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服務員出現了,卻是被兩個特務架過來的,而且渾身遍體鱗傷,血跡斑斑,一看就是被刑訊過。
李雲帆上前看了看那服務員,發現還有氣,但是也是奄奄一息了。
李雲帆冷冷問:“段局長,這是怎麼回事?”
段逝川道:“李科長,他是第一個發現高督察員遇害的人,而且他的口供很奇怪,所以,我有必要走正常程序。”
李雲帆道:“如果人死了,我們問誰去?”
段逝川呵呵一笑:“李科長,我始終是海拉爾地方保安局局長。”
李雲帆知道,段逝川沒說完的下句話就是——你只是哈爾濱地方保安局的一個科長。
此時,樸秉政上前,抽出一張文件遞給段逝川。
段逝川打開文件看了一眼,又還給樸秉政:“這份文件我已經看過了。”
樸秉政笑道:“既然看過了,那段局長應該知道,我們秘搜課的行動不受任何限制,也不需要向事發地的保安局做任何報備吧?”
段逝川笑了下:“我限制你們了嗎?我一直在積極配合呀,我也沒有要求你們按照程序做報備,我審問一個服務員怎麼了?這個服務員是你們的人嗎?他是我們海拉爾保安局下屬驛站的人,我就算現在一槍打死他了,又怎麼樣?”
樸秉政窩了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泄呢,就在他準備借題發揮的時候,李雲帆上前道:“段局長你誤會了,我只是擔心他沒辦法開口。”
段逝川依然緊盯着樸秉政:“放心,人活着。”
唐千林叫兩名特務將那服務員扶到椅子上坐好,低頭問:“你餓不餓?”
服務員趕緊點頭,唐千林轉身對段逝川道:“段局長,辛苦你的手下,幫他弄點吃的喝的,要熱的,我等着,麻煩您了。”
段逝川見唐千林這麼客氣,於是轉身向手下特務示意。
沒多久,特務就端了麪條和熱牛奶,那服務員也顧不得燙,狼吞虎嚥吃完之後,一抹嘴巴就看着唐千林,哭喪着臉道:“長官,真的和我沒關係。”
唐千林故意道:“和你有沒有關係,我得查了才知道,就算和你沒關係,段局長審問你,那也是正常程序,你沒意見吧?”
服務員看了一眼瞪着他的段逝川,趕緊點頭:“沒意見,沒意見。”
唐千林故意這麼做,這麼說,就是爲了緩和之前的矛盾,先前段逝川的種種舉動讓他意識到,這個服務員肯定說了什麼不利於他們海拉爾地方保安局的話,所以纔會被嚴刑逼供。
如果先前他們一直硬碰硬,就算最終利用關東軍方面把段逝川壓下來了,對後續查案也沒有任何好處,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頭,人家只要來個表面上配合,再故意消極調查,就會耽誤整個案子的進程。
唐千林坐在牀邊,回頭看了一眼牀上高仕貴的屍體,問:“你把那天早上發現高督察員屍體的經過,重新說一遍,詳細點。”
服務員嚥了口唾沫,把最後一點牛奶喝光,然後道:“那天早上七點,我和平常一樣,去敲門叫高督察員,我按照和他的約定,敲了五下之後,發現沒人應門,於是,我就掏鑰匙開門了,誰知道一開門……”
“等等,你剛纔說按照和高督察員的約定是什麼意思?”唐千林注意觀察着服務員的面部表情,“是約定敲幾下門嗎?”
服務員回答:“對,高督察員出事前幾天,前兩天吧,曾經對我說,要早上叫他,和我約定敲五下門,如果他沒開門,就用鑰匙進來,他說自己有病,怕出事。”
李雲帆奇怪地問:“有病?”
服務員道:“對,他就是這麼說的。”
唐千林問:“有沒有說什麼病?”
服務員搖頭,唐千林又問段逝川:“段局長,你知道高督察員有病嗎?”
段逝川搖頭表示也不知道,可此時唐千林扭頭的時候,發現旁邊牆壁上有一張滿洲國地圖,乍一看沒什麼,但仔細注視過去,發現地圖上有人用鉛筆在“博克圖”的位置上畫了個圈。
唐千林看到這,也沒作聲,只是看着服務員繼續問:“還有呢?”
服務員回答:“我進門之後,看到高督察員就蜷縮在那,我以爲他犯病了,就趕緊上去叫他,卻發現他沒氣息了,我就怕了,趕緊下去叫人,通知段局長他們。”
李雲帆此時問:“我問你,高督察員死的前幾天,有沒有人來驛站找過他?”
服務員不說話,卻是偷偷地看向了段逝川,段逝川卻把目光轉向別處。
李雲帆和唐千林心裡都明白了,李雲帆道:“段局長,咱們借一步說話。”
段逝川和李雲帆走出房間,李雲帆掏出一支菸遞過去:“段局長,您大概知道,張連凱是我的同學,很好的朋友,說是兄弟也不過分,我知道,他和您關係不錯,是您手下的得力干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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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逝川沉默了一會兒,點上煙:“放心,我不會徇私的。”
“不是那意思。”李雲帆搖頭道,“我就是想知道,爲什麼要通緝他?就因爲高督察員死後,他失蹤了?”
段逝川道:“李科長,通緝他不是我的意思,我是把這件事按下來了,可把這件事捅上去的,是扎蘭地方保安局。”
李雲帆疑惑了:“什麼意思?”
唐千林見服務員沒回答,也沒接着往下問,只是走到那地圖跟前,指着地圖問服務員:“你們這裡每個房間都有地圖嗎?”
服務員搖頭:“沒有,這張地圖,是高督察員掛上去的。”
唐千林湊近地圖看着,看清楚了地圖之後,忽然間他發現一個問題,他轉身看着站在角落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倪小婉和易陌塵,易陌塵在那百無聊賴地坐着,倪小婉則始終逗着糖豆。
唐千林想了想,示意樸秉政到跟前來,指着地圖問:“樸課長,你熟悉滿洲的情況嗎?”
樸秉政道:“一般吧,怎麼了?”
就在此時,李雲帆進屋來,看到唐千林之後,徑直過來,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唐千林問他:“我看地圖上,博克圖是屬於興安東省管轄範圍內的,興安東省的省會是扎蘭,而興安北省的省會是海拉爾,爲什麼博克圖出事的時候,去的是海拉爾地方保安局的人,而不是扎蘭地方保安局的人?”
李雲帆扭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段逝川:“高教官死後,段局長沒找到張連凱,但把這件事暫時壓下來了,派人私下去找張連凱。但高教官的事壓不住,他只得趕緊彙報給新京保安總局,保安總局擔心是行刺,按照慣例,向周邊省份通報,並要求他們協查,而興安北省的周邊省份就是興安東省和黑河省,興安東省的扎蘭地方保安局接到通報之後,上報保安總局,說張連凱曾經去過三河站,而且行蹤異常。保安總局立即致電段局長詢問此事,段局長見壓不住了,只得將張連凱失蹤的事告知,保安總局就認爲張連凱有重大嫌疑,然後發佈了通緝令,不過通緝令只限於各地保安局。”
唐千林點頭,還是問:“先別說這個,我問你,爲什麼016專列出事之後,來博克圖的是海拉爾保安局而不是扎蘭的?”
段逝川聞言上前道:“博克圖還好,三河站那裡屬於兩不管,也管不着。”
唐千林疑惑:“什麼意思?”
段逝川解釋道:“這裡都沒外人,我就直說了吧,你注意看地圖,這張地圖上沒有標明三河站的位置吧?從東邊往西邊,從巴林站算起,就是雅魯站,博克圖站和興安站,三河站就在博克圖站和興安站之間,但不管哪張地圖上都沒有標註三河站,你們知道爲什麼嗎?”
衆人搖頭。
段逝川道:“日本人繪製地圖,那可是非常精細的,爲什麼不標註三河站呢?就是因爲三河站旁邊挨着一條專用的軍用鐵路,岔道口那裡駐紮着關東軍的一箇中隊,這個中隊除了守護那條鐵路線之外,還守着裡面的一個廢棄的礦洞,那礦洞聽說裡面存放着很多物資,都是爲了對蘇作戰準備的,所以,不可能在地圖上標明三河站,可是,問題就來了,三河站在行政上屬於他媽的博克圖,可在地理上挨着興安,也就是說行政上三河站屬於興安東省,而地理上又屬於我們興安北省。”
唐千林道:“也就是說,關東軍不讓兩邊的插手這個地方的管轄,但是,又得讓你們負責相關的事情,這是塊燙手山芋,所以,一旦出事,海拉爾和扎蘭地方保安局都不願意派人去,是這個意思吧?”
段逝川嘆氣道:“不僅是我們,行政公署那邊都不想管,最終三河站一個好端端的小鎮沒了,就剩下個小站,爲什麼呀?沒人管呀,日本人就管他們自己的,那裡最後都不通電了。”
唐千林此時又想到了馬延慶所說的那番話,關於他們如何將火車拖進那個礦洞,又如何找到唐雨時,唐雨時又如何逃跑。
當時高仕貴收到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唐雨時,也就是當時康天吉的下落,換言之,是張連凱把唐雨時又送回到哈爾濱的,他爲什麼這麼做?是他殺了高仕貴嗎?理由又是什麼?
張連凱殺了高仕貴,爲何要在三河站現身呢?
還有,藏着那些豹奴孩子的洞穴,會不會就是日軍存放物資的那個廢棄礦洞呢?
如果要去,以什麼理由去?
唐千林剛想到這,一名特務慌里慌張的跑了進來:“局長,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段逝川忙問:“出什麼事了?又死人了?”
“三河站遇襲了!”那名特務說道,又咽了口唾沫,“駐紮在那裡的關東軍被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