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若是救錯了人,結果又會如何呢?
孫小妹說:“當時我們沒有想那麼多。鄉下人,雖然日子過的都是緊巴巴的,但是民風相對淳樸,也見不得別人受難。就在那個人身體開始左右搖擺,站立不穩時,我公公及時上前扶住了他。”
“那個人是病了嗎?”刑如意問,儘管她自己心裡也有別的答案。
“不是病的,應該是餓的、渴的。咱們把他帶到陰涼的地方,給他餵了些水,吃了些乾糧,就醒轉了過來。聽說是咱們救了他,那個人自然也是滿心的感激,他說自己孤身在外,身無長物,唯一擅長的就是算命,說是可以幫着咱們算上一卦。”
“你們算了嗎?”
“本來是想要算的,可村長來了,就把咱們給驅散了。不過我聽說,那個人給村長算了一卦,說是他爹,活不過春天,還幫着給他尋了一處陰宅,說是風水極好,可以福澤後人。”
“然後呢?”
“然後?沒有什麼然後了。那個人只在咱們村子裡待了一天,就走了。倒是村長的爹,果真如他掐算的那般,沒有活過春天。死後也沒有葬在村長家的祖墳,而是葬在了別的地方。聽說這件事情之後,我公公還鬱悶了很多天,說若不是村長的緣故,就該我們家算命,也好知道今後的日子好不好過。不過,眼下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這老天爺不叫咱們活,咱們就算死撐着,又能撐多久呢。”
孫小妹說着,竟落起眼淚來,刑如意安慰了一番,見效果不大,於是扣住對方的手腕說了句:“要不我也幫你算一卦吧,雖說我這算卦的方式跟他們道家的不同,但沒準算的比他們還準。”
“姑娘也會算卦?”孫小妹止了啼哭,一臉好奇的看着刑如意:“其實姑娘的事情,小妹也聽我家兄長說了。苟家老宅那麼大的事情,姑娘都能給解決,這算命卜卦的事情,想來也難不倒姑娘。我自個兒倒是無所謂,只擔心我的孩子,姑娘能否幫我的孩子算一卦,看看他是否能夠平安的度過眼前的大難。”
“這個我不用卜卦,就知道你跟你的孩子絕對能夠渡過眼前的難處。”
“姑娘爲何如此肯定?”
“倘若我連這個自信都沒有,你又爲何讓你的兄長攔住我的馬車?”刑如意擡眉一笑:“將心放在肚子裡好了,你們村子裡的事情,我會盡力幫着解決,至於你跟你的孩子,也一定會平安無事。”
“多謝姑娘!瞧我,一傷心起來竟然忘記了。姑娘說的是,若非是信得過姑娘的本事,小妹何苦哀求兄長來請姑娘。只是,姑娘剛剛問起的事情,難不成是跟我們村子的大旱有關?”
“眼下我還不能肯定,具體的還要等到了你們村子再說。”刑如意說着,看了眼狐狸。自打孫小妹上車,狐狸就一直假寐者,但刑如意知道,她與孫小妹之間的對話,狐狸全部都聽進去了。至於孫小妹,雖傷心的厲害,可目光仍是會不由自主的,時不時的朝着狐狸瞟一眼。直到李茂前來,催促着她下馬車時,她才問了一句:“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家人?”
“這位是殷爺,我家掌櫃的未婚夫!”李茂在一旁介紹着,孫小妹輕聲的哦了一聲,然後衝着狐狸福了福身子:“殷公子這般的人品相貌,配着姑娘,倒真是難得的一對兒。”
“我也覺得我的運氣挺好的。”刑如意說着,將手擱在了狐狸的腿上。狐狸沒有睜眼,直接用手握住了刑如意的。孫小妹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轉身回到了孫掌櫃的驢車上。
待孫小妹走後,李茂這才撇了撇嘴,說:“看樣子,咱們家殷爺的這張臉又在無形中誘惑了一個良家婦人。這孫小妹也是的,內裡的孝服還未脫下,就對旁的男人生了仰慕的心,只可惜殷爺不是她這種凡俗婦人能夠肖想的。”
“但凡美好的事務,總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我倒覺得那孫小妹不像你說的那樣。”刑如意說着,將簾子放了下來:“常大哥那邊可有消息過來,殷元那小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跟常大哥他們會合。”
“掌櫃的就放心吧,咱們家小爺,也不是一般人。我估摸着,這一兩日的就能收到消息。”
“話雖這樣說,可當孃的總惦記着自家的孩子不是嗎?再說,倘若殷元在的話,左一句如意孃親,右一句狐狸爹爹的,倒也能堵了某些婦人胡思亂想的心。”
“嘖嘖,掌櫃的剛剛還說我呢,自己不照樣緊張。”李茂說着,輕輕揮了一鞭子。
馬車內,狐狸睜了眼,瞧着一臉笑意的刑如意,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呀,是不是心中正得意的緊?”
“哪有?明明就是生氣吃醋來着!”刑如意說着,低頭尋了袋乾果出來。
“生氣沒有看見,吃醋也沒有聞見那股醋味,我倒覺得你有別的想法。”狐狸伸手一拖,將刑如意拖了過來:“我警告你,別拿我去做實驗,你心裡很清楚,我就是天底下最香豔的那朵花,不僅引得來蜜蜂,更引得來蝴蝶。”
“不就是狂蜂浪蝶嗎?說實話,我倒是真想試試看,我家夫君的這張臉魅力究竟有多大?”刑如意說着,用肩膀輕輕撞了撞狐狸,然後俯身趴在他的腿上,一邊吃着乾果,一邊問:“你剛剛沒有使用你們狐族的魅術吧?”
“你覺得我有必要使用嗎?”狐狸反問,在刑如意的腦殼上彈了一下:“別在胡思亂想了,接下來你要對付的可能是一隻旱魃,趁着眼下還有空,就做做功課,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失了你如意胭脂鋪掌櫃的風範。”
“旱魃?”聽見這個詞兒,刑如意立馬起了身。
旱魃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引起旱災的怪物,在《子不語》一書中也曾有關於旱魃的記載,說它“猱形披髮,一足行”。到了清代,袁枚作《續子不語》,對於旱魃又有了新的解釋,說是“屍初變旱魃,再變即爲犼。”也就是說,這個旱魃,極有可能是殭屍。
對於旱魃是殭屍一事,除了袁枚的《續子不語》之外,在其它的一些典籍中也有記載。《大清律例·賊盜·發冢》中就曾記載過一個發生在清嘉慶九年的故事。故事中說到,在一個名爲高密的地方久旱不雨,村民多次祈雨無果,其情形就跟如今孫小妹所在的那個村子十分的相似。後有人發現其年初病故的村民李憲德墳土潮溼,就傳言說這李憲德死後變成了旱魃。村民們聽聞此事,不顧李家的反對,將墳墓刨開,打開棺木一看,這李憲的的屍體竟沒有絲毫的腐敗現象,於是就將李憲德的屍體燒燬。至於這李憲德究竟是不是旱魃,故事中倒是沒有明說。
刑如意將這個故事給狐狸說了,狐狸淡淡一笑,說:“旱魃,傳說中能夠引起旱災的怪物。凡間中人多認爲是死後一百天內的死人所變。至於這變爲旱魃之後的死人,倒是與你剛剛說的故事中十分相似,其特徵有三:一是屍體不會腐爛,甚至死者多栩栩如生,就像是睡着了一樣。若是時間長些的旱魃,也會生出些異像,一種是變得越來越像是怪物,另外一種則正好相反,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個活人。當然,就算這旱魃再怎麼像活人,都還是死人一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不能開口說話,但是眼珠子能夠自由轉動,毛髮與指甲不僅能夠繼續生長,且能夠支配和活動;二是墳上不長草。這旱魃雖說算不得鬼魅,但也是邪物,所以墳頭寸草不生;三是墳頭滲水,至於這墳頭上爲何水滲水,傳言是這旱魃會趁着夜色往自己家裡挑水。只有像故事中所說的那樣,將旱魃給燒了,天上纔會下雨,旱情纔會解除。”
“這麼說來,那個故事竟是真的?”
“我還記得初到你家時,如意你曾給我說過一句話,說藝術來源自生活。這件事情之所以會被單獨記錄,甚至流傳下來,那麼就一定具有其可記錄和流傳的意義,換句話說,這件事是真的,而村民在將李憲德燒死之後,老天爺也的確是降了雨水,緩解了旱情。否則,這故事的結尾一定是另外的一番說法。”
“我記得那個故事結尾好像寫的是,李家的人因爲這件事將村民們都給告上了公堂,但因爲這個案子沒有前例可循,所以刑部也只是將兩個領頭人給判了,案子更是草草了結。不過從古到今,這些衙門辦事也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越是不可對人言的案子,就越是要草草瞭解,且沒有後續的記載。”
狐狸淺笑不語,刑如意卻是憋不住了,她抓住狐狸的手臂,忙問了句:“若這旱情真是那旱魃引起的,難不成我也要學着那故事中寫得,將屍體給挖出來,然後燒掉?”
“若真是那麼容易就好了!”狐狸揉揉刑如意的頭髮:“若只是簡單的燒掉就行,我又何必讓你提前做功課?旱魃既是邪魅,它又怎麼會乖乖的躺在棺材裡等着讓人燒。那個故事,多半將嚇人的部分給掩蓋了!”
“我的天!”刑如意以手撫額:“難不成,我還要跟那個東西打一架?”
“那倒是不用!”狐狸搖了搖頭:“我家如意好歹也是胭脂鋪的掌櫃,這外頭駕車的不還有一個小夥計嗎?像是打架這種粗魯的活兒,交給他去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