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多時的好友,從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這話說起來或許有些誇張,卻也不是絕無道理的。
劉燁發現清靈自從去了趟山腳的村子,回來以後就顯得不太對勁兒,一個人躲在竈房裡洗洗刷刷,故意給自己找活幹,像是要找個獨立的空間想些事情。清靈的心事除了師中還有其他嗎?如今師中已經被她拿下,兩人的婚期也就快到了,在這節骨眼她又有什麼心事呢?
婚前恐懼症?劉燁忽然想到找個現代名詞!對於某些即將進入婚姻殿堂的人來說,面臨與之前不同的生活會有些抗拒心理,因爲不瞭解所以排斥害怕,甚至爲此惴惴不安想要逃避!
不過,以清靈對師中的癡迷程度,她應該不會對他們在一起的幸福生活產生排斥或是抗拒吧!那麼,就是她遇見了什麼一時想不通的事情,又不能確定對其他人有沒有影響,生怕自己多言引起別人擔憂,所以纔會選擇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劉燁端起一盆剛洗好的新鮮青菜,若無其事走進竈房,看了眼在角落裡對着那堆柴火發呆的清靈,心想她也許是爲多餘的柴火發愁。山上的生活確實有些枯燥,師中和藥葫蘆又爲了新院子購置物品奔波,沒人陪她也難怪她會覺得無聊。
“老村長送來這麼多柴火,足夠燒一段時日了。”劉燁漫不經心地跟她攀談。
“嗯,就是啊!”清靈木然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心情。
“或許應該跟蓋房子的人說一聲,叫他們不要再送來了,要不然越積越多會發潮的。”劉燁打量着她臉上表情的變化,留意到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恐慌。
清靈沒有往下接話,而是背轉過身看向窗外,不知道她此時心裡在怎麼想。劉燁猜想她的心事八成跟這堆柴火有關,也許碰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原本他們留下來陪她一起生活,她心裡就覺得過意不去,要是他們在這裡過得不開心,她就要更自責了。
“清靈,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劉燁走過去,搬張小凳子坐在她身邊,注視着她不安閃爍的雙眼,輕聲問道。
清靈抿着脣,看向這位無話不談的公主閨蜜,猶豫片刻說道:“公主你說,有時候人的感覺會不會出錯?”
“感覺這回事是很主觀的,有時候當然會出錯,但也不能否認有時候是很準確的。”劉燁順着她的話說道,“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多時候都是對的。”
“嗯,那就是說,沒有得到證實的事情,憑感覺也有可能找到正確的答案?”清靈茅塞頓開。
“是啊,當然可以這麼說。”劉燁覺得是時候打開她的心結了,“清靈,你最近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清靈又開始猶豫,不安地抓着衣服裙襬,好半晌才道:“公主,這事兒我只告訴你,事實水落石出之前,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我怕他們會多想,萬一鑄下大錯誤會好人我就追悔莫及了!”
劉燁點點頭:“好,我答應你。只是,誰會讓人誤會呢?你說的該不會是山腳村子裡的人吧!”
清靈渾身一顫,隨即將她去老村長家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到遇見村長小兒子那段,回憶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我也不是沒有抓過野雞野兔子,但從沒像他那麼可怕,你沒看見當時的場景,太血腥了,就像是在殺人一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子下去從脖頸直接劃到尾巴,簡直就要把那兔子劈成兩半,好多血噴出來,還有那些腸子……”清靈不由自主開始發抖。
劉燁擁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怕,有些以打獵爲生的獵人也會這麼殘忍,殺小動物對他們來說,就像切菜那麼平常,怎麼能像殺人一樣呢!其實,我們平日裡不是也吃葷菜麼,只是不像他做的那麼噁心。”
“公主,我怕的不是那場面,而是他那個人,渾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根本就不像普通的獵人,跟老村長一家人更是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他從小就在外面遊蕩,前兩天才回來,還受了很重的傷。我總覺得他像,他像……”
“像什麼?”
“像逃犯或是馬匪!”清靈終於說出來心裡的擔憂,“怎麼辦呢,公主,他針對我不怕,如果他真是逃犯,馬匪,會給我們大家帶來麻煩的,不管是官兵還是盜匪,要是找到這兒來了,肯定會發現我們的。”
“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至於他是不是逃犯馬匪還不能確定,官兵盜匪能不能找來也是未知之數。清靈,不要自己嚇自己,一個野蠻人而已,不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威脅,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去老村長家了,不要再跟那種人打交道。”
“可是,我答應過她們,送草藥過去的。”
“無妨,我找人送過去就行,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吧,看看村子裡的動靜。”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還是小心爲上。”
劉燁和清靈談過之後,清靈的心情明顯好多了,藥葫蘆和師中去附近的鎮子買了些日常用品以及成親要用的東西。明月聖女幫他們訂的成親的日期在十天後,是個吉祥的好日子。
大家正在房裡看這些紅燭喜帕,明月聖女爲清靈和師中繡的鴛鴦戲水也完成了,還有劉燁送給清靈的鳳羽嫁衣,清靈高興得滿臉笑容,每樣都拿起來看個仔細。
“多謝明月聖女,這鴛鴦戲水枕巾太美了……”清靈俏臉微紅,撫摸着精緻的枕巾,一想到她和師中以後每晚都要一起度過,就覺得心裡小鹿亂撞。
“你喜歡就好。”明月聖女笑呵呵地望着她,隨後又對劉燁說,“我打算再繡一幅送給你和圖奇棠,你幫我畫個花樣吧!”
“好啊!”劉燁欣然應允,拿起那件嫁衣遞給清靈,“你進屋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哎呀,我從沒穿過這麼好看的衣裳,美得像仙女一樣……”清靈捧着沉甸甸的嫁衣,看着上面的金絲繡花,小心翼翼愛不釋手。
“去吧,去試一試,穿出來給我們看看,哪裡要是不合適,我和燁兒一起幫忙改。”明月聖女推清靈進屋,朝師中和圖奇棠笑了笑,“你們兩個大男人暫時迴避一下,師大人,委屈你也要回避啦,我們會把清靈打扮得漂漂亮亮,等成親那天給你驚喜。”
師中羞紅了臉,道了聲謝連忙走出去,圖奇棠哈哈大笑起來,陪他一起到院子裡聊天。
“眼看就快成親了,師大人還是那麼容易害羞。”明月聖女好笑地搖搖頭,“聽說他和清靈走到現在很不容易,好幾次害得清靈傷心難過呢!”
劉燁不好過多解釋:“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他們經歷過挫折,感情會更加深厚。我去看看清靈,她一個人可能不好穿的。”
“她現在可能都分不清前後了,呵呵,你快去吧!”
等劉燁攙扶穿戴整齊豔光四射的清靈走出來亮相,明月聖女眼前一亮,連聲讚歎:“清靈姑娘好美啊!”
清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着嫁衣上耀眼的金光,泛着七彩光芒的珠片,覺得自己真變成了仙女:“我,我從沒想過自己也能變得這麼美麗……”
“你本來就很美。”劉燁梳理着她的長髮,“成親那天,我會把你打扮成最好看的新娘子,來,我先幫你梳個髮髻。”
“公主……”清靈自幼喪母,從來沒有好好打扮過,激動地眼含熱淚,“這怎麼可以,你是公主,我怎麼能讓你……”
“行了,別說傻話了,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氣。”劉燁將她推進裡屋,繼續爲她打扮。
明月聖女跟進去,看她們兩人開心的樣子,心裡盤算着,也許應該找個日子,讓劉燁和圖奇棠也簡單地行個禮,不爲昭告世人,只爲他們一家人高興。
再次打開房門的時候,藥葫蘆在外面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連連跺腳道:“爲啥不讓我看靈兒穿上嫁衣的樣子,我都盼了十幾年了。”
明月聖女輕聲笑道:“新郎官都沒看成,你跟着急什麼。成親那天給你們看個夠,現在都看見了,到時候也就不覺得稀罕了。”
藥葫蘆這才平靜下來:“說的也是,反正成親的日子也沒幾天了,我就忍一忍,等到了好日子再看吧!”
“就是,你這做祖父的,得存住氣才行,哪能被孫女婿比下去。”明月聖女忍不住跟他打趣道。
“切,他呀,就是一根木頭,他當然能存得住氣!”藥葫蘆撇撇嘴,不客氣地當衆數落師中。
師中也不氣惱,依然面帶微笑,明月聖女又道:“你這孫女婿真是打着燈籠找來的,難得這麼好脾氣,卻要攤上你這個怪老頭做親家。”
“哎呦我說,明月聖女你最近也跟毒蠍子修煉嘴皮功了麼,看你說話一天比一天多,越累越不饒人。你們存心看我不順眼是吧,無所謂,儘管放馬過來,我一個就能抵得過你們倆。”藥葫蘆說得來勁了,雙手叉腰趾高氣揚擡起頭。
“誰要跟你磨嘴皮子,我纔沒那閒工夫呢!”明月聖女可不想參與藥葫蘆和毒蠍子的混戰。
“你別走啊,你就這麼走了,人家還以爲我老頭子欺負你呢!”藥葫蘆追着明月聖女往屋裡走。
這時,毒蠍子拎着一隻剛宰好的兔子從竈房走出來,指着藥葫蘆大聲嚷嚷:“你給我回來,在我的地盤上,居然還敢撒野!”
“你燒你的兔子去吧,沒你的事兒,我正在嚮明月聖女討教高招哩!”藥葫蘆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那也不行,我不許你去煩她……”
藥葫蘆和毒蠍子正在吵鬧,換好衣服的清靈和劉燁出來爲明月聖女解圍,清靈看到毒蠍子手裡血淋淋的兔子,忽然間怔住了,隨即覺得胃裡一陣翻涌,捂着嘴乾嘔起來。
“清靈,你沒事吧?”劉燁也看到了那隻兔子,連忙朝毒蠍子擺手,“你快把兔子拿走,清靈看見血會暈的。”
毒蠍子不明所以地反問:“不會吧,小丫頭成天幫我做菜呢,早就見習慣啦!”
劉燁不方便解釋那麼多,只是催促他快離開,藥葫蘆見他問個沒完沒了,頓時又來了氣:“叫你走你就走,你是聾子沒聽見嗎?靈兒看你這摸樣就噁心就想吐,你就不能識相點滾遠點?”
“屁哩,看你這模樣才噁心纔想吐呢,我看這小丫頭不太對勁兒,八成是,哼哼……”毒蠍子瞟了眼師中,會心一笑。
“你怎麼笑得那麼淫,蕩,你到底在胡思亂想啥!”藥葫蘆看出來他的笑別有深意,用力打了下他的頭。
毒蠍子惱羞成怒,兩眼一瞪:“我又沒說錯,看見血噁心想吐不就是因爲那啥那啥麼!你老東西沒娶過媳婦當然不懂,自己不懂還要怪我!”
藥葫蘆愣了下,仔細琢磨他話中含義,頗爲驚喜地看向清靈:“靈兒,難道你有了?”
清靈霎時臉色發綠,連忙搖頭,嗔道:“祖父,你胡說什麼,沒有的事。”
藥葫蘆不甘心地看向師中,繼續求證:“師大人,靈兒不好意思說,你給我一句痛快話啊!”
師中羞得面紅耳赤,也是不停搖頭:“沒有,我們並沒有……”
“唉,我就說你們傻不拉幾啥也不會!”藥葫蘆失望透頂,轉而遷怒毒蠍子,“要你胡說八道,你這個缺心眼的老蠍子,我把你放進鍋裡炸炸吃了……”
藥葫蘆和毒蠍子又陷入混戰,大家已經是見怪不怪,明月聖女朝衆人揮揮手:“都進屋坐吧,喝喝茶,聊聊天,吃飯估計要等一會兒了。”
誰也沒把清靈見血犯暈這回事放在心上,只有劉燁明白是什麼原因,好在他們住在山上,距離村子也比較遠,日後減少接觸碰面的機會,想必她心裡的陰影就能漸漸消散。
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劉燁和明月聖女坐在窗邊,互相討論畫什麼形狀的花樣子。清靈打掃着院子,看不遠處的師中和圖奇棠在新院子裡忙碌,藥葫蘆和毒蠍子在藥房裡爲某某毒爭執不休。
不一會兒,清靈看見山坡上走來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看着有些眼熟,等她們走近,原來是村長老婆和女兒。
她們也看見了清靈,熱情地朝她招手,清靈放下掃帚走出院子,微笑着迎上前。
“清靈小姐,這是咱們自家釀的米酒,聽孩子他爹說您快辦喜事了,沒有啥好東西送,這兩壇米酒請您一定要收下。”村長老婆氣喘吁吁地抱着一大罈子米酒,腳步不停往院子裡走,“給您放哪兒好呢,放竈房裡吧!”
村長女兒同樣抱着碩大的酒罈子,雖然不像他娘那麼上氣不接下氣,看起來也是累得不輕:“要不放屋裡吧,竈房裡東西多,別碰倒了。”
“還是問清靈小姐吧!”母女倆抱着酒罈子等清靈發話,清靈過意不去,連忙接過村長老婆懷裡的酒罈,往回走幾步放在院子裡,“先放這兒吧,你們真是太客氣了,還親自送來。”
村長女兒放下酒罈,笑眯眯地說:“您才客氣呢,這點小事算不上什麼。”
“可不是,我要是年輕個十歲,這兩壇酒我自己就能背上來。”村長老婆笑得滿臉皺褶都擠成一團。
“快坐下來歇會兒。”清靈搬來凳子給她們坐,又進屋倒了兩杯茶水。
劉燁看到有人來,認出她們是村長家的人,匆忙跑過來問清靈發生什麼事。
“沒事,她們送兩壇米酒上來,留我成親那天用。”清靈笑着解釋。
“她們真有心。”劉燁和清靈一起端茶過去給她們,感謝她們親自跑一趟。
村長老婆和女兒受寵若驚,反過來不停道謝,雙方互相表示謝意,忙活了好一陣子。
清靈不想引起衆人關注,拉着村長女兒說:“我帶你去採草藥吧,上次你不是說要日後自己採嗎?”
“是啊,那就辛苦清靈小姐帶我去吧!”村長女兒休息一會兒又來了精神,轉頭對她娘說,“娘,你坐這兒等一會兒,我和清靈小姐去採草藥,很快回來。”
“你這丫頭,怎好意思麻煩人家清靈小姐!”村長老婆拉着女兒不讓她去。
“不礙事的,採草藥的地方不遠,我帶她去認一認就行。”清靈很樂意教會她們辨別草藥。
“我們去去就來,大嫂喝過清靈小姐送的草藥,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我學會採草藥,以後就省事多了。”村長女兒興致勃勃往山頂看去,清靈拍了下她的肩膀,“走吧,我這就帶你去。”
“清靈……”劉燁叫住她,看着村長老婆和女兒樸實的笑臉欲言又止,只能叮囑道,“小心啊!”
“放心,沒事的。”清靈指着她們一起去過的地方,“我就去那兒,不走遠,很快就回來了。”
劉燁點點頭,目送她們進了林子,坐在村長老婆身邊陪她說話。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清靈和村長女兒還沒回來,劉燁有些放心不下,村長老婆也怕自己女兒跑得太遠,玩起來不知分寸耽誤清靈的時間,起身往新院子走去。
“我找孩子他爹說一聲,叫他找人把閨女叫回來。”
劉燁嗯了聲,看她走進院子東張西望半天,又搖着頭走出來,嘴裡唸叨着:“孩子他爹去哪兒了,咋不見人……”
劉燁心裡好奇,正要走過去問個究竟,只見村長老婆走到蓋院牆的小夥子身邊,問道:“你見我家老頭子了嗎?早上他出門上山來的。”
“村長回家了呀!”小夥子納悶道,“你沒見到她啊,你大兒子也回去了,說是你家媳婦身體不舒服。”
“我媳婦身體不舒服?不對啊,我和閨女上山的時候,她還好好的,還有鄰居大嬸照顧她呢!”村長老婆越聽越糊塗,“誰說我家媳婦不舒服?聽誰說的?”
“你小兒子說的,剛纔他也上山了……”
聞言,劉燁頓覺心慌意亂,忙不迭地往山頂狂奔,明月聖女看她久久沒有回來,走出院子見她神色慌張腳步踉蹌,隨即追了出去。
“燁兒,你怎麼了?”明月聖女拉住她,關懷地問道。
劉燁渾身顫抖,眼裡佈滿擔憂的淚水:“清靈,清靈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