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了一頭最壯的母羊之後,薩迪克按照吩咐,將那隻母羊送到了八長老的房間。
他用可憐的眼神看了那母羊一眼,正要離開,八長老忽然開口道:“你留下來幫我。”
“我?”薩迪克聞言一怔,隨後便猛地搖頭,連連道:“這我幫不了你……”
咔嚓。
八長老幹脆的扭斷了母羊的脖子,說道:“幫我找一個銅盆來。”
薩迪克再次一愣,這才意識到他剛纔想岔了,羞愧的走出去,很快就取了一個銅盆進來。
八長老先是在銅盆裡倒了幾杯水,然後便從懷裡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將裡面各種顏色的粉末和液體倒進銅盆,銅盆裡的水很快就變成了烏黑的顏色,並且發出一陣陣腥臭的味道。
薩迪克捂住口鼻,有些不明所以。
這時,只見八長老從袖中取出一個木盒,打開木盒,取出盒中的一種不知名蟲子。
他有些心疼的看了手中的蟲子一眼,將之扔進了銅盆之中。
那蟲子本來一動不動的躺在他的手心,進入銅盆之後,卻忽然活躍了起來,肚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喝銅盆裡的黑水。
八長老陸續又取出了幾隻木盒,將盒中的各種毒蟲取出來,如法炮製,不一會兒,銅盆裡的黑水顏色便淺了許多。
看着躺在盆中一動不動,身體上的顏色彷彿重了一些的毒蟲,八長老臉上的肉疼之色更濃。
他取出一把匕首,在那隻死羊的腿上割了一個傷口。
血液從羊腿上滲出來之後,躺在銅盆中一動不動的毒蟲,忽然像是來了精神,飛快的向羊屍上爬去,很快便從傷口處鑽了進去。
這一幕看的薩迪克頭皮發麻,恨不得腳底抹油,立刻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
然而八長老的目光卻看向他,再次開口,“找兩個人將這隻羊埋在城門外十丈處,坑深半丈,用沙子掩蓋住……,記住,這兩個人身上不能有傷口,更不能見血。”
“如果他們身上有傷口呢?”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他的心裡又疑惑又害怕,薩迪克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有傷口?”八長老看了地上的死羊一眼,對他邪魅的一笑。
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腦袋,薩迪克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立刻道:“我這就去找人!”
黑夜中,兩道身影擡着一個巨大的布袋,來到了城門之外。
距離烏貪訾國城門外十丈遠的地方,已經挖好了一個半丈深的大坑,兩人將那布袋扔到坑裡,又用黃沙將之填平。
隨後,他們將一根繩子從坑內牽出來,一直牽到城牆之上。
做完了這一切,他們纔看向身後的薩迪克,好奇道:“首領,我們做這些幹什麼?”
薩迪克瞪了他們一眼,說道:“少廢話,讓你們做你們就照做,這是國主的命令。”
被訓斥了一番之後,兩人也不再問了,只是想到大敵即將要到,心中還是難免的有些緊張。
一人臉上露出擔憂之色,說道:“首領,你說他們能不能搬來救兵?”
薩迪克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關乎一國興亡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就算那些國家忌憚馬賊的人數,拒絕救援烏貪訾國,他也一點兒都不意外。
另一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恐懼,說道:“要不我們跑吧,現在跑還來得及……”
“糊塗!”薩迪克瞪了他一眼,說道:“守在城裡,我們還有一線生機,要是離開了這裡,被馬賊在大漠上追上,我們所有人都要死!”
那人臉上露出絕望之色,說道:“我死了不要緊,可是我的阿吉才三歲……”
薩迪克深吸口氣,說道:“你們放心,國主一定會有辦法的!”
經歷了一開始的恐懼之後,他反而逐漸鎮定下來,尤其是想到面對這麼多的馬賊,國主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膽怯或是畏懼的表情,他的心中更加安定。
任何一個人,在生命遇到此等威脅時,想的不是丟下他們逃跑,依然要留在這裡,要麼是他想死,要麼是他根本不將那些馬賊放在眼裡。
雖然和國主接觸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個時辰,但薩迪克可以確定,他絕不是第一種人。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堅毅之色,說道:“希望他們可以搬救兵回來……”
今夜對烏貪訾國的百姓而言,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國家政權剛剛顛覆,又得知了大波馬賊將他們當成目標,幾日後就會攻城的事情,還有誰有心思睡眠?
漫漫長夜十分難熬,而今夜,烏貪訾國的百姓也發現了一些特別的事情。
入夜之後,城內的瓦縫土洞之中,忽然鑽出了大量的毒蟲,有毒蠍,毒蛇,蜘蛛,蜈蚣……
沙漠中的毒蟲不少,而且毒性都很強,普通的毒蠍蟄了人,也要疼上幾天,要是被那些毒性厲害的毒蟲咬傷或者蟄傷,更是會丟掉性命。
沙漠中每年因爲這個死掉的人,不在少數。
這些毒蟲從巢穴中鑽出來之後,百姓們立刻緊張起來,叮囑自家的孩子不要隨便走動,中了這些毒物的毒可不是鬧着玩的。
意外的是,此次這些毒蟲並沒有傷人,而是紛紛跑出了城外,似乎這城內有什麼讓它們畏懼的東西,或者是城外有什麼東西,對它們有着莫大的吸引……
小半個時辰之後,城內便再也見不到一隻毒蟲了,烏貪訾國的百姓見狀唏噓不已,難道這些毒蟲也知道烏貪訾即將遭逢大難,所以才先一步逃離?
與即將到來的國難相比,毒蟲的事情,很快便被衆人拋到了腦後。
第二日,從外面傳回的消息,卻讓他們本就不安的心,徹底的跌入無底深淵。
狐胡,車師尉都,劫國,車師後城,拒絕對烏貪訾國提供援助,薩迪克派出去求援的人無功而返。
隨着一個個消息的傳來,一種恐慌的氣憤,開始在烏貪訾國內蔓延。
皇宮之中,薩迪克一臉蒼白的看着唐寧,說道:“除去老人和孩子,烏貪訾加上單桓,只能夠出動兩百人……”
兩百人,對上一千五百名兇悍的馬賊,幾乎是全軍覆沒的結果。
唐寧能夠理解狐胡這些小國的做法,一來西域這些小國人口本來就不多,像狐胡這樣的國家,若是兵力全出,幾個普通的馬賊就能屠了他們的國,其他幾個國家和其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站在他們本國的立場上,按兵不動纔是最安全的做法。
爲了對付烏貪訾,這一片區域的馬賊,已經被全部集合起來了,烏貪訾雖然不是這些馬賊聯盟的對手,但這些馬賊想要屠滅烏貪訾,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到時候,他們就沒有實力再去攻打狐胡這些小國家了,這對於這幾個國家更加有利。
至於烏貪訾國,反正和他們沒有關係,處在西域這樣的地方,能保住自己已經極爲不易了,沒有多少人會去關心別人家的事情。
“既然他們不願意增援,我們就準備迎敵吧。”唐寧看着他,說道:“派人加強附近的巡邏,附近一有異動,馬上彙報……”
薩迪克面色雖然蒼白,但眼神深處還有一絲鎮定,說道:“屬下馬上去安排……”
烏貪訾國的氣氛更加緊張之時,周邊的幾個小國,同樣產生了慌亂。
狐胡國。
狐胡國主看着一名老者,問道:“我們爲什麼不去增援烏貪訾?”
那老者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狐胡是周圍最小的國家,若是所有的護衛都出動了,誰來保護狐胡的子民,沒有了護衛,只要十名馬賊,就能殺光我們所有的百姓……”
狐胡國主臉上露出一絲擔憂,問道:“那烏貪訾怎麼辦……”
“就算是有狐胡的幫助,烏貪訾也不是那些馬賊的對手,他們去了,可能會死在戰場上,到時候,狐胡的處境會更加的危險……”
狐胡國主聞言,嘆了口氣,也不再開口了。
畢竟,他是狐胡的國主,而不是烏貪訾的王,作爲國主,他需要爲狐胡的百姓負責。
與此同時,車師尉都,劫國,車師後城之內,也是人心惶惶。
自從西域大亂之後,馬賊居然敢對他們這些西域國家出手了,單恆和烏貪訾只是一個開始,烏貪訾滅亡之後,那些馬賊一定會將目標轉移到他們身上。
這些人口數千的大國,馬賊不敢招惹,只能盯上他們這些小國,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的日子,如果他們什麼也不做,必定會和歷史上的某些小國一樣,隨着時間的流逝,永久的消失在大漠的黃沙之中。
至於增援烏貪訾,幾國的國主和大臣商議之後,自然而然的拒絕了。
他們這些小國寡民的國家,根本經不起傷亡,不可能爲了烏貪訾,而將自己的國家搭進去。
面對這些馬賊,烏貪訾能不能存活,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
烏貪訾國,雖然其他幾國都不準備增援,但唐寧本來也沒有指望到他們。
畢竟,就算是集合了幾國的力量,和這些馬賊硬碰硬,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手下本來就沒幾個人,不能死在這些馬賊手上。
他讓幾大長老給戰士的弓箭上都塗上了毒,雖然都不致命,但要是稍微有個什麼擦傷的,也會讓中毒的馬賊失去戰鬥力。
另外,城牆薄弱的地方,唐寧也已經讓他們抓緊加固了。烏貪訾的城牆遠不能和陳國的相比,但有總比沒有好,有一道阻礙在這裡,他們便不會赤裸裸的暴露在馬賊的攻擊之下。
這次唐寧的倚仗是六大長老,老乞丐的任務是保護唐夭夭和小小。
雖說烏貪訾只有兩個城門,但爲了以防萬一,唐寧還是讓薩迪克宰了四隻羊,經過八長老的處理之後,分別埋在了城牆的四個方向。
此外,在城池的百丈之內,百姓們在地上挖了許多的坑洞,做成簡易的陷阱,這些簡陋的陷阱不能拿馬賊怎麼樣,卻能絆折他們的馬腿。
烏貪訾國的百姓已經做好了大戰的準備,城內的氣氛緊張,一觸即發,單恆國還有戰力的百姓,也加入了守衛新家園的行列。
城牆之上,老鄭站在唐寧身旁,緩緩道:“來了。”
唐寧目光望向前方,極目遠眺,看到遠處出現了一道煙塵。
那是無數馬匹在大漠上奔跑所濺起的塵土,唐寧以爲這些馬賊會選擇夜裡偷襲,沒想到他們的膽子這麼大,白天就敢明目張膽的滅國。
老鄭看了一眼那滾滾的煙塵,說道:“他們至少有兩千人。”
薩迪克面色凝重,看着城牆上的弓箭手,沉聲道:“敵襲,所有人,注意警戒!”
馬賊們呼嘯而來,一路狂奔,速度比唐寧想象的還要快。
這種肆無忌憚的侵略,簡直狂妄和囂張到了極點,也說明他們根本沒有將烏貪訾國放在眼裡。
事實上,這些馬賊的確沒有將一個只有兩百不到兵力的小國放在眼裡。
他們那殘破的城牆,會被毫無懸念的擊潰,十倍的人數差距,足以讓他們盡情的屠戮烏貪訾國的百姓,搶走他們的財寶和女人。
當那些馬賊進入到弓箭的射程之內的時候,兩百餘人齊齊放箭,空中下起一陣箭雨之後,有數十名馬賊從馬上翻下,抽搐兩下就沒有了動靜。
這些人中,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個是被箭直接射死的,其餘之人,都只是中箭輕傷,但那箭上的毒,卻能讓他們直接喪失戰鬥力。
這些馬賊此次大張旗鼓的聯合起來,風聲早就放了出去,知道烏貪訾國一定會有所準備,但他們對此卻並不在意。
烏貪訾國雖然人人皆兵,可他們的百姓人數實在太少了一些,而車師等國又沒有增兵援助他們,對付這兩百來人,他們甚至不需要深夜襲擊,正面衝擊,就能擊潰這個可憐的小國。
對於烏貪訾國的主動出擊,使得他們一照面就折損了這麼多人,幾名馬賊首領又驚又怒,望着前方那低矮的城牆,厲聲道:“衝進去,殺光他們!”
馬賊們聞言,夾緊了馬腹,加速向前衝鋒。
然而還未衝到城牆之下,便有不少馬賊身下之馬踩到絆馬的陷阱,頓時失了蹄,跌倒在地,連同那些馬賊一起人仰馬翻。
“下馬!”
“都下馬!”
……
烏貪訾準備之充分,大大出乎了馬賊們的預料,發現地上有針對馬匹的陷阱之後,立刻果斷的翻身下馬,向着城池徒步而行。
箭雨還在繼續,但因爲馬賊有所防備,所起的效用已經不大,等到所有的箭射完,也只解決了不到一成的馬賊。
烏貪訾以兩百人,在兩千名馬賊還沒有靠近城牆的時候,就已經解決了和他們人數相同的敵人,這是足以自傲的。
然而餘下來的馬賊,依然是他們不能抵抗的,一旦被馬賊攻破城池,今日就是烏貪訾的滅國之日。
唐寧轉頭看了看,發現身邊的烏貪訾護衛都緊握兵器,臉上露出悲憤與決然。
唐寧自然不能真的等馬賊衝上來,目光看向八長老,問道:“差不多了吧?”
八長老點了點頭,從腳下撿起了一根粗壯的草繩,猛地一拽。
城牆之外,一片沙地之上,忽有一物被拽了出來。
那是一隻羊屍,暴露在空氣之下,散發出難聞的味道,強烈的味道薰得人頭暈腦脹。
一名馬賊首領險些嘔吐出來,大怒道:“什麼東西!”
另一名馬賊上前看了看,說道:“一隻死羊。”
馬賊首領揮了揮手,說道:“你,過去,把它仍遠一點!”
那馬賊暗道一聲晦氣,捏着鼻子走上前,準備將那羊屍扔到角落。
然而,他剛剛走了兩步,忽然從那死羊的身體裡,爬出了許多蟲子。
那些蟲子通體成黑色,從羊屍中破體而出之後,一股更加濃郁的腥臭之氣忽然蔓延開來,臨近的十餘名馬賊,登時便嘔吐起來,隨後便感覺到渾身無力,連手中的兵器也拿不穩了。
馬賊首領狠狠的在那馬賊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大怒道:“你做了什麼!”
那馬賊撲到在地,已經連苦水都吐出來了,他正準備從地上爬起來,忽然覺得手臂上猛地一痛,目光望過去時,看到一隻沙蠍從他的手臂上爬過。
沙蠍是存活於沙漠中的一種毒蟲,毒性十分猛烈,手臂上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低吼起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陣沙沙的聲響。
他轉頭四顧,身體顫了顫,面色一片蒼白。
只見他們周圍的沙地之下,忽然爬出了無數的毒蟲,有蠍子,有蜈蚣,有蜘蛛,還有毒蛇。
這些毒蟲的數量十分龐大,密密麻麻的,讓人看上一眼就不寒而慄。
不僅如此,遠處的沙地上,也出現了更多的黑點,正在迅速的向這邊聚攏而來。
這些毒蟲數量龐大,而且十分的狂躁,遇到人時,便沿着他們的腿爬上去。
“走開,走開!”
“啊,我被蛇咬了!”
“我被黑色的蠍子蟄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
剛纔還打算衝進城池殺人的馬賊,一個個的開始驚恐的大叫起來,他們在原地又蹦又跳,想要躲避地上的毒蟲,卻因爲毒蟲太多,反而不小心踩死了不少,卻也被另一些咬到。
這些馬賊早就忘記了今日要屠殺搶掠烏貪訾國的事情,沙漠的毒蟲毒性極強,被蟄到咬到,痛苦難當不說,更爲嚴重的,連小命都要丟掉。
烏貪訾國衆人站在城牆上,看着城牆之下亂作一團的馬賊,驚愕的無以復加,一時間甚至忘記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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