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葫蘆道出了息陵教前任教主這個秘密,只是身處息陵教內宮,師中和柯林吉卻一籌莫展,也不曉得從何處入手。他們沒有把握跟明月聖女正面較量,自然沒有信心找到秘密所在。
藥葫蘆倒是跟沒事人似的,躺在牀上呼哈大睡起來,纔不管天亮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師中心裡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好在他們魯莽的舉動不至於連累柯林吉。一人做事一人當,柯林吉畢竟是無辜的,只是幫助他們逃避追殺,即使明月聖女已是無情無愛,對待自己的兒子也不能太薄情吧。
“柯林吉,明早若是動起手來,你就趁亂逃出去吧,我想,我們不能送你下山了!但要是無路可逃,你也不必絕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總會有出路的。”師中安慰他道。
柯林吉也是一臉愁容,息領教的內宮闖進來容易,逃出去卻是難如登天,其實他們能闖進來已經說明並非普通人了。望遍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能躲過數之不清的眼線一路上山,繼而順利進入內宮的又有幾人。
“不,要走大家一起走,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走得掉。”柯林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有多大把握,“不知道明早她會不會來,如果她不在,你們還是很有希望逃出去的。”
師中明白他口中的“她”就是明月聖女,瞭然道:“說不準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保她會想到你這兒,內宮之中,知道你的人恐怕不多吧!”
“是啊,我也算是個秘密吧!”柯林吉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大哥的影子,他出現在陽光下,我就只能藏身陰影裡,她沒有殺了我,已是網開一面,我還能指望什麼呢!只是與其苟延殘喘,我倒是願意自由自在地活一回,哪怕不久之後就要魂歸西天也值得了。”
師中當他說笑,搖搖頭道:“你這願望未免太簡單了,其實,心情會隨心境改變,你不當自己被束縛,那就是自由自在的。如果你的心被束縛,無論到哪兒你都得不到真正的快樂。”
“呵呵,說的是啊,我記下了。”柯林吉與師中一見如故,興許是他們身上都有一種溫和的氣息,,彼此很容易談得來,“想想也是,以往我在王宮,父王並不約束我的行動,我和王兄們經常出宮遊玩,但我一點兒都不高興,他們喜歡的東西我不喜歡,他們喜歡去的地方我看着就討厭。人與人應該是平等的,生來分尊卑很不公平,既然比別人幸運生爲王侯,又何必欺辱那些不幸的人呢!”
“安息京城有不少打擂臺的地方,來自四面八方的人聚集在那裡,逼迫買來的奴隸互相殘殺,將他們的性命視爲草芥,區區幾兩金就能決定他們的生死。有時候我會想,當一個人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那還算是個人嗎?若不是人,怎麼還能披着人的皮囊,是否被那些無形的妖魔附身?而被人類當做牲畜的豬狗牛,它們也是性命,雖然沒能生爲人,但也有喜怒哀樂,也有溫順善良!王侯貴族相比平民百姓,究竟誰更高貴?人相比牲畜,究竟誰更高尚?”
柯林吉大發感慨,師中聽着卻很受用,沉默片刻才道:“世間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之事,但我相信萬物有輪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生而富貴卻不知道惜福,勢必會受到上天的懲罰。而生來卑賤也不用妄自菲薄,只要一心向善,自會得到福報。”
柯林吉品味他這番話,讚賞地直點頭:“說得好,說得好啊,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萬物有輪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總該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師中和柯林吉促膝長談討論人生,直到天亮還是沒有絲毫睡意。藥葫蘆的呼嚕打得震天響,他們互不干擾,尋找各自的安寧。
牆壁處傳來“咔嚓”的響聲,柯林吉神色大變,匆忙將師中拉起來,在狹小的密室裡轉來轉去,不知如何是好。
“糟糕,她們來了,她們會發現你們的,快找地方躲起來……”柯林吉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給師中藏身,只能將他推到牀上,拉過被子矇住他的頭,可是蓋住兩個人的被子鼓囊囊的,怎麼看都有貓膩,匆促之間解開牀頭的帳幔,方纔覺得心裡踏實了些。
師中剛跳上牀,藥葫蘆就已經醒了,他們透過朦朧的帳幔往外看,只見兩名身着白衣的年輕女子端着托盤步入密室,不約而同地看了眼拉下帳幔的牀,不動聲色地放下托盤,畢恭畢敬地欠身道:“王子殿下,請用早膳。”
“行了,你們退下吧!”柯林吉唯恐她們再待下去發現異常,等不及把她們趕走。
柯林吉的命令顯然沒有威力,兩名侍女走到他身後,一左一右站着不動,擺明了要看着他吃完飯。
師中看着不免心酸,這樣的場景應該發生過多次,不管柯林吉願不願意,侍女們只會聽從明月聖女的指示,嚴格監管他的一舉一動。也許怕他想逃走,也許怕他想不開,總之,他已經完全失去人身自由。
藥葫蘆和師中屏住呼吸,以這兩名侍女的功力未必能察覺到他們微弱的氣息,但隔着這層帳幔,隱約還是能看清楚被子下藏着人,她們之所以沒有當面揭穿,又在作何打算呢?顧及柯林吉的心情,明顯沒可能,不敢輕舉妄動纔是真正原因,她們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回去嚮明月聖女稟告之後,再帶人來捉拿他們!
藥葫蘆向師中使了個眼色,師中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他們都想到了這一點,身爲息領教內宮的侍女,多少都得有些察覺能力。發現帳幔後藏着人卻不聲張,定是想好了對策。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齊齊出手擊中兩名侍女後頸的穴位,侍女們立刻動彈不得,黑白分明的眼珠驚慌失措地轉動,她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輕視躲在帳幔後的闖入者,更不該背對他們,給對方可趁之機。
但現在後悔也晚了,她們已被制伏,接下來是生是死就由不得她們做主了。聽到動靜,柯林吉連忙起身,看到兩名侍女神情恐慌動彈不得,隨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前輩,留她們一條生路。”柯林吉平時對她們不滿,生死關頭還是要替她們求情,可見他確實是善良之人。
侍女們目露感激,她們言語恭敬,心底裡卻從沒當他是主子,每天端茶送水,無非是執行明月聖女的指示。眼下有機會逃命,他沒有急着殺人滅口,反而幫她們求情,着實令人感動。
藥葫蘆施施然地晃動着脖頸,在侍女們面前走一圈,指着自己的臉,問道:“你們可都看見我這張老臉了,你們能擔保不把我賣出去嗎?”
侍女們無法點頭,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會保守秘密,藥葫蘆哼了聲,嘲諷地笑道:“小丫頭,睜眼說瞎話可不是好習慣,我都能當你們的爺爺了,還想來騙我哪!”
柯林吉生怕他出手傷害她們,忙道:“前輩,我向你保證,她們不會亂說的,身爲侍從,只不過奉命行事,何必爲難她們呢!”
“呦嗬,你是不是看上這兩個丫頭了,要不帶她們一起走吧!”藥葫蘆沒正經地揶揄道。
柯林吉俊臉微紅,連忙澄清:“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犧牲。”
藥葫蘆收起笑容,眼角吊起老高:“不犧牲她們,就得犧牲你,你願意替她們死嗎?小子,你被關在這兒多少日子了,居然還這麼單純,等咱們一走,她們立馬就得向那妖婦告密,到時候誰也跑不掉。”
“前輩,不管怎麼說,她們罪不至死吧!”柯林吉依然不死心。
“呵,罪不至死?那你要我怎樣?挖掉她們的眼睛,還是拔掉她們的舌頭?同樣是犯了孽,何不來個直截了當的。話說回來,你又有什麼錯,爲何被人關起來,見不得天日?”藥葫蘆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心不狠,做不成大事的,小子,你學着點。”
藥葫蘆轉身面向那兩名戰戰兢兢的侍女,一字一句說道:“帶我去息陵教禁地,不然,你們都得死。”
侍女們跟他大眼瞪小眼,腦子裡一團糨糊,帶他去禁地,那也是死路一條啊!差別只是早死晚死而已,這算什麼條件!
“不錯,你們背叛明月聖女,照樣死路一條,但我有本事讓你們生不如死。不信?來,來,看看這瓶小玩意兒。”說着,藥葫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黑瓶,在她們眼前晃了晃,“知道這玩意兒叫什麼嗎?聽好嘍,這叫蝕骨散,顧名思義,只要沾上這種毒,全身的骨頭都會散了架,偏偏你又死不了,不等流乾最後一滴血,你就只能死忍!”
侍女們面色蒼白,嚇得嘴脣都變了色,藥葫蘆滿意地笑起來:“我想你們的明月聖女,沒有這麼大的耐性慢慢整死你們吧,要是落到她手上,兩巴掌直接拍死了事。再說,你們要是幫了我老頭子,未必就只能等死啊,順利的話,咱們都能逃下山,說不定我還會給你們找個好婆家呢!”
能不能找到好婆家沒人在意,當前保住性命要緊,那瓶蝕骨散實在是太恐怖,誰也不想臨死還要遭罪。
“怎樣,還需要考慮嗎?”藥葫蘆作狀打開蝕骨散的瓶子,兩名侍女眼眶泛紅,幾乎就要流下淚來。
藥葫蘆點開她們的穴道,以命令的口吻說:“不想死的,就帶我去禁地,聽明白了嗎?”
侍女們相視一眼,認命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