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昨夜的怪夢實在是太過荒誕,又或者是單純的不適應熱帶氣候,水土不服。昨天夜裡,向山睡得不是很好。
向山刷完牙後,想要去食堂吃早飯。但當他走出宿舍、枴過第一個彎之後,就嚇了一跳。
他記得,在昨天的時候,這個集體宿舍到食堂之間,只有二百米的直線距離。
而在一夜之後,這二百米的距離上,就出現了一排排造好的房屋。
就好像一叢叢一夜之間長出來的蘑菇似的。
許多穿着軍裝、帶着藍色頭盔的軍人正在往這些二三層的屋子裡運送貨物。那些都是可拼裝的辦公傢俱,多是高強度的合成材料,便宜又輕便。
“嚯,效率還真是可怕。”向山無意識的點了點頭:“人類建築相關的技術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這個時候,向山的新手機突然傳來提示音。
“您好,研究員向山。請在於上午8:30之前,抵達‘羅摩特別項目’工程學研究中心。”
這一段用中文、英文以及集中向山不認識的文字各自發送了一遍。另外還附帶一張衛星地圖,上面標註了宿舍的位置與目的地的位置。
早餐依舊提供麪包、土豆泥,肉類換成了香腸,另外還有滑蛋和蛋餅。向山對於胡椒味很足的土豆泥倒是沒有什麼意見,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懷念水煮的麪條了。
目的地的羅摩特別項目工程學研究中心是一棟今天早上才蓋好的三層小樓——或者說,它現在只有三面牆,還有一面牆沒有封起來。這棟樓佔地面積接近一千平方米。一樓似乎被佈置成某種實驗場所。身穿軍裝的技術人員們正在設置隔離灰塵的結構,並鋪設特殊的供電線路。
向山看了兩眼,發現一樓的規劃裡,似乎有放置大型設備的空間。之所有沒有把牆封上,大概也是出於這類考慮吧。那些大型儀器都安置好之後,他們纔會把牆面封上的樣子。
向山在門口碰到了劉正輝。師徒倆一同按照指引,來到研究中心的二樓。
二樓似乎是辦公區域。基礎的線路鋪設以及影音播放設備都已經安裝完畢,還有幾個身穿軍裝的人正在飛快的拼裝辦公桌椅。大衛·克萊恩就站在人羣的前方。他身後擺放着一張剛剛拼好的辦公桌,另外還有幾臺全速運轉的打印儀。幾個文職模樣的軍人正在飛快的將打印出來的內容裝訂在一起,然後分門別類的放在辦公桌上。
向山覺得,構成這張辦公桌的那些合成材料正在發出痛苦的呻吟。
老劉感慨:“嘖嘖,咱們國家青年學者隊伍的建設還是沒跟上啊。這裡的平均年齡都在四十歲以下吧。”
向山點了點頭:“嗯,咱們的年紀平均以下,就是這裡的平均年齡了。”
“瞬間就覺得自己老了。”老劉思忖一個問題:“你說爲什麼合衆國派來的學者明顯要年輕一截呢?是因爲這個項目,需要找一些對外星人接受度比較高的人來做嗎?還是想象力比較豐富……也不對啊。讀着科幻黃金時代作品長大的,差不多是我們這一代人吧?”
這和向山想象中的“碰頭會”有些不一樣。周圍還是亂哄哄的。師徒二人說話也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由於有一些軍人還在拼裝辦公傢俱,所以這個空間稍微有點擠。中央空調還沒有安裝完畢,只有幾個大功率的風扇在促進空氣對流。在這種環境下,東南亞的溼熱天氣加倍的折磨人。
向山覺得,這個會議是汗臭味的。
“喲,活計,又見面了……”大衛·克萊恩對着向山招招手:“我記得你……你昨天是……昨天是……”
“我坐在那位哈哈大笑的老兄邊上。”向山趕緊伸出手,和這位握了握。
“哦,對。那位老兄應該去人類學分析部那邊了。”大衛點點頭:“你也是負責工程分析的吧?你以前研究什麼領域的?航天科技還是電子科技?”
老劉趕緊擠了過來:“我們是一起的。我們都是清華大學來的,原本做硬件的。”
大衛·克萊恩伸出手:“大衛·克萊恩,昨天已經介紹過了,來自nasa。”
“劉正輝。這是我的學生向山。”老劉接過話頭:“現在是在做什麼?爲什麼沒有人來主持會議?”
“您不知道嗎?在這一次特別項目裡,科研部門是有相當大的自由行動權的。”大衛道:“這是史無前例的事情,所以科研人員比其他一切官僚都更有發言權……另外,某種意義上傳統的學界生態不大適合這麼一個特別項目了,上面也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您能理解嗎?”
搞研究這種事,其核心就一個“錢”字。不管你是什麼阿貓阿狗,只要你能夠找到一個“資方”,願意給你的夢想燒錢,那麼你可以成立自己領導的研究項目。而在這個項目之內,你就具有說一不二的權威——一直到做出成果爲之。
而學生和導師的關係,在這個生態立卻並非現代教育制度下的“教師與學生”。它甚至更接近舊社會的學徒制度、包身工。學生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可以由導師個人的意志、而非教育制度本身來決定。
但“羅摩特別項目”卻有着完全不一樣的特別背景。這個項目內的立項並不能由某一人、某一國來決定。內裡涉及的權益分配,或許會實實在在的影響到全世界。
“所有官僚都在指責其他官僚一點也不專業,認爲其他人的干涉不合理。學者內部也存在爭議。很多人並不願意接受官僚指派的,那個……‘看履歷還沒我強’的傢伙成爲領導者。”大衛·克萊恩道:“另一方面,全世界大多數能夠接觸‘奧貢’情報的專家都在這裡了。各個大國就算留下了一些顧問,論專業程度也比不上咱們這些在一線的。”
“所以就目前來看,咱們有自治權了。”
向山指了指大衛身後的那張辦公桌:“這是……”
“工程研究中心成員的論文。”大衛說道:“這裡很多人都來自不同國家,對彼此之間的瞭解相當有限。所以我和幾個原nasa的同事認爲,大家可以先來讀一下其他人的論文,增進理解。我們還申請了在食堂半一個部門成立的party的。只是現在食堂只是個臨時的,還不具備這種條件,申請被打回了。”
向山咂舌:“你們合衆國的人還挺外向啊……”
“啊對了,信息與安全部門的傢伙剛剛寫了一個簡陋的聊天程序,你們現在加了沒有?”
大衛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昨天幾位哥們湊一塊寫的,非常簡陋的一個小玩意。”
老劉有些擔心:“這允許嗎?”
這玩意不是通過官方渠道發佈的,讓他稍微有點猶豫。
“嗯哼?”大衛有些奇怪:“什麼?”
“我是說,這種私下裡的聊天軟件,不是被禁止的嗎?”
“這倒不是。”大衛·克萊恩嘆息:“他們只是屏蔽了互聯網,導致外面的所有聊天軟件都不能用了而已。這個新聊天軟件的服務器都在聯合國的監察之下,完全合法。”
老劉奇怪道:“那爲什麼不通知所有人都要下載軟件?”
“爲什麼?這就是一個自願使用的工具啊?”大衛反問:“目前沒有必須要下載它的必要吧?”
聽到這裡,老劉才稍微安心了。大衛用藍牙傳給兩人安裝包,只有幾百kb大小。這個大小讓人蠻有安全感的。老劉卻沒有第一時間安裝,而是打算回去詢問幹部之後在做決定。
向山則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工具拆看看看代碼。
兩人沒有在第一時間安裝,大衛·克萊恩也不奇怪。在涉密項目中,對這類玩意有顧慮是很正常的。他說道:“原則上提倡使用真實姓名,但也不是強制規定就是了——喏,這是論其他人的論文。”
向山和老劉每個人都拿到了好幾公斤重的紙。大衛還熱心的找來牛皮紙袋,幫這兩人裝好。
“好了老兄。”大衛·克萊恩將手裡的牛皮紙袋交給老劉,道:“當然,看論文也不是學者交流唯一的方式。我個人建議是,大傢伙趁着現在還算自由的時候來聊聊天……當然,也不侷限於這裡,最好能夠去其他地方。上帝,這天氣真的要命。”
他一邊說,一邊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向山轉頭想要去食堂,一邊喝點冷飲一邊看論文——食堂裡的果汁、汽水是可以自己加冰塊的。他現在就需要這個。
老劉卻一把拉住了他:“停下,這可是認識各國同行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