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醒來的時候已是清晨,昨晚發生過的一切像是一場夢,蒙古包外兩名被打暈的侍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是遇襲,劉燁受到了什麼傷害,他們可都是死罪。
“右、右夫人……”看見劉燁從裡面走出來,除了氣色不太好,不像是被人襲擊過的樣子,他們仗着膽子問道,“您還好嗎?昨晚,昨晚……”
“昨晚怎麼了?”劉燁淡然一笑,反問道。
“沒,沒什麼……”兩人連忙擺手,劉燁不知道最好,沒人知道他們莫名其妙暈過去了最好。
劉燁自然不能承認見過衛律,只是不清楚衛律爲什麼會放過她,她記得自己被他放在馬背上,像是要去哪兒。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她真的就不曉得了,衛律身在何處也無從追查,甚至連她自己昨晚怎麼回來的都只有天知道。
衛律的境況比烏布吉好不到哪裡去,他現在沒什麼好在乎的,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以劉燁對他的瞭解,他不是那種忍氣吞聲善罷甘休之人,他怎麼會平白無故放了她呢!
不會是毫無理由的,但劉燁想不出究竟是什麼理由!恍惚之間,昨晚山林裡的聲音浮現出來,除了衛律,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很熟悉,熟悉地令她心悸。溫泉那晚,也是這道飽含戲謔的男聲,他究竟是什麼來歷,他好像對她很瞭解,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衛律的失蹤跟他有沒有關係呢?劉燁失去知覺之前,她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那個人應該是認識衛律的,衛律還告訴他,她劉燁纔是籤協議的人。到此爲止,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劉燁完全沒有印象。
隱藏在黑暗中的貓頭鷹知道太多秘密,他的存在是可怕的威脅,劉燁覺得他比衛律的危險性更高,找出他的真面目之前,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洞悉世間所有秘密的眼睛,他不僅看到了她的身體,還看到了她的內心。劉燁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劉燁有個懷疑的人選,那位波斯王子給她的感覺極爲相似,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初次見面,那麼,他之前在哪兒見過她呢!劉燁要去求證,她不容許身邊存在更危險的威脅。
劉燁準備了一些糕點,以答謝的名義求見圖奇棠。軍須靡口中的波斯王子就是圖奇棠,其實從歷史上嚴格的說,前波斯王朝已經滅亡,西漢解憂公主時期稱之爲安息王朝,再過三百多年纔是後波斯王朝。
安息王朝夾在兩代波斯王朝之間,開國者是帕爾尼部落的首領阿薩息斯,帕爾尼部落是西域大月氏族的後裔發展而成,也稱之爲“白匈奴”。阿薩息斯稱王之後,建立阿薩息斯王朝,大漢取其名字的譯音叫做“安息王朝”,西方國家稱其爲“帕提亞帝國”。
所以,“安息王朝”和“帕提亞帝國”的含義是一樣的,大漢與西方國家之間的西域各族部落雖然也明白人家已經改朝換代,還是習慣於叫他們“波斯人”。當然,這是他們私下的稱呼,見到本人是不好意思總提波斯波斯的。
圖奇棠給烏孫大臣們留下的印象是玩世不恭放浪不羈,貓頭鷹給劉燁的感覺也是如此,不管是圖奇棠還是貓頭鷹對劉燁來說都是陌生的,但他們兩人的形象卻逐漸重合在一起。
與劉燁想象的不同,圖奇棠的蒙古包裡異常潔淨一塵不染,連一絲脂粉氣也沒有。中央的那張米色波斯地毯長約兩米,寬約三米,以波斯手法編織着細密的花卉圖案,正對門簾的書案上整齊地擺放着幾卷羊皮卷,一人寬的牀榻鋪着純白的雪狐皮毛,襯着湖水般碧綠的金縷玉枕,更顯超凡脫俗。
這座蒙古包給劉燁的第一印象不像是男人住的,尤其是放浪的男人。
“右夫人,您稍等片刻,圖奇棠王子去騎馬了,很快就回來呢!”穿着淺綠色長裙的侍女恭敬地掀起門簾,請劉燁進去等他。
“等他回來我再拜訪吧!”劉燁將糕點交給侍女,圖奇棠不在,她一個人在他的蒙古包裡等着多彆扭。
侍女看她要走,着急地拉住她的胳膊,發覺到自己失態,連忙鬆開她,尷尬地解釋道:“右夫人,王子交代過我們,如果您來了,就要我們叫他回來的,嗯,您能不能等一會兒呢?您要是走了,王子會怪我們……”
劉燁想了想,道:“好吧,我就等一會兒好了。我不進去了,就在這兒等他回來。”
這種折中的法子也不錯,總比劉燁直接走人的好,侍女感激地連連點頭,接連保證:“王子很快就回來,很快的,很快……”
圖奇棠回來地確實快,五分鐘不到,他就騎着馬回來了,看到在蒙古包外等他的劉燁,並不覺得訝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角揚起四十五度的優美弧線。
“右夫人,等你好久了。”
他說他等他好久了,而不是她等他,難道,自從她說過要來拜訪他,他就一直等她來麼?還是,他這句話別有深意?
劉燁心絃一顫,驀地擡起頭來,迎上他那雙銀灰色的眼眸。黑暗中的詭異身影也許就是長着這麼一雙眼睛,神秘莫測洞悉人心的眼睛。
圖奇棠身形高大,這點與貓頭鷹極爲符合,他的長相很特別,皮膚白皙五官深刻,烏黑柔亮的長髮半紮起來束於腦後,垂下眼睛的時候,很像電影《魔戒》裡面的精靈王子,張開眼睛看着你的時候,又像《夜訪吸血鬼》中的伯爵,那雙冰冷的眼眸就像是以吸食人血爲生的吸血鬼。
劉燁對他沒有好感,卻也不得不說他是個罕見的美男子。這世道真是沒天理,長得帥的都不幹好事,衛律如是,這個王子也是這樣。還好,翁歸靡和師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好男人,不然她真要有怨念了。
“圖奇棠王子……”劉燁欠了欠身,她現在有七八分把握,這位安息王朝的王子就是貓頭鷹。
圖奇棠下了馬,含着笑意的目光掃過劉燁的臉龐,徑直步入蒙古包。
侍女拎着劉燁送來的食盒,掀起門簾恭敬地對他說:“王子殿下,這是右夫人送來的糕點……”
“好,放着吧,你們都出去,我跟右夫人有話要說。”圖奇棠大步走到書案前,坐了下來,接過另一名侍女遞上的汗巾,擦擦臉上的汗水,看着案上的茶水,“天這麼熱,怎麼不給右夫人端茶來呢,真沒規矩。”
兩名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嚇得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麼了:“王子……我們……右夫人……”
侍女齊刷刷地看向劉燁:“右夫人,奴婢們這就給您端茶來……”
劉燁落落大方地走向前,坐在圖奇棠對面:“不用這麼客氣,我說幾句話就走。”
圖奇棠看着她沒做聲,揮手示意侍女退下,自顧自地打開食盒,賞心悅目的糕點使他不由笑了起來:“漢人常說秀色可餐,美人當前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穫。右夫人親手做的糕點,我倒是捨不得吃呢。”
“那不是我做的。”劉燁實話實說,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
圖奇棠愣了下,失笑道:“你知道嗎?我欣賞的就是你的直爽!”
“聽起來好像你跟我很熟,不過算起來,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劉燁試探着說。
“正式見面,應該是第一次吧!“圖奇棠捏着一塊糕點放進嘴裡,滿意地點下頭。
“嗯,說的也是,上次王子出手救了師大人是碰巧經過,卻爲解憂幫了大忙。”劉燁看他裝模作樣心裡就討厭,真是不能以貌取人,看他長得那麼耀眼,背地裡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現在,劉燁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貓頭鷹,他裝作道貌岸然的樣子,夜晚原形畢露,就喜歡躲在暗處偷看別人。不過,他和衛律有什麼關係?衛律似乎有點怕他!
劉燁不能肯定衛律跟他的關係,因爲當時她昏昏沉沉,只是聽了個大概,不能當做判斷的憑據。
“漢人還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不知道右夫人受了我的恩惠,打算怎麼報答呢?”圖奇棠晃了晃手裡的糕點,“難道,你想這樣就把我打發了?”
圖奇棠又往嘴裡塞進一塊糕點,劉燁莞爾一笑:“不夠的話,以身相許可以嗎?”
“噗嗤”一聲,圖奇棠噴飯了,他狼狽地擦了擦嘴,放下吃了一半的糕點,重新打量起劉燁,玩味地笑了笑:“原來你已經迫不及待了,不過,我也不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你未免看輕我了。”
劉燁站起來,一步步走向他,距離他不到一米的時候,忽然俯下身子,雙手按住書案,正對着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低聲道:“你在跟我玩欲擒故縱是麼?圖奇棠王子,你不要總是高估你自己,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想的那麼容易上手!那晚在溫泉,偷看我洗澡的人是你吧,是男人就痛快承認,別想抵賴,你的聲音我聽着就噁心,不管你怎麼僞裝,我都知道是你!”
圖奇棠望着她,幽幽地笑,劉燁輕蔑地哼了聲:“不想承認嗎,怕我把你的底細張揚出去?尊貴無比的王子,竟有偷看女人洗澡的癖好,我相信很多人都會感興趣的!識相的話,就快從我眼前消失,最遲明天,不然我要你好看!”
“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式?”圖奇棠饒有興致地眯起眼睛,“那麼你呢?你的秘密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