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自甘下賤吃,不足爲親。
謝清駿這擲地有聲的話讓在場的人莫不側顏。謝明嵐和謝明芳在一瞬間臉都漲的通紅,不知是羞愧還是臊的。特別是謝明芳,剛纔她可是一口一個江家表妹,此時也眼底含淚,說不出話來。
而謝明嵐則是垂着頭咬着脣,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死死攥緊。原以爲她們處處忍讓會得來嫡系一派的寬厚相待。可是如今呢,不過就是舅舅家在家中住了幾日,大哥和嫡母卻處處相逼。謝家何等的富貴人家,竟連一個上門投靠的窮親戚都容不得嗎?
以前她還天真地想着,若是討好了嫡系,她們母女三人以後也會無礙的。可偏偏他們步步相逼,想到此處,謝明嵐冷不丁地擡起頭。可此時正好對上了謝清溪的眼睛,只見她眼角含笑,在兩人目光相碰時,她竟是衝着自己眨眼笑了下。
饒是謝明嵐這等城府的,這會都差點脫口罵出。可最後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謝清溪一眼,又才眼睛垂了下去。
蕭氏自然知道,可是這話她不能說。即便她再厭惡江家,可這是婆婆的孃家,丈夫的舅家。所以當初是蕭家出頭,謝老太爺親自發的話。可是血脈親緣這樣的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斬不盡說不清的。
當初京城的老太太雖表面上未說旁的,可是隨後就將一直伺候謝樹元的方氏開了臉。而在蕭氏一連生了兩個兒子之後,老太太又說要給姨娘停避子湯,偏偏旁人不說,卻單單提了江姨娘。
蕭氏自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既然要停姨娘的避子湯,她乾脆將當時還是通房的方姨娘的避子湯一塊停了。於是這纔有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接連出生。
即便離京這麼多年,可是每每想到京城裡頭那個讓人碰不得說不得的婆婆,她便覺得一陣頭疼。若是江老太太是個糊塗到底的,那她自然有不聽她吩咐的依仗。可偏偏除了江家人的事情外,這位太太極是厲害,就是在這勳貴雲集的京城,她在京城交際時都很有些面子。
蕭氏有些擔憂地看了謝清駿一眼,生怕他太過冒進,反而引起謝樹元的反感。同謝樹元這麼多年的夫妻,她如何不瞭解這個丈夫的想法。無非是瞧着江家實在是落魄地很,想拉扯一把。
可偏偏江家又是那等蹬鼻子上臉的人家,家中的幾位老爺無一是上進的,至於嫁出去的姑奶奶們就更加不用提了。若是真要選一個出挑的,蕭氏反而覺得江姨娘算是江家裡頭最聰明的了。只可惜她將自己這份聰明用在了這裡,以至於如今只能是個姨娘。
“父親,按理說這後宅之事,兒子倒是不好過問。可是這江家可不僅僅是後宅之事,當初祖父可是親口向外祖父承諾過,江家從此不再是謝家的姻親。既然江家不是家中的姻親,那他們便只能算是姨娘的親戚。”
此時謝清駿環視了桌上的人一眼,纔將最後的成詞結案說出:“我在京城可從未見過,有哪家大戶人家收留姨娘的親戚在家中住的。”
不過他又輕笑了一聲:“不過倒是有婢妾出身的姨娘,因着全家都是府裡的奴才,所以才能在府上住着。”
謝清溪眼巴巴地看着她大哥哥,論嘴炮誰家最強,請看謝家清駿。
大哥哥還真是敢想敢說,可是謝清溪小心地覷了謝樹元一眼,卻見她爹雖然臉色不太好看,可是卻沒有生氣的跡象。
連這都不生氣?
謝清駿的話可是很好理解的,他給江家指出了兩條路,要麼賣給咱們家當奴才,要麼拎包袱滾蛋。
此時一直很安靜的謝清懋,突然開口:“兒子也覺得江家住在家中實在不合規矩,古有云嫡庶有別,若是江家如正頭親戚一樣住在家裡,豈不是亂了嫡庶的規矩。父親,嫡庶不分可是亂家之源。”
好嘛,她二哥要麼不說話,一開口就將這話題上升到了最高高度,都要亂家了,親爹你就別在繼續和稀泥了。
蕭氏見謝清懋將高度拔的太高,立即開口教訓道:“懋兒,你如何同爹爹說話的?你爹爹何曾嫡庶不分過?”
可明明是開脫的話,可是卻讓謝樹元臉色白了一分。這嫡庶有別並不是掛在嘴上,而是做在尋常的。因着謝家並沒有庶子,所以這區別這嫡庶之分,也只有在四位姑娘身上,謝清溪是嫡女,自然要比其他三個姑娘尊貴些。
“爹爹確實是沒有嫡庶不分,可是這江家住在家中卻也是壞了規矩,”謝清懋耿直地說道。
謝清溪無奈地看了看她大哥和二哥,都說龍生九子,性情各不相同。就連謝家這三位嫡子這性子都大相徑庭,大哥謝清駿便不同說了,多智近妖。至於二哥謝清懋,卻實在是個方正耿直的性子,這一言一行皆以聖人爲標準。謝清溪瞧着他這性子,以後倒是適合去都察院。他要是當了御史,估計就是大齊朝的包青天。
至於最小的謝清湛,他深受父母寵愛,有着幺兒的天真活潑。不過他素有靈慧,爲人雖不如謝清駿那般腹黑,可又不是謝清懋那樣方正。
好了,這下謝樹元是真的下不來臺了。
就在謝清溪暗暗焦急,害怕這麼逼迫她爹,萬一激起她爹心裡頭對江家的那點親情呢。不過事實證明,有謝清駿在的地方,就沒有意外發生。
“雖說江家如今也不是正經姻親,可到底是江姨娘的親戚,江家老爺在京城又犯了事賠了不少銀子。他們出去的安置費,父親倒是可以酌情賞賜,”謝清駿含笑說道。
“犯事?”謝樹元一聽險些連眉毛都掀起來後。
謝清駿臉上露出微微的驚詫,他看了看蕭氏又看着謝樹元,吃驚道:“難道江家老爺竟是沒將此事告訴爹爹?”
謝樹元心中猶如驚濤駭浪一般,要說他還奇怪呢,怎麼江秉生在京中待的好好的,就突然來了京城。要知道江家老太太出嫁時,江家可是鼎盛時期,因爲她光是陪嫁的鋪子便有兩間。
待江家敗落之後,江老太太有心想要疏通關節,可是當時她的婆婆也還在世。她自然不敢拿着謝家的銀子填這個坑,畢竟當時的謝老太太話裡話外可都是要謝舫休妻的。於是她偷偷賣了自己手裡的一間鋪子,好生打點後,江家在流放處的日子倒也過的不是格外的苦。
等先帝駕崩新皇登基後,江家蒙了大赦之後,一家人回了帝都,竟是連落腳地都沒有。後來江老太太又將手裡的一間鋪子給了自己的親弟弟,也就是江秉生的爹。
要說江秉生的爹當官時是摟銀子的一把好手,可真讓他正經做生意,卻不死不活的模樣。好在後頭這鋪子又讓江秉生接手下去,他倒是比他爹做的好,可是在京城那種強強林立的地方,也不過是餬口而已。
更何況江秉生後來爲了生兒子,可是納了兩房姨娘呢。
至於這會江秉生出事,也正是應了那句老話,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在京城的杏花樓有位相好的,平日裡手頭有了閒銀子就會去找她。不過最近幾月這鋪子上生意不太好,因此他就沒去。
可是後頭鋪子生意有了起色,他再去找那相好的時候,卻發現她爲了旁人竟是拒了自己。雖說謝舫放話不認江家這門親戚,可那都是在帝都的世家清貴圈裡流傳着,這種秘辛斷是不會傳的滿大街都是。
因此江秉生在外頭行走,還是打着自己是謝閣老外甥的名頭,不僅是鋪子上沒人敢惹事,他身邊也聚集了不少狐朋狗友,天天江大老爺江大老爺的叫着,倒是叫的他飄飄然的。
結果這個青樓的小biao子,竟敢爲了旁人推拒了自己。在這些人的起鬨之下,他便找上了那ji女後頭又找的相好。
後面他將人打了之後,才知道那人竟是成國公寵妾的親哥哥。那人在外頭仗着成國公的勢也是橫慣了的,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也帶人要打回來,結果雙雙就被京兆尹給抓了。
謝舫這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可是江秉生可是打着他親外甥的名聲在外頭胡作非爲。謝舫平日裡要忙着軍國大事,就連親孫子的學業都只能偶爾過問,又怎麼會關心這個根本不在乎的外甥。
若不是邱氏到江老太太面前哭訴,而江老太太又哭着讓謝舫寫帖子給京兆府尹,請他放了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謝清駿自然不會當着這麼多妹妹的面,將這位江大老爺做的好事說出來,不過謝樹元一聽說他是惹了事才舉家從京城投奔自己的,那心裡就跟吃了蒼蠅一般。
於是他匆匆道:“待會你到我書房來一下。”
這頓飯謝樹元和謝明嵐還有謝明芳吃的都不痛快,謝清溪倒是痛快了,不過她吃的太少了。於是一直低頭光顧着吃東西的謝清湛,這會擡頭對她笑了。
此時謝明芳兩人已經向蕭氏告辭,謝清溪衝着他無語道:“你就知道吃。” ωwш ✿тт kдn ✿c o
誰知謝清湛掏出一方帕子,優雅地擦了擦嘴巴後,看着她說道:“有大哥哥在,怕什麼。”
謝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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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駿雖沒有將江秉生所做的事情,細說出來,不少還引用了聽別人,據說這樣的開頭。可是聽完後,還是將謝樹元氣的險些拍桌子。當然他也想象到,父親知道此事會如何生氣。
謝舫自己便是兩榜進士出身,又深知謝家沒有爵位,可是想維持如今的繁榮,唯有靠着謝氏子弟在仕途上有所出息。而本朝雖開朝不到百年,可是卻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話,若是想真正成爲這個帝國的掌權人,清貴子弟必須在科舉上有所成就。
於是謝舫親自教養,三個兒子皆是兩榜進士出身,甚至還出了謝樹元這麼個探花郎。至於到了謝清駿這一代,作爲長子嫡孫的謝清駿壓根就不需要別人的看管和約束,他自己似乎便早早將一切都規劃完整,便是此次鄉試下場,也是他自己所要求。
可偏偏居然出了江家這麼門親戚,先前江老太太還時常在他跟前哭訴,說江家是受牽累纔會被流放。如今看來,因果因果,若是你昔日沒種下因,如今又怎麼會得了這樣的果。
“祖父先前便說過江家這門姻親要不得,並不是祖父嫌棄江家門戶,實在是因爲家風不正,如今祖父受了江老爺的牽連,連官聲都受到牽連。好在聖上英明,深知此乃江家闖禍,實不關祖父之事,”謝清駿嚴肅說道。
謝樹元這會哪還會想着要留江家在家中,恨不得今個就將他們通通都攆了出去。
“你的意思爲父自然明白,”謝樹元此時還餘怒未消,只說道:“只怪我一時心酸,想着他們從京城遠道而來,又是那樣晚的天色。”
“父親受人矇蔽而已,不過江老爺在京城便能在外頭四處生事,險些壞了祖父的官聲,兒子只怕他再蘇州,”謝清駿沒有往下說,有些話只需說一半便是。
謝樹元臉色一怔,待想到後,也是面容鐵青。在京城中,謝舫尚且連這門親戚都不認,江秉生都能惹出這等事情。在這蘇州,又有這些富甲天下的鹽商在,難免不會有人利用江秉生鑽了謝樹元的空子。
謝樹元雖當着這蘇州布政使,手底下的灰色收入不少,可是卻依舊提防着那些商賈豪富,生怕自己一個不慎,落了把柄在這些富商手中,讓他們鑽了空子。
“好,我會看着他們的,”謝樹元點頭說道。
謝清駿眉眼微一挑,可究竟還是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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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駿說的話,謝明嵐可是聽的清清楚楚的。前一世舅舅根本就沒有到蘇州來投靠他們,如今再看,此事確實是有些蹊蹺。
於是她便將這事告訴了江姨娘,江姨娘哪敢耽擱,趕緊讓丫鬟請了邱氏過來。這會子邱氏正坐在裡屋同江秉生說話呢。這幾日他們住在謝家,可是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便是坐監都沒有這樣的。
這會江姨娘派人過來請她,邱氏只得重新梳了頭髮換了衣裳過去。
江姨娘嚴肅的對邱氏道:“我只問你一句,哥哥究竟是爲着何事,才從京城到蘇州來的?”
“不是同妹妹早就說過了,家裡的鋪子每年賺的那些銀子實在是不夠一家子的嚼用。姑母又說表弟在蘇州當布政使,便讓老爺來蘇州投靠表弟,看能不能找些營生,也好養活這一大家子的人。”
江姨娘先前還真的相信了這樣的說辭,如今看來竟是她天真了。她又說:“京中有姑母在,哥哥何愁賺不到銀子。況且這鋪子又不是隻開了一臉,怎得只今年過不下去了?”
邱氏見江姨娘這般窮追猛打,不由怪道:“妹妹可是不信嫂子的話?竟是當我如那犯人一般審問。若妹妹不信,只管讓你哥哥過來親自與你說便是。”
“到了這般田地,嫂子竟還想瞞天過海,”江姨娘見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便冷笑道:“嫂子也彆嘴硬。這府裡可不只有嫂子一家是從京城來的,想來嫂子也知道了,府裡頭的大少爺昨個到了蘇州。”
邱氏一聽這話,原本強裝淡定的臉色終於有些不好了,只聽她略有些慌張道:“妹妹可別提了外人的說辭,壞了你同老爺的兄妹情分。”
“夠了,”江姨娘一派旁邊的桌子,冷言道:“嫂子只管將哥哥爲何來蘇州的事情告訴我,至於我同哥哥的兄妹情分,嫂子倒是不用擔心。”
邱氏見話都已經說到這等地步,只得將事情說了出來。不過她一說到青樓的時候,江姨娘總算想起這屋子裡頭還有兩個女孩在,於是她讓兩位姑娘身邊的丫鬟,趕緊伺候小姐回去。待她們都離開後,才讓邱氏又繼續說到。
謝明芳素來是個愛打聽的性子,如今見這聽了一半的話被人截了,心中便是不暢快。她朝後頭張望了好幾眼,才說道:“唉,真是的,聽到一半居然趕咱們出來。”
“好了,這等大人的事情自然不是咱們該管的,”謝明嵐淡淡地說了一句。
謝明芳自然也知道這個理,便閉嘴不再說話。
跟在兩人身後的丫鬟對視了一眼,卻是都沉默地跟着各自的小姐。
江姨娘聽完邱氏說的話,氣的險些要昏倒過去。她抖了半天的手掌才說道:“哥哥行事怎得如此荒唐?”
“佩姐兒如今都已經十三歲,眼看着就要說親事了,哥哥竟還鬧出這樣的事情。嫂子,你爲何不勸着些?”江姨娘說到這裡,便忍不住對邱氏發火道。
這個邱氏是江家剛回京城後聘的媳婦,邱家在鄉下有幾分薄田,她自小也被當成小姐養着。只不過鄉下那等小地主家,別說京城的官宦人家看不上,便是京城的普通百姓給自家兒子說親都要考慮幾分呢。
江秉生當初娶邱氏,也不過看在她有些嫁妝,又讀過幾本書也算是識禮的。
“妹妹怎得這般說話,我爲老爺爲這個家是操碎了心,你瞧瞧這一大家子,誰都有一張嘴都等着要吃飯,可家裡又統共只有一間鋪子,”邱氏抹了抹眼淚哭道:“偏偏兩個小叔家還日日上家裡去打秋風,我何曾說過半句話。如今老爺出了這樣的事情,竟是各個來怪我。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知道老爺在外頭的事情?我這命怎麼那麼苦啊,”
說完她就抹着眼淚,竟是哭天搶地起來。
江姨娘在府裡頭也有十幾年,身上那些在流放時學的習氣早已經改的差不多了。有蕭氏這個侯府出身的主母在,家裡頭的規矩森嚴,就連奴才都知道貴人講究的是不動聲色。
這個邱氏在外頭,好歹旁人還稱她一聲江大太太呢,竟是比那市井夫人還不如。
“好了,既然此事已經出了,如今便是再哭,也是於事無補,”江姨娘實在不願聽她這嚎哭聲,便冷眼看着她說道。
邱氏也知道如今自己在這謝府,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這個妹妹,也不敢在她跟前哭的太過。待她小聲啜泣時,只聽江姨娘說:“今個大少爺定會將此事告訴老爺的,若是我沒猜錯,老爺定會氣哥哥壞了老太爺的名聲,說不定還會讓你們立即搬出府去。”
“那我們可怎麼辦?這作孽啊,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邱氏說着就要拍大腿,又要嚎哭起來。
江姨娘冷眼一橫,竟是讓她的嚎哭聲生生憋在了嗓子眼裡。
於是江姨娘只得將她的法子教給邱氏,又讓她務必告訴江秉生,一定要按照他說的做。
待到了第二日,謝樹元用了早膳正準備出門時,就看見江秉生過來,一下子就跪在他面前說道:“表哥,我有一事想告。”
明日江老爺定會親自來向父親告罪,說他是一時糊塗,纔將此事瞞下的。謝樹元不由想起,昨晚最後時候,謝清駿同自己說的話。
“我實在是糊塗啊,在京裡頭給姑父惹了那樣的大禍,我真是害怕,才未敢將此事告訴表哥的,”江秉生接着哭訴道。
待父親讓江老爺說是什麼事情時,他定會將一切如實說出,不過在說完後,他便會說自己實在愧與住在府上,這幾日便會找了去處,自己搬出去的。
“好了,究竟是什麼事情,你先說,”謝樹元不由按着謝清駿說的那般問了這句話。
江秉生此時眼淚鼻涕都要哭出來了,看得謝樹元不由有些噁心,接連往後退了兩步,生怕他把鼻涕滴到自己的官靴上。
只聽江秉生哭訴道:“我一時豬油蒙了心,受了人挑唆,同人起了齷蹉。後來竟是求着姑父出面,纔將我從京兆尹裡放出來。姑父一生素有官名,是我讓姑父名聲受損的,我實在是罪該萬死。”
謝樹元冷眼看着江秉生,心中卻已是氣急了。江秉生一生都未當過官,又如何知道爲官者特別是象他父親這等愛惜名聲的爲官者,名聲對於他們來說,只怕是重於生命。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想恕了他罪,倒真的是打的好算盤。
江秉生等了半天,都沒等到謝樹元的安慰,只得又咬牙說道:“我實在沒臉再在表哥府上住下去了,我明日便出門去找……”
“不用了,”謝樹元淡淡說道。
江秉生驚喜地一擡頭,卻看見謝樹元鐵青的臉色。
他說:“我今日便派人送你們出府。”
江家滾蛋了,因着他們的行禮本來就不多,蕭氏又派了十幾個婆子過去幫他們收拾,所以沒一刻鐘,他們一家子便坐上府上下人做的青布馬車離開了。
謝家的學堂裡,每天中午都會有一個時辰,讓小姐們午睡小憩。
此時謝清溪躺在榻上,旁邊坐着的謝清駿手裡拿着一本書。這會子蕭氏不在,要不然見她這等沒睡沒睡姿坐沒坐姿的,又要說她。
“大哥哥,你怎麼知道二姐頭上那朵娟花,是江家姑娘送的,”這是謝清溪最好奇的地方。
謝清駿從書本里擡起頭,不在意地說道:“江家沒什麼錢,在京城每回去府裡的時候,江三姑娘送的都是絹花。”
“可絹花那麼多,你怎麼就知道那一定就是江家姑娘送的呢?”
“樣式、眼色、扎花的手法,”謝清駿一連串說完,又盯着書繼續看道。
謝清溪瞧着他書本上封皮是《周易》兩個字,還想着果然是學神啊,就算考完試,得了全省第一名都絲毫不鬆懈。古代直隸解元,就相當於現代北京市的第一名。
她用膝蓋跪着爬過去,噌噌噌地溜到謝清駿旁邊,眼睛朝裡面一掃,咦,好像不太對勁。
“大哥哥,你居然看閒書?”謝清溪彷彿看到這世界上最新奇的事情一般。
謝清駿轉頭,用一種你也太大驚小怪地口吻說:“這是京城如今最流行的遊記,這作者花了三年的時間,幾乎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真厲害,”謝清溪感嘆,畢竟這古代的治安可實在算不上好,雖不知四處劫匪流竄,可孤身一人在外,總是太過危險的。
謝清駿也贊同的點頭。
謝清溪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轉頭死死地盯着謝清駿,過了半晌才指着那本書說道:“大哥哥,你不會就是因爲看了這個,纔不想參加明年的春闈的吧?”
“你不要亂說,”謝清駿這會終於露出了屬於少年的慌亂。
“我要告訴爹爹和孃親,”謝清溪彷彿得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就是要從榻上爬起來。
謝清駿趕緊伸手拽她,結果謝清溪剛好踩着他放在榻上的袍邊,整個人都差點摔倒。好在謝清駿一把抱住她。
“告訴我什麼?”此時蕭氏已經聽到謝清溪嚷嚷的這句話,掀起簾子便笑着問道。
謝清溪翻了個身就要說話,謝清駿情急之下,竟是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蕭氏有些詫異地看着他,謝清駿這才訕訕地將手鬆開。
“溪兒,你要告訴孃親什麼?”蕭氏一臉溫柔地說道。
謝清溪歡快地看了謝清駿一眼,就見他朝自己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她笑呵呵地說:“娘,大哥哥說明天帶我去莊子上騎馬呢。”
謝清駿微微吐了口氣。
“不過……”
好吧,小祖宗,我服了你了。謝清駿無奈地看着她,無聲地表示。
謝清溪歡快地將剛纔大喘氣的話說了下去:“不過我怕你們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