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國棟尷尬地起身時,唐千林從他手中拿過那截木頭絆子,扔回炕洞內:“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警察的,而且還當上了個署長。”
唐千林這麼一說,讓原本就因爲沒說實話而遭殃的章國棟嚇壞了,他趕緊立正敬禮,因爲用力過度,把帽子都給戳地上了:“報告長官!我當上警察是因爲我老舅的關係,這個署長也是我老舅花錢幫我買來的。”
錢斯年側過臉去,險些笑出來。
祁洪雲也有些尷尬,雖然他的官銜不是花錢買來的,但他以前是東北軍的,走投無路,又不願意進山吃苦打游擊,只能投敵了,所以他生怕唐千林此時將矛頭對準他。
唐千林拍了拍章國棟的肩膀:“錢真是個好東西,能讓廢物變署長。”
說完,唐千林穿過人羣走出屋子,章國棟站在那臉色極其難看,想勉強笑,但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錢斯年轉身出屋,走到唐千林身旁問:“你說晚上這些人會回來,現在天色也快暗下來了,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唐千林道:“其實早就應該天黑了,你看,現在太陽都落山了,但紅土屯還這麼亮,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屯子本身就有問題。”
錢斯年疑惑:“什麼意思?”
唐千林上前抓了一把紅土,放在錢斯年眼前:“我進屯子之前就發現了,夕陽照在這些紅土上的時候,紅土似乎會反光,把整個屯子都照得透亮,我想趁着還能看見,去杉暮林裡看看罌粟田。”
錢斯年轉身,叫了章國棟帶路,然後與衆人一起朝着杉暮林方向走去。
走到杉暮林跟前的時候,唐千林看着那些高大的杉樹疑惑了:“怎麼會這樣?”
錢斯年也擡眼看着:“這是杉樹?怎麼看着不像呀?”
李雲帆上前擡眼看着:“在東北沒有這種杉樹。”
“這種杉樹的學名叫禿杉,不適宜在東北這種環境中種植的。”唐千林摸着樹幹道,“在西南地區這種禿杉居多,以前我在雲南的時候常看到,但在東北不應該有這種植物。”
唐千林看向章國棟,但看到他滿臉的茫然,也不想再問什麼了,反正問這個廢物,也是一問三不知。
唐千林領頭朝着杉暮林中慢慢走去,發現地上的紅土很鬆軟,踩上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但雙腳並不會陷入泥土之中,當擡起雙腳的時候,泥土又會逐漸恢復原本的模樣。
走到杉暮林中心地帶,唐千林終於看到了茂密的罌粟田,最令人驚訝的是,罌粟都已經開花了,血紅色的罌粟花在杉暮林的中心位置,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一樣。
唐千林走近一株罌粟花,看着上面還沒有融化的積雪。
唐千林身後的衆人,除了章國棟之外,其餘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因爲他們都知道,在這個季節,不要說罌粟開花了,就連種活這種植物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意思。”唐千林看着眼前的罌粟花,“關外真的很神奇,在這裡似乎什麼事都會發生。”
錢斯年看着章國棟:“章國棟,只有這一畝罌粟田?”
章國棟茫然地點頭:“對呀,只有這麼一畝。”
錢斯年搖頭道:“一畝罌粟田能做什麼?”
一畝罌粟田收成最好的時候,鴉片產量大概爲50兩,最差15兩,平均產量大概爲20兩。當時僞滿洲國鴉片專賣公署都是根據每年重產量和世界範圍內的市場行情來確定鴉片徵收價格的,1933年專賣公署對鴉片的收購價格爲每兩2.24元,這個價格到了1936年下降爲1.92元。
(以上數據來源《日本侵華毒品政策五十年》)
“一畝田收20兩,按照現在的價格,也就38塊左右。”李雲帆站在那算着,“38塊錢,屯子裡150個人,怎麼分?”
說完,李雲帆又問章國棟:“紅土屯是如何向你行賄的?你多久派你堂弟來收一次錢?”
章國棟立即回答:“每個月初三來收,每次收200元。”
錢斯年皺眉:“按照東北的環境,種植這玩意兒撐死一年就一季,每個月還向你繳納200元?這屯子的人是不是傻?這不是賠本買賣嗎?”
易陌塵在旁邊插嘴:“對呀,而且還賠大發了。”
錢斯年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千林卻轉身說了句:“如果不是一年一季呢?”
錢斯年道:“什麼意思?”
唐千林道:“這種季節,這些罌粟都開花,加上這種怪異的紅土,加上屯子裡每個月都要繳納保護費,說明這一畝罌粟田對紅土屯很重要,說不定是他們主要的營生,所以,這一畝罌粟沒那麼簡單。”
唐千林剛說完,就聽到遠處杉暮林深處有聲音傳來,而且還有人影晃動着。
唐千林持槍道:“有人來了,而且還不少。”
話音剛落,衆人就看到七八個村民從樹林中走了出來,站在罌粟田前遲疑了下,分成兩批,繞開罌粟田朝着他們走來。
奇怪的是,那些人面部表情呆滯,眼皮垂拉着,一副完全沒睡醒的模樣,對唐千林等人也視而不見。
村民們互相也不交談,也不說話,只是維持着勻速走着。
祁洪雲上前攔住一位村民:“喂,你……”
沒等祁洪雲說完,那村民卻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緊接着,又站定繞開他繼續向前走。
祁洪雲愣在那了,轉身看着其他人,發現其他村民也只是徑直向前,撞到人之後就會自行繞開,那感覺就和撞到一棵樹上一樣。
一百來個村民緩慢地從衆人之間穿梭而過,對眼前的人視而不見,對他們的呼喊充耳不聞,就如同他們早已失去了靈魂,變成了一具具行屍走肉。
唐千林轉身,跟上那些個村民,發現他們進村之後,卻是各自回家。
唐千林跟着其中一家四口進了院子,男人進屋之後直接坐在堂屋中,而女人則進廚房燒水做飯,兩個孩子就那麼呆滯地蹲在院子裡面玩着石子。
此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可屋內人並沒有點燈,在完全漆黑的情況下,如平常一樣生活着。
錢斯年手下的特務和那些士兵們見此情景,被嚇得不知所措,錢斯年擔心他們槍支走火,立即吩咐道:“都把手指從扳機上拿開!小心誤傷!”
唐千林站在那道:“錢課長,你帶着他們先返回村口,我等等就過來。”
錢斯年問:“你要做什麼?”
唐千林道:“我在村子裡轉一圈。”
說完,唐千林從倪小婉手中抱過糖豆:“你也回去。”
倪小婉立即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讓你回去就回去。”唐千林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說,說完就帶着糖豆隱入黑暗之中。
錢斯年只得揮手下令讓其他人撤出紅土屯,返回村口。
回到村口之後,李雲帆直接走到轎車跟前,將蘇娜叫出來,將先前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蘇娜聞言立即道:“是夢魘花!”
錢斯年上前問:“他們變成這樣,是夢魘花乾的?”
蘇娜道:“對,他們現在這副模樣,和當年我的族人完全一樣。”
易陌塵疑惑道:“這太奇怪了,這夢魘花難道有什麼神力嗎?”
蘇娜搖頭:“實際上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確定一點,現在這些人其實都活在夢中,也就是說,他們被夢魘花困在夢中,維持着夢遊的狀態。”
“夢遊。”錢斯年點頭道,“說起來的確像是夢遊。”
李雲帆又問:“你們貞多族的部落,離這裡有多遠?”
蘇娜道:“就在鏡泊湖的南面,不過沒人引領的話,沒人找得到。”
錢斯年又問:“結合你所說的線索,這一切都是因爲夢魘花落在那清嘉手中才發生的?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把那清嘉抓住,把夢魘花從他手中拿過來,所有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蘇娜看着錢斯年道:“的確是這樣,但前提是,你們必須得保證,自己不要睡着了。”
李雲帆道:“不要睡着了?”
易陌塵明白了什麼:“你是說,在某個範圍內,只要睡着了,就會被夢魘花所控制,對嗎?”
蘇娜道:“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錢斯年問:“這個範圍到底有多大?”
蘇娜搖頭:“我也不清楚。”
倪小婉想到一個關鍵性問題:“你說,你們貞多族被那清嘉用夢魘花控制,從而導致滅族,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蘇娜道:“因爲我根本就沒睡着。”
李雲帆問:“爲什麼所有人都睡着了,唯獨你沒睡着。”
蘇娜道:“我睡眠一向不好。”
易陌塵搖頭:“你撒謊,你如果沒有被夢魘花影響的話,你爲什麼至今爲止都還是26歲的模樣?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蘇娜道:“我該說的都說完了,總之,你們要不一鼓作氣找到那清嘉,要不就趕緊掉頭回去,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人還是動物,終歸要睡覺的,在夢魘花可控制的範圍內,一旦你合上雙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不是你自己可以決定的了。”
錢斯年沒再威逼蘇娜,就算他對蘇娜用刑,應該也是無濟於事。按照那人所說,他必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唐千林的身上,那麼,此時此刻,這個嵍捕千林又在屯子裡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