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明月聖女分開的這二十年,莫問天無時不刻不在想她,想再見她一面,聽她叫他一聲問天。
莫問天擅長用毒,喜歡獨自住在山林裡,江湖人稱“毒蠍子”。明月聖女知道他的外號,卻從沒這樣叫過他,而是以親人的方式叫他“問天”。如果不是她,他恐怕早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愛她,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愛上了,愛她無與倫比的美貌,愛她超凡脫俗的氣質,愛她出神入化的身手,愛她與衆不同的神秘。他錯失了襲擊的最佳時機,以爲就要被她殺死,她卻及時收手,莫名其妙地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莫問天”,她耐着性子問他有沒有江湖稱號,他老實答“毒蠍子”,她這才笑出來。她的笑太美,美得如同百花綻放,真如天上明月那般,絕非世間庸脂俗粉可比。
她請他幫忙爲一個朋友解毒,他欣然應允,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願意做任何事。從沒覺得自己擅長用毒是件這麼值得驕傲的事,原來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命中註定他遇見她。
他瘋狂地愛上了她,明知自己不是她的最愛,依然義無反顧奉獻所有真情,隨時聽從她的召喚,被她需要的感覺真好,他覺得生命的意義就是爲她存在。看她一眼已足夠,怎敢奢望與她親近。
然而,她給了他這種殊榮,讓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心上人。她以爲讓他得到自己,就算償還了所有虧欠,可以讓他斷了念想,從此以後再去牽掛。不料他想要的不僅是她的人,還包括她的心,對她更爲迷戀,一生一世都要癡纏,如有來生,他定會毫不猶豫地隨她而去。
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癡情的男子,得知他年復一年盼她回頭,她只覺得是種莫大的壓力。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他保留那一晚的回憶,情願讓他恨她怨她,也好過糾纏一生永無解脫。
但她畢竟是個女人,他雖不是她的最愛,卻也曾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不是沒有動過心的,只是她放不下心裡的那個人。時間可以讓思念越來越濃,也能讓回憶越來越淡,隨着那個人的離去,她已是無情無愛,但對於他,她仍是心有愧疚。
應該來見他一面的,但她寧願不見。若不是圖奇棠在他這裡,只怕她還是不肯現身。她瞭解他,他的愛越濃郁,恨也就越強烈,他以爲圖奇棠是他的兒子,苦苦尋找把他留在身邊。
事實就是事實,圖奇棠不是莫問天的兒子,明月聖女不能拿自己兒子的性命做賭注,莫問天等了她二十年,或許當初深深的愛已經轉化成刻骨的恨,他沒辦法找她報復,就徹底毀了她的兒子。
明月聖女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不管是哪種結局,她都願意承受。若能化解他的心結最好,如若不能,她也已經盡力了。
明月聖女從容地走向她,美麗如昔的面容平靜如水,莫問天怔怔地看着她,心裡翻江倒海,像是隨時都會將他淹沒。
設想過許多次重逢的場景,他以爲那會像他們初遇般驚心動魄,唯獨沒有想到這種平凡的場面。她走向他,就像多年不見的朋友,彼此寒暄一聲,轉過身又將對方拋諸腦後,何時能再見也不得而知。
莫問天艱難地吞嚥着口水,待他看清楚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不由眼眶一熱,她回來了,果然是她,這一次他沒有做夢,也沒有出現幻覺。
莫問天怕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轉身拭去激動的淚水,明月聖女放緩腳步,裝作沒有看見,等他可以正視自己的時候,溫柔笑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確實太久太久了,莫問天忍住悲傷,點了點頭:“可不是麼,我都變成老頭子了,而你,還是那麼美麗,一點兒都沒變。”
“怎麼會呢?”明月聖女像個嬌羞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撫向臉頰,不好意思地說,“歲月不饒人,我也已經老了。”
明月聖女白皙的臉頰泛出絲絲紅暈,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莫問天又看得癡了。沒辦法,在她面前他總是如此失態,他想,她應該也習慣了吧。
“沒有,你沒有老,上天很關照你,你依然年輕,還有一個那麼出色的兒子。”莫問天有感而發,明月聖女聽着卻不免多想。
“他,不是你的兒子。”明月聖女仔細留意他的表情,看他有沒有流露出怨恨的神色。
“嗯,我知道。”莫問天很自然地應道,察覺到她警惕的視線,又補充道,“明月,他身體裡流淌着你的血,他幾乎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看到他,就想到你,就忍不住想保護他。當然,你把他教得很好,用不着我保護。”
明月沒有急着應聲,似是分辨他這番話的真假,不過,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沒說謊。
“他很不懂事,如果有你保護,那再好不過了。”明月聖女順水推舟,送他個人情,也爲圖奇棠找個好幫手。
“真的?你真願意他跟我在一起?”莫問天有些難以置信,明月聖女這麼多年不肯見他,沒想到今日不僅來了,還答應他接近她的兒子。
“當然,難道我連你都信不過麼。”明月聖女並不介意圖奇棠身邊多他這麼一位保鏢,樂得哄他開心。
莫問天彷彿重新看到了希望,接近她的兒子等於接近她,時間久了,他們或許還能恢復從前的關係。當然不是那種關係,能做回朋友,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明月,謝謝你信任我。”莫問天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就像是個小怨婦,哭哭啼啼沒完沒了。明月聖女對他也許有點感情,但與他對她的感情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感情這回事,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甚至是與付出程度成反比的,付出越多,意味着失去越多,不被愛的機率也越大。
然而,莫問天自問輸得起,從剛開始,他的要求就不多,他只想着能留在她身邊,想見她的時候見得到,想說話的時候她願意聽。或許,他不是她愛的人,但至少,他可以做陪伴她的人。
明月聖女三言兩語就將莫問天搞定,順利地超乎任何人的想象,連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二十年過去了,莫問天仍是不敢奢求得到什麼,不管她傷他傷得多深多重,他都捨不得說句怪罪的話。像他這麼簡單的人,當初她爲什麼要防備他呢,也許,只是她想得太多。
看見他們有說有笑並肩走來,南聖女的嘴巴越張越大,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早就聽說明月聖女收服男人本事了得,未曾想竟是如此了得。
圖奇棠湊到門縫附近看了眼,詫異地問:“他們這是怎麼了?不是要來個二十年恩怨對決嗎?”
“言歸於好了唄,看來,明月聖女又多了個好幫手。”南聖女不得不服,明月聖女打理教中事務井井有條,多年來從未出過差錯,待人處事方面果真是個高手。與她高深莫測的功力相比,恐怕也毫不遜色吧。
自從劉燁主動向圖奇棠伸出手,圖奇棠就緊握住她的手,沒再鬆開。劉燁被他拉過去跟着看了幾眼,說道:“這未嘗不是好事,萬一他們兩人動起手來,落個兩敗俱傷,倒不如講和的好。”
南聖女不敢再看下去,免得明月聖女怪罪,回頭看見他們手拉着手甜蜜蜜的樣子,皺了皺眉,連忙分開他們的手。
“記住,當着明月聖女的面,你們不能這麼親熱。”南聖女決定還是再管一次閒事。
圖奇棠不以爲然地拉回劉燁的手:“要不是她來的不是時候,我們還會更親更熱呢!”
劉燁羞紅了臉,慌忙抽回手:“我聽你的,南聖女,以後會多加留意的。”
“有什麼需要留意的,我們彼此喜歡,想在一起就在一起,關那女人啥事!”圖奇棠鬱悶地瞪着空空的手,略有埋怨地看向劉燁。
南聖女希望圖奇棠得到幸福,自然也就希望他們兩個順利發展下去,她耐心地勸道:“不要總是那女人那女人的,她畢竟是你的母親,在你們的感情明朗之前,你也不想公主難做吧。你是明月聖女的命,我想她現在還沒有做好接受其他女人的準備,如果你堅持,她會以最嚴苛的眼光看待公主,教主,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不,不要……”圖奇棠連忙搖頭,他不要劉燁經歷那麼恐怖的事情,他要保護好她,讓她快快樂樂的生活。
“那就好,相信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南聖女盡到了提醒他們的責任,總算鬆了口氣,“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他日你們來到龜茲,見面再說吧。”
話音剛落,莫問天就推門走進來了,他打開門,深情地滿足地看着明月聖女。南聖女等人見了,不由打了個寒顫,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你怎麼還不走?”明月聖女看見南聖女還在,不悅地說。
“屬下向您告辭就走。”南聖女欠欠身,低頭走出去。
“回來!”明月聖女開口,南聖女不敢不從,隨即轉過身,只見明月聖女遞給她一個精緻的小白瓶,“拿去擦臉。”
“是。”雖說南聖女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卻也不想臉上留下駭人的疤痕,感激地看了眼明月聖女,像是領了天大的恩情。
這就叫打一巴掌賞顆甜棗吧!劉燁開始重新估量明月聖女,這女人果然有些手腕!
南聖女走後,明月聖女的視線轉移到劉燁身上:“解憂公主,能否單獨一敘?”
圖奇棠慌了神,急道:“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非要躲起來說?”
“可以,可以的,明月聖女。”劉燁想起南聖女的忠告,相當配合地點頭笑道。
莫問天呵呵笑起來,伸手搭着圖奇棠的肩膀走出去:“走,咱們去討論如何出其不意地毒殺對手……”
圖奇棠對如何出其不意地毒殺對手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無奈迫於明月聖女的淫威,只得暫時迴避。
劉燁目送他們離去,落落大方地面嚮明月聖女:“聖女要我放棄賭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