頓足。
“跟着隊伍上去的,肯定能跟着隊伍下來。都是山裡人,知道哪邊下來安全。”
大家都覺得馬助理這心操得太過了,白錦溪去的那個方向是荒林,鳥獸都少有,陷阱都不會往那邊下。
帶隊的老黃上山的經驗足,從原路下來或許會遇着點麻煩,但直接繞到後面,另尋出路不就行了,這個他肯定會安排的。
聽了藥農們言之鑿鑿的分析,馬助理舉了把小破傘,頂着風雨走一步退三步地跟着他們往西邊趕。
盼星星盼月亮,在這邊下山小路口上等了一個多小時,馬助理終於看到一條蜿蜒的電筒燈光在山腰出現。
“這不是下來了嗎?”
“下來就好,下來就好。”
雨勢比剛纔大了,馬助理借來的花傘幾乎撐不住,雙手握緊了才把住沒飛掉。
又等了十來分鐘,手電光才下到山腳,馬助理等不及,趕緊迎了過去。
老黃打頭,渾身上下淋得透溼,半長的灰白頭髮耷拉下來,糊了半張臉。
見到馬助理,老黃腳步放慢,後面人也跟着停了下來。
“白先生呢?”馬助理手裡也舉着電筒,往隊伍裡一晃,臉就白了半截。
十五人的隊伍,一個不少,偏偏第十六個不見了。
不對,是十七個!
“女的?沒見有女的跟過來。”老黃搖頭。
白錦溪跟丟了隊伍,若是身邊有俞晶晶陪着,兩個人有商有量,還不至於叫人那麼擔心。
現在知道俞晶晶連隊伍都沒跟上,現在人也在山上不知所蹤,馬助理直叫糟糕。
“是在三叉角走失的,雨下得急,一時沒看清路,大家都滑到溝裡了,等起來的時候,就沒見白先生人。”有個嘴快的把當時的情景說了一下,一直跟在馬助理身邊寬慰他的那些藥農都不說話了。
“溝裡?”馬助理氣都喘不勻了。
“那條溝淺,就算爬不上來,順着往外走,也能下來。不會有什麼大事的。”老黃安慰。
那條溝是爲了從山上引水下來灌田挖的渠,這樣的渠山裡有不少,從哪兒起到哪兒止,都能查得到。
馬助理在山下等人,一雙腿站得腫脹不說,淋了半天雨又擔着心,這會兒收到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已經是撐不住了。
晃了兩下身子,邊上人扶着才勉強站穩。
看他情況不好,大家趕緊把他挪到附近看林人的屋子裡休息。
屋裡燒着柴,暖融融地,馬助理換了一身粗布棉衣,休息半響終於恢復過來了。
自己在這邊暖身,白錦溪卻在山上淋雨挨凍,在泥溝裡摸爬滾打,馬助理手上熱水杯怎麼都拿不穩,急喊着藥農把圖紙拿過來,查看位置。
老黃手指在圖上畫了個圈,“大概在這一片。”
他這麼隨便一指,就是方圓十幾裡的地,面積還不小。
若是白錦溪直接倒溝裡,哪兒都不去,那位置還能縮小些,可依老黃的判斷,他應該是摔迷了,摸着黑就往別處走,大家起來纔沒找見人。
這溝渠四通八達,任何一個方位都有可能,這個範圍是根據白錦溪失蹤時間,憑腳程算出來的。
集結了人手準備上山找人,雨卻下得更大了。
就是穿着厚厚雨衣打着手電,走出去兩步也被淋得透溼,一點看不清前路。
馬助理急得滿屋亂轉,報警電話也打了,因着位置偏僻,警察趕過來都要一兩個小時。
就算過來,也不是帶着大批人手幫着找人的,說是先來做個登記,看現場情況再決定如何救援。
指望警察,還不如指望這些常年在山上活動的藥農,就算是找專業救援隊,也不會有他們路熟。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按腳程算範圍的話,搜索面積又要增大。
馬助理靠在椅子上,已經徹底失了鬥志,呆呆望着窗外大雨,看它幾時停。
俞晶晶小心抖開塑料袋,把手上那顆剛剛擦乾淨的藥草放了進去。
藥草被雨砸進了泥裡,旁邊雜草成堆,若不是嗅覺靈敏,差點就要錯過了。
上山幾個小時,她已蒐集到了四種原材。
按雲錚的說法,這座藥山的古藥多到隨便走幾個步,彎腰就能揀到的程度。
實際上到了地頭,俞晶晶才知道這話水份有多大。
大得,就像是頭頂上瓢潑下來的雨水,真實的含量近乎於沒有。
原以爲古藥是劃片種植,一堆一堆地,結果轉悠好幾個小時,才勉強找到幾株合用的。
白藥的古藥種植,好像是隨意將種子拋灑下去,不侷限在一處,只看哪裡合適就往裡栽,稀疏得簡直不像是人工培育。
好在俞晶晶找到的這幾樣東西,確實肥壯,比以前豪叔找回來的要強上許多。
看在藥材品質高的份上,俞晶晶也就不計較花費了腳力,揹着書包哼哧哼哧地四處尋找。
雨水順着髮絲流入眼中,模糊了視線。
俞晶晶睜着眼眨也不眨,在暗黑夜色中直直望向前方,憑雨水沖刷面容。
很快,任憑着靈敏嗅覺,她感應到數百米外的一株原材,喜意忽現。
向前衝了兩步,她猛地剎住腳步。
停得太急,腳跟順着泥濘滑出半米,緊接着穩穩頓住。
爲了尋找原材,她將嗅覺提至最高,一里外的氣味都能敏銳發現。
感覺到白錦溪的味道在遠處閃現,俞晶晶原地頓了兩秒,下意識轉身,向着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