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向山抱着胳膊,友好的對着哈特曼打了個招呼。
哈特曼本來在走神。但這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他立刻站起來,大聲說道:“是,長官。”
“那個……我不是你的長官……”
“哈奴曼工作組組長,向山。是您沒錯。目前您就是我的長官。”
向山沒想到這個黑客居然是這麼一板一眼的性格。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問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您是在詢問工作進度嗎?長官?”
哈特曼的聲音還蠻大的,不遠處好幾個安全部門的人都聽到了。他們看了一眼,發現是向山,就沒有管了。
畢竟向山現在確實是老大沒錯。而且這個老大這幾天都在想方設法“要和那羣黑客交流學術”,現在有哈特曼在,老大來問一句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確實沒有他不能問的事情。
“我正在掃描這些電子設備,推斷電子病毒的傳播過程,長官。”
向山這才注意到,這張桌子上確實堆了好些個個人設備。
“有什麼發現嗎?”
“還在掃描中,長官。我剛剛纔把‘白名單’的文件篩出來了。剩餘的可疑對象,正在用工具包分析。”哈特曼如此說道,“其實我大概能猜到手法,但在確定之前,我不會做出判斷。”
向山問道:“能說說嗎?”
“我推測應該是一種木馬,它知道研究資料的常見特徵,會在整個電腦裡檢索符合特徵的數據,然後在有公共網絡的時候將之發送到指定地點。完成這一切之後,這個木馬就會自動刪除,防止自身被檢索。所以檢查那些已經發生過泄密的學者,必定查不到病毒。但是總歸是會留下痕跡的。”
人類免疫分爲“非特異性免疫”與“特異性免疫”。非特異性免疫會清楚掉整個人內“非我之物”。而特異性免疫則只針對特定病原體。一般來說,病原體進入人體之後,就會被非特異性免疫攻擊。一段惡意的RNA沒法直接讓自己進入細胞,所以需要一層蛋白質殼層這就是病毒。
病毒之類的病原體,會僞裝自己,去激活人類細胞表面的受體,假裝自己是某種細胞需要的物質,進入細胞。而大量繁殖的病毒,則會激活特異性免疫系統的抵抗。輔助T細胞會識別抗原,轉而讀取記憶T細胞內編碼的記錄,繼而產生抗原。
這一套邏輯也大致可以呈現在計算機與計算機病毒上。計算機系統被工程師規定了“合法操作”與“非法操作”,有些操作會天然的難以執行。單純的惡意代碼很難直接生效。所以黑客會給惡意代碼加“殼”。而病毒或者提取權限,或者利用漏洞,僞裝自己的修改爲“合法操作”。殺毒軟件、分析軟件可以檢索這些“殼”的代碼,通過與病毒庫對比,進行查殺。安全軟件與病毒庫代表的就是輔助T細胞與記憶T細胞。
但人類所編寫的病毒是智能設計的產物,所以往往會有自然演化之物難以想象的“騷操作”比如自我刪除。
病毒會消滅自己的“殼層”,不給免疫系統識別的機會。
計算機病毒的傳播也是遵循傳染病學的。但是,一種“會玩消失,不會產生抗體”的病毒,必定會讓人難以確定“零號病人”。
但“阿耆尼”似乎可以找到“病毒修改過的痕跡”或者可以說“症狀的記錄”,再根據“記錄”反推傳播軌跡。
說到這,哈特曼有些得意:“其實我對‘祝融’還是有點了解的。”
向山覺得有些奇怪:“你們是朋友?還是有仇?”
“不認識。”哈特曼聳聳肩:“但我研究過他。”
“你研究過他?那爲什麼不把他逮住?”向山覺得很奇怪了:“你早吧這傢伙逮住了不就沒這麼多事了?”
“我不是警察也不是I(合衆國稅務局)的人。”哈特曼也很奇怪:“沒有指令的話,捉拿這個經濟犯幹什麼呢?”
“經濟犯……”向山徹底搞不懂了。在這個黑客眼中,那個“祝融”的行爲居然可以概括成經濟犯嗎……
不……好像確實符合經濟犯的定義,但是……
向山問道:“那你研究它幹什麼呢?”
“黑客嘛,就是在系統上找漏洞的人,有人擅長找建築工不小心留下的洞,有人喜歡自己鑽洞。”哈特曼說道:“循着其他黑客的腳步,就很容易找到‘洞’的。我有專門研究過其他黑客的手法。但我很少主動出手的。一般情況下我只是跟在他們後面,尋找能利用的東西。”
向山倒確實是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一些小黑帽子們,販夫走卒一般的江湖底層,就只會從一些大黑客那裡學習一些特基礎的技術。【甚至可能只會用大黑客寫好的腳本,被稱作“腳本小子”(s日ptkiddie)的屁精】他們使用某些腳本黑進無辜網站之後,那些腳本在網站內生成的木馬文件,密碼可能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些腳本小子,更像是腳本主人的爐鼎與傀儡。他們會侵入一些無辜的網站,稍稍修改一下首頁的素材之類的證明自己來說,然後將自己的“戰績”得意洋洋的放在匿名社區裡面接受他人崇拜。但這一切都是爲了幕後那大黑客那隱秘的行動提供方便。
但向山真不知道,“阿耆尼”這種級別的黑客也做這種事……
或者說,“祝融”這種級別的黑客居然也能被當個腳本小子一樣對待……
“對我來說,逆向其他黑客寫的木馬,其實比攻破一個複雜的系統來得有趣一點。”哈特曼如此說道:“我不是說我不擅長後者。其實找漏洞這件事我也很擅長,但是和其他黑客相比,也拉不開質的差距。但是我很喜歡琢磨其他人玩過的小把戲,長官。‘伏爾甘’那個庸才在網上留下的那些東西,我破解得七七八八了。我就知道,他還有好幾樁沒交代過的事情……很多有名的黑客,你以爲他們已經坦白全部罪行了。看過《哈利·波特》嗎?裡面說,那些巫師很喜歡逗麻瓜玩,所以在獵巫運動之中給自己下個防火咒,然後站在火堆裡叫兩聲玩。那些黑客站在法庭上的時候可能沒有那麼悠閒,但心裡肯定憋着‘你們就知道這麼多吧’的念頭呢。我不一樣……”
哈特曼這才意識到什麼,再次站直:“對不起長官。我可能有些囉嗦了。”
向山倒不是很討厭這種人。他覺得這傢伙身上有一種“技術宅”的同類味道。他擺擺手:“所以你知道很多大黑客的罪證?你隨時可以送他們進監獄?”
“沒那麼誇張,長官。我最多也就只能確認‘這個ID在網上幹過什麼’,或者‘這個ID使用了哪個IP登陸’。很多時候,想要給那些不法分子定罪,還是要挖出他們在現實世界的身份,甚至要在他們操作自己賬戶的時候搶奪他們的設備才能取證。”哈特曼倒是很老實:“這方面F逼非常專業。”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原F逼的監視者。那個原F逼監視者居然還與有榮焉的點了點頭。
向山撓了撓頭:“你也不能很快鎖定‘祝融’的位置啊?”
哈特曼反而很詫異:“您還不知道嗎,長官,我主要的工作是調查計算機病毒感染情況,評估情報泄露的程度。至於抓住‘祝融’,也得等這件事做完之後。”
向山點了點頭:“我以爲能通過你直接找到那位呢。”
“嗯,說不定最後抓人的時候我會在場,通過挑釁之類的事情讓她保持在線。但大多數情況下,社會工程學手段纔是最好的攻擊。”
向山點了點頭:“你還很通透。我還以爲你對自己的技術很驕傲呢。”
“不,我確實很驕傲。”哈特曼如此說道:“我的技術可以最大程度發揮社會工程學手段的威力。正確的秩序才能正確地使用我的力量。”
向山道:“所以你纔想……參軍?”
哈特曼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麼不正常的去報名參軍?”
“我有技術上的優勢,但沒有體能上的優勢,長官。”哈特曼說道:“我不大理解正常流程應該是怎樣的。但我這種人沒法發揮自己的水平。現在計算機科學又進步得很快,如果我因爲日常軍事訓練而放鬆了學習,我可能就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黑客了。”
向山大概啊明白那些合衆國軍人爲什麼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了。
能喜歡纔怪了。
而且這傢伙好像還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居然就在這場合跟自己這個“外國長官”說了。
向山甚至注意到那個原F逼監視者臉上的表情。恐怕他也覺得這同僚很荒唐。但是他似乎沒被允許說話,所以一直一言不發的。
哈特曼甚至還高興的說道:“我總有一天要當上F逼的副局長的。只要我的技術加上F逼的力量,合衆國境內的網絡犯罪一定會被我根治的!”
聽到這話,那原F逼人員才露出一絲笑意,但很快就收斂了起來。
這可憐孩子,還不知道自己被孤立了怎麼的……
不過,向山對這種技術宅反而討厭不起來。
他又與這位“阿耆尼”聊了一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