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音畢竟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士,他骨子裡流淌着部落首領的血,他不甘心只是做個殺手頭目,也不屑於隱士高人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他要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成爲名副其實的貴族。
安息公主是他實現願望的捷徑,他不僅武功蓋世,相貌也是俊美無雙,即使是出身高貴的公主也難免被他吸引,陷入他的情網不可自拔。聖音愛不愛她不得而知,他對於明月聖女的感情是真是假恐怕都沒人知道,也許他愛的只有自己,同時跟兩個女人周旋,只因他無法放棄一手創建的息陵教,以及苦苦追尋的名利地位。
明月聖女用她的方式結束了這一切,爲此她追悔莫及,愛之深,恨之切,她以爲她的恨是強烈的,沒想到安息公主發狠起來比她還要可怕。安息公主不知用什麼方法得到了世間難得一見的炙魘殤,並且將它用在最愛的男人身上,既然得不到完整的愛,又不能原諒他的背叛,這種方式興許是最恰當的選擇。她比明月幸運的是,不用親眼目睹愛人發作時的痛苦,她可以躲在金碧輝煌的王宮裡,說服自己相信聖音已經死去,他並沒有承受多少折磨。
於是,明月聖女獨自承受所有痛苦,早知如此,她一定不會去找安息公主,絕對不會做那種蠢事。她帶着深深的遺憾生下他們的兒子,圖奇棠。
“圖奇棠出生之後,我沒有精力照顧他,只能把他交給身邊信得過的侍女。我試過所有解毒的方法,都不能將聖音救回來。我好擔心他再也醒不過來,當時已經打定主意,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交出息陵教,我也要救他。雖然日後他會怪我,但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幸虧那時息陵教在西域名聲大噪,辦起事來也容易一些,息陵教徒陸續找來他們當地的製毒高手爲聖音解毒,雖說沒見多大成效,好在控制住了他的傷勢,他體內的毒不會每晚發作,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但是,炙魘殤的毒一日不解,我的心一日不得安寧,況且聖音無法恢復意識,只能靠流質的食物過活,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後來,有位來自匈奴的大夫給我一種藥,可以保存聖音的體力,也能抑制毒的發作。剛開始服用的時候,炙魘殤甚至可以長達半個月沒有發作,不過,淺淺地我發現,這種抑制作用的時間越來越短,接連服過十幾次藥,又恢復了兩三天發作一回的頻率。”
“那位大夫也是無計可施,他告訴我,炙魘殤本就是沒有解藥的劇毒,中毒的人必死無疑。若不是聖音內力深厚,我又找人及時爲他解毒,他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他看我如此傷心於心不忍,建議我找一位叫毒蠍子的人,他說毒蠍子製毒解毒的本事堪稱西域第一,只是此人行蹤不定神出鬼沒,除非他自己現身,幾乎沒人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
“接下來,我就開始四處打聽毒蠍子的下落,爲了找到他,我動用了所有能發動的力量。大約一個月後,得知他與匈奴馬匪來往甚密,而那些馬匪正在大漢敦煌附近走動。我來不及多想,立刻組織了一支商隊,扮作商隊的保鏢再次前往大漢。由於之前去過一回,我對沿途的路況比較熟悉,也遇到了不少埋伏其中的匈奴馬匪。我抓他們回來拷問,但沒人知道毒蠍子的行蹤,直到來到敦煌,才遇到個自稱是毒蠍子朋友的馬匪。”
“我囚禁了他的妻兒,逼他去找毒蠍子,並且帶毒蠍子來見我。爲免引人懷疑,商隊繼續前行,在長安城落了腳。我每晚都在等待毒蠍子現身,等得心力交瘁,直到那晚他扮作刺客闖進我的房間,神不知鬼不覺地迷暈了我的侍女和商隊裡的商人,我纔想到這個曾經與我交過手的人就是毒蠍子。”
“他爽快地承認自己是毒蠍子,我難以控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問他願不願意幫我的朋友的解毒,原本以爲像他這種怪脾氣的人,不會輕易答應別人的請求,沒想到他想都沒想就點頭了。”
說起毒蠍子,藥葫蘆也有話講:“嘿,當時你還不如來找我呢,什麼西域第一,狗屁,他還是我的手下敗將哩!”
明月聖女笑了笑:“就是說啊,當時若有人推薦你,說不定聖音早就康復了。”
“呃,那也不一定……”藥葫蘆鬧着後腦勺,尷尬地笑起來,也許現在毒蠍子未必是他的對手,但在二十年前,毒蠍子的聲勢確實在他之上。
明月聖女不與他說笑,繼續道來:“毒蠍子是個相當有趣的人,令人詫異的是,號稱西域第一的製毒高手,居然這麼年輕。熟悉之後我知道他與聖音同年,比我大兩歲,可是他製毒的經驗卻長達十八年,細細推算,他從剛會走路的時候就開始接觸各種毒藥,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但他可沒吹牛,回安息的一路上,他讓我見識到不少匪夷所思的事,原來毒藥不僅可以置人於死地,還能讓人出盡洋相,甚至可以防蟲除溼。難怪他對毒藥這般癡迷,敢情他是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我想,只有不以毒害別人爲目的,才能研製出世間最厲害的毒吧!”
“因爲我有求於他,所以對他荒誕的舉動一再容忍,可能正因如此,他以爲我對他有不一般的情感,以至於讓他越陷越深。待他見到聖音,他才明白我已經心有所屬,我至今仍然感激他的是,他明知我回應不了他的感情,還是竭盡全力救治聖音,他像個真正的大夫,救人至上,不懷私心。”
“經過三天三夜的救治,聖音的氣色明顯好了起來,他的脈搏恢復了有力的跳動。見到他的時候,我欣喜若狂,以爲他就要清醒過來了。誰知毒蠍子告訴我,他已經盡了全力,聖音能不能醒來就看個人造化了。我日夜期盼聖音醒來,但他沒有,也許是他犯下的殺戮太重,上天也不肯原諒他。”
“炙魘殤的毒再次發作,那一次幾乎要了他的命,要不是毒蠍子還在,只怕真要與我天人永隔了。毒蠍子控制住他的毒,愁眉苦臉地對我說,聖音也許熬不了多久了。聽到這個噩耗,我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哭得昏天暗地,我沒有信心獨自活下去,沒有聖音,我活着也沒有意義。”
“看似粗枝大葉的毒蠍子,也有溫柔細膩之處,他擁着我,安慰我不要太難過,只要是我希望的,他會再想辦法。我就是這麼死心眼的女人,哪怕有一絲念想,我也不會放棄聖音。沒過幾天,毒蠍子當真想出了辦法,他要我去找雪山上的千年寒冰,因爲他要封住聖音身上的重要穴位,減弱炙魘殤對他的傷害,讓他在千年寒冰中得以延續生命,等他找到徹底解毒的法子,再爲聖音解開穴道。”
藥葫蘆聽得一愣一愣的:“這老傢伙實在是個鬼才,就算是我,也想不到這種法子啊!那明月你就是因爲他這句話,才搞了個這座冰洞?”
明月聖女點點頭:“是的,我每五年換一次寒冰,將聖音保存得好好的,毒蠍子的延緩之計,確實奏效。”
千年寒冰都用上了,能不奏效嗎?藥葫蘆暗自嘀咕,心想這不過是毒蠍子安慰她的方法,既然人是救不回來了,保住他的屍身,讓她想見他的時候還能見得到,也算是一種安慰。
“毒蠍子現在應該找到解毒的法子了吧?”藥葫蘆並不想接這塊燙手山芋。
明月聖女搖頭:“沒有,前陣子我見過他,他很遺憾地告訴我,至今也沒有解毒的方法。我知道他已經盡力了,如果他能做得到,他一定會做。”
藥葫蘆摸索着下巴,毒蠍子解不了的毒,他要是能解,定能讓毒蠍子自愧不如。但關鍵是聖音已經死了,他又不是神仙,哪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那麼我呢?圖奇棠是你和聖音教主的兒子,我呢?是不是你爲了報復安息公主的工具?”沉默許久的柯林吉忽然開口。
明月聖女怔了怔:“工具?爲什麼你們兄弟倆都這麼說?我把你們生下來,難道只是爲了報復誰嗎?”
柯林吉低頭苦笑,聖音是她最愛的人,他的父王怎麼可能與聖音相比。明月聖女之所以生下他,不過是爲了阻止安息公主進一步報復息陵教,拉攏他的父王繼續支持息陵教的手段罷了。
這對母子要是爭執起來,恐怕又是沒完沒了,藥葫蘆上前打量聖音,若有所思的問明月聖女:“你爲什麼要把他拉出來呢?放在冰洞裡不是更好嗎?”
“不,我要你幫他看看,說不定你有法子救他的。”明月聖女滿眼期待地望着藥葫蘆。
這番話聽起來像癡人說夢,藥葫蘆不好意思打擊她,還是當回事似的走過去。明月聖女小心翼翼地擡起聖音的手臂,說:“他的脈搏很微弱,微弱到幾不可聞,你用心聽,應該能聽得到。”
藥葫蘆看她的眼神像看瘋子一樣,硬着頭皮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在聖音的手腕上。突然,藥葫蘆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聖音,緊接着又把手按在他胸膛上,嘴裡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