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林彷彿明白了,就算在夢境中感覺那麼真實,感覺自己可以做一切,但夢境都需要真實的回憶構成,而無法構成的部分只能憑藉自己的想象去補充。
唐千林問:“那麼,你爲什麼會服下夢魘花呢?我想,這纔是整件事的關鍵吧?”
“如我之前所說的一樣,我上癮了。”那清嘉苦笑道,“我在夢中去尋求真實,因爲我不想揹負家族的責任,太累了,我只想和我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唐千林疑惑道:“蘇娜?”
那清嘉道:“沒錯,我心愛的女人就是蘇娜。當年我來到紅土屯之後,按照家族的規矩去拜會了貞多族的大薩滿,瞭解了關於夢魘花的一切,就在那時候,我愛上了蘇娜,可是,大薩滿並不同意我和蘇娜在一起,我父親也不同意,因爲那是違反貞多族規矩的,這是祖先定下來的規矩,貞多族的人只能族內通婚,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絕不能涉足外界……”
雖然大薩滿和那維正都拒絕了那清嘉,可那清嘉還得面對一個巨大的難題,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蘇娜是不是喜歡自己。
對他忽近忽遠,忽冷忽熱的蘇娜,讓那清嘉很迷茫,也非常的痛苦。
終於,那清嘉忍不住嘗試了一次夢魘花,當天的夢境中,他和蘇娜完婚,回到牡丹江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可當夢醒之後,他滿懷信心去找蘇娜,可他看到的依然是蘇娜那張冰冷的臉。
那清嘉回憶到這苦笑道:“我開始迷戀上了夢魘花,從那天開始,每天晚上我都要含着一片夢魘花的花瓣入睡,否則,我會失眠。”
唐千林聽到這問:“你是說,夢魘花不止一朵?”
“當然,現在,我就讓你親眼看看夢魘花。”那清嘉說着,將大門關上,隨後再打開,門外已經變成了一個寬廣的洞穴。
洞穴的頂端是個大洞,但大洞已經被各種植物所覆蓋,在洞穴的側面還有一處小瀑布,瀑布的水被植物縫隙中透過的陽光照射着,泛着五彩的光芒,一眼看去,說是人間仙境也不爲過。
而那顆所謂的天石,也就是隕石就位於洞穴的中心部位,隕石表面上覆蓋住了大量的蔓藤植物,而那些植物之上就長滿了無數朵三瓣花。
隕石周圍,跪拜着上百名貞多族族人,他們在大薩滿的帶領下,叩拜着那顆隕石,口中呼喊着唐千林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那清嘉帶着唐千林走過那扇門,進入洞穴中,又穿過那些叩拜的貞多族人,走到那顆隕石跟前。
那清嘉擡手摘下一朵三瓣花,遞給唐千林:“這就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夢魘花。”
唐千林拿過那朵花,握在手中的時候,卻感覺那朵花似乎並不存在,雖然自己的確手中拿着一朵花,可卻沒有任何觸感,卻又能聞到一股透徹心扉的芳香,這種芳香讓他內心變得無比的平靜。
那清嘉道:“你現在的五官感受,完全來自於我的回憶。而如今,在我眼中,這種夢魘花與上面所種的那些罌粟,沒有任何區別,都只是一種毒品。”
唐千林問:“你最終服下夢魘花,是真的以爲可以徹底的夢想成真,對嗎?”
那清嘉道:“沒錯。我當時誤以爲,只要服下一朵夢魘花,就可以具備改變現實的能力,所以,我趁着貞多族祭祀的時候,在他們祭祀的酒中下了藥,讓大家都當場昏睡過去。”
唐千林問:“那爲什麼蘇娜口中會含着一片夢魘花的花瓣呢?”
“每個月都有祭祀天石的日子,這一天也是緬懷逝去親人的日子,這樣的日子裡,可以允許一個族人帶着夢魘花的花瓣,在夢中去見自己想見的人,那天,正好輪到蘇娜。”那清嘉看着唐千林手中的夢魘花,“當衆人喝下祭祀酒沉沉睡去後,我躺在蘇娜旁邊,並且服下了夢魘花,我的確睡着了,可是沒做夢,卻是醒來了,族人們也醒來了……”
那清嘉茫然地看着周圍,以爲自己服下的夢魘花失效了,他很是焦急,沒想到大薩滿卻走向他,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以後要對蘇娜好,要一輩子照顧蘇娜。
唐千林道:“其實你醒來的時候,夢境已經開始了,只是你當時渾然不知,對嗎?”
那清嘉道:“對,做夢的人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做夢的人也永遠記不得夢的開始是什麼。我當時雖然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夢境,可是,我卻很高興,因爲我夢想成真了,可是,蘇娜卻沒有變!”
那清嘉轉身的時候,卻看到蘇娜那張冷漠的臉。
等大薩滿和其他族人相繼離開後,蘇娜質問那清嘉:“你服下了夢魘花?”
蘇娜冷漠的表情,加上她的質問,讓那清嘉頓時明白,自己心愛的人並沒有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換言之,他所謂的夢想僅僅只是實現了一半,雖然貞多族的人不再製止他和蘇娜在一起,但蘇娜卻依然不肯接納他。
爲什麼呢?
那清嘉想到了蘇娜臨睡前口中含着的夢魘花花瓣。
應該是那個原因吧。
那清嘉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蘇娜,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你。”
蘇娜怒道:“那清嘉!你太自私了!”
蘇娜說完轉身離去,那清嘉立即追趕,沒想到追出洞口的時候,卻看到洞口處站着一個面帶微笑的男子。
看到此男子的時候,那清嘉渾身一震,愣在原地。而蘇娜則徑直撲了上去,兩人相擁在一起。
回憶到這的時候,那清嘉苦笑道:“我那時候才知道,蘇娜要在夢中見到的人是……”
“謝白安?”唐千林先一步替那清嘉說出了那三個字。
那清嘉無力地點着頭。
唐千林心中有一種特別怪異的感覺,因爲此時此地,那清嘉正在自己的夢境中去回憶之前的夢境。就好像是人睡着了之後,夢到自己睡着了做夢一樣怪異。
唐千林道:“難怪你之前會冒用謝白安的身份,還告訴我謝白安和那清嘉都是存在的。”
那清嘉此時卻說了一句讓唐千林覺得差異無比的話:“可是,我就是謝白安,謝白安就是我,那清嘉和謝白安原本就是一個人。”
唐千林愣住了:“什麼?”
“紅土屯原本就是掩飾,但知道真相的人,只有我父親和坤爺。可坤爺太貪婪了,他威脅我父親,如果不給他更多,他會把此地的真相傳揚出去,父親沒辦法,只得安排我以謝白安的名義來到了屯子裡,代替他監視坤爺。”那清嘉平靜地說道,“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裡,我和蘇娜相愛了。後來,我父親終於無法忍受坤爺,讓我殺死了他……”
那清嘉殺死坤爺之後,就如同納投名狀一樣,這才從父親那獲知了那家所守護的這個秘密,並讓他恢復那清嘉的身份,重新回到屯子中主持大局。
那清嘉滿懷欣喜地告知蘇娜事實真相之後,蘇娜卻變了,變得忽冷忽熱,忽近忽遠。
唐千林問:“爲什麼?因爲你殺了坤爺?”
那清嘉搖頭:“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懷疑的,可蘇娜告訴我,她愛的是謝白安,而不是那清嘉,她喜歡的是那個平凡敢拼的男人,而不是我這樣一個紈絝子弟,可是,我並不是紈絝子弟呀?”
唐千林道:“也就是說,你自己創造的夢境中,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與蘇娜在一起了?”
那清嘉苦笑道:“沒錯,非常諷刺吧?難怪有人說,人一輩子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
唐千林問:“當時你並不知道,你被困在夢境當中?也並不知道蘇娜會清醒消失?”
那清嘉道:“對,並不知道,在夢裡是不存在所謂的時間的,時間完全是可以控制的。所以,我在夢裡,親眼目睹了蘇娜和另外一個我的甜蜜,看着他們成親,看着蘇娜懷孕生子,我終於崩潰了,我決定要醒過來,因爲這個夢比現實還要痛苦,可是我卻找不到清醒過來的辦法,於是,我嘗試着在夢境中離開紅土屯……”
當那清嘉跑出紅土屯的範圍時,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他從隕石旁邊醒來的那一刻。
因爲這原本就是那清嘉的夢境,所以,當他的夢境回到原點的那一刻,蘇娜也被迫回到了原點,她在夢中所經歷的一切全部消失,她與謝白安溫馨的家,可愛的孩子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已經將夢境當做現實的蘇娜崩潰了,雖然她意識到這是夢境,但因爲沒有及時醒來,她開始無法分清現實和夢境,以至於最後她認定是那清嘉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藏了起來。
唐千林聽到這,推測道:“於是,你乾脆把自己變回了那個曾經的自己,也就是謝白安,以此來接近蘇娜,對嗎?”
那清嘉道:“對,這是唯一的辦法,我在夢境中把自己變回了謝白安,又創造出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那清嘉。”
那清嘉說完,看向旁邊。唐千林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在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與那清嘉一模一樣的人,只不過那人的笑容不懷好意,眼神中帶着奸詐。
那清嘉道:“在蘇娜的想象中,謝白安是好人,而那清嘉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這個概念已經深深地植入她的腦海中,加上在夢境中謝白安和她孩子的消失,更讓這個概念加深,所以,我不得不這麼做。”
那清嘉以謝白安的身份再次出現在蘇娜跟前,告知蘇娜的確是那清嘉將孩子藏了起來,於是兩人找到那個創造出來的那清嘉,那清嘉爲此設定好了一個救子的情節,可當孩子被救出來之後,蘇娜卻消失在了夢境之中。
唐千林道:“雖然你在夢境中是神,卻無法制止現實時間八小時之後蘇娜的甦醒?可是,你爲何會知道蘇娜清醒之後的事情呢?你又怎麼會知道她一直維持在26歲的模樣?”
那清嘉道:“原因很簡單,因爲蘇娜放不下夢境中的我,也就是所謂的謝白安,於是,她又含着花瓣睡着,重新回到了夢境當中。”
唐千林道:“我明白了,只要在紅土屯的範圍內,無論是醒着還是睡着了,只要沒有含着夢魘花的花瓣,都會和你一樣被困死在夢境當中。”
那清嘉道:“沒錯,所以,蘇娜成爲了我與現實的唯一橋樑。”
唐千林終於明白,爲何蘇娜在提到那清嘉的時候,會那麼的冷淡,如今在她腦子中,認爲被困在夢境中的是自己的丈夫謝白安,她要救的也只是謝白安,而不是那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