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掌櫃將一卷《西廂記》的價格定在五百文,這個價格比起市面上的其他小說有些偏貴,但也貴不了多少。
活字印刷至今已有百餘年時間,造紙術也有了長足的發展,這導致陳國的印書行業十分發達,但也只是相較於百年前而言,總的來說,印書的成本還是不低,書籍這種東西,依舊不是尋常百姓能夠消費得起的。
五百文對於貧苦百姓是一筆鉅款,但能識文斷字的,也大都不是貧苦百姓,在這京師之地,有大把的人願意花五百文買一卷小說看。
彭掌櫃看着他,說道:“五百文的價格,大概只能持續五天,這條街上的書坊,已經全都盯上了我們的《西廂》,五天之後,他們就能自己印製出來,到那時候,我們的價格就要降下來……”
這個世界還沒有版權意識,想要靠印書賺錢,就得搶佔先機,一旦等到盜版出來,能賺的就不多了。
在這裡,以寫書爲生的人,大都是混個溫飽的落第秀才。
所以唐寧根本沒有想着一次將《西廂記》印完,等到別的書坊印製出來《西廂記》第一卷和第二卷的時候,松竹齋的第三卷已經印製完成了,別人拿到第三卷之後,要排版、印刷,售賣,又得多等一個五天,而五天之後,松竹齋的第四卷剛剛新鮮出爐。
松竹齋只要能一直保持領先一卷的速度,就能搶佔京師的大部分市場,等到別人印製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大部分人看過的劇情了。
雖然還是有些損失和遺憾,但他們吃肉,總得給別人留點湯喝,要不然,那些眼紅的傢伙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樣的事端。
“公子真是有先見之明。”這兩日有不少銀錢進賬,彭掌櫃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笑道:“我一會兒就讓人在門口豎起一塊牌子,寫上第三卷的開售時間,然後就讓人抓緊時間刊印……”
彭掌櫃對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唐寧將第三卷的稿子遞給他,他立刻拿下去安排了。
很快他便走回來,說道:“這兩日的利潤,要不要先給公子結算?”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以後就按卷結算吧。”
彭掌櫃點了點頭,說道:“那便按照公子說的,五日一結。”
唐寧走出松竹齋,回頭看了看書坊門口排開的長龍,心中還是滿意的。
將這種事情交給專人去做,果然要方便許多,《西廂記》開售第二日,便能有如此的盛況,想來那位彭掌櫃也做了不少的宣傳。
唐夭夭站在他身旁,手上拿着一本松竹坊刊印帶插圖的《西廂記》,又看了看唐寧,說道:“李清姑娘,我看你到時候怎麼和小意解釋。”
“你不說,我不說,小意怎麼可能知道?”唐寧瞥了瞥她,說道:“或許她已經忘記李清了。”
雖然以李清的身份和小意有過一次書信往來,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什麼聯繫了,或許她早就忘記了唐妖精的這位遠房表姐也說不定。
唐夭夭看了看他,說道:“早上許叔叔收到了一封從靈州寄來的信,是我爹寄來的,他在信中說,鍾伯伯和小意她們已經啓程來京了。”
雖然拖家帶口的赴京會慢上一些,但從時間上算起來,最遲二月中旬,她們便會抵達京師。
到那個時候,他就不能再住在紅袖閣了。
他還要抓緊時間賺錢,以眼下的情況來看,等到《西廂記》全都出完的時候,大概就能攢夠在京師買大宅子的錢了。
此外,唐寧還想到了一件事情。
等到他搬離紅袖閣,若是那房間被佔,蘇狐狸就沒有地方睡覺了,紅袖閣的房間反正也有多餘,不如便讓許掌櫃將那房間空出來,也能讓她有一個休息的地方。
說蘇狐狸蘇狐狸便到,唐寧回到房間,看到她坐在桌旁,唐妖精還在下面沒上來,唐寧關上房門,蘇媚看了看他,笑道:“你挺怕那小妖精的嘛……”
唐寧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走上前,問道:“你今天怎麼沒睡覺?”
“睡不着。”蘇媚看了看角落裡那張牀,有些留戀的說道:“馬上要離京了,過來和你說一聲。”
“離京?”唐寧詫異的看着她,問道:“你要去哪裡,還回來嗎?”
蘇媚對他笑了笑,聲音一下子軟下來,問道:“怎麼,捨不得人家嗎?”
唐寧撇了她一眼,問道:“人家,人家是誰?”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傢伙……”蘇媚看了看他,說道:“放心吧,只是出京辦些事情,少則一月,多則數月,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可以叫你狀元郎了……”
唐寧在京師的朋友不多,能陪他打牌的,就只有蘇媚一個,她忽然離京這麼久,他稍稍有些意外,想了想之後,看着她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注意安全。”
話雖這麼說,但蘇狐狸完全不能以女人看待,反倒是遇到他的男人要多多小心,一個不慎,就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女孩子?”蘇媚忍不住笑了起來:“姐姐早就不是女孩子了……”
唐寧還記着上次她睡着了抱着自己的胳膊,醒來了就要殺自己樣子------明明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還非要裝出一副歷經世事的樣子,看在自己打不過她的份上,唐寧懶得拆穿他。
蘇媚看着他,說道:“你要好好考試啊,不知道狀元郎的牀,睡起來會不會不一樣……”
唐夭夭在外面敲了敲門,問道:“你在和誰說話?”
蘇媚對他最後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窗邊。
唐寧打開門,唐夭夭探頭向裡面看了一眼,問道:“我剛纔好像聽到裡有女人的聲音。”
“聽錯了吧……”唐寧搖了搖頭,看着她,說道:“你就是太閒,都幻聽了,要是沒事的話,我教你打麻將吧,以後無聊了可以消磨消磨時間……”
……
轉眼又是十日,《西廂》一書已經刊印了五卷,劇情漸入佳境,逐漸在京師掀起了一股《西廂》熱潮。
張生與崔鶯鶯的故事牽動着無數人的心絃,京中不少青年男女都將之奉爲經典,幾卷《西廂》,也成爲無數閨閣女子的枕下之書。
哪個少女沒有幻想過能有一個如意郎君,那或許是一個英俊的少年,騎着白馬來到她們身邊,也或許是一個隔着牆吟詩的滿腹經綸的才子,這是她們爲自己編織的夢,雖然夢醒之後,還要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一個不知樣貌,不知品行的人共度餘生。
現在,這位叫做李清的才子,將她們的夢寫在紙上,她們讀的是張生和崔鶯鶯,想到的卻是自己。
一時間,京師無論是名門貴女,還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但凡相聚,無不議論西廂……
有褒自然有貶,也有不少人認爲,女子便應當讀《女戒》《女訓》之類的書籍,《西廂》一書,描寫書生爬牆私會小姐,小姐偷偷跑去書生房中過夜,是傷風敗俗,枉顧禮法的惡行,將《西廂》當做是毒瘤的言論,也在日益增多。
然而,無論是褒是貶,《西廂》一書,銷量卻是更加火爆了。
唐寧身在紅袖閣,聽不到外面的聲音,當衆人對於《西廂記》褒貶不一的時候,他在房中核算賬本,算完了之後,坐在牀上數錢。
放下賬簿,他將一堆銀票推到一邊,喃喃道:“不對啊,少了二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