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帶着兩個兒媳婦,坐着黑漆平頭馬車而來,前前後後好幾輛馬車停在恪王府的馬車。幾個丫鬟先下了馬車,站在馬車下面準備扶着下車的人。
就在蕭氏下車後,就聽見馬蹄的噠噠聲,許繹心朝後面微微轉頭,就看見一片灰暗之下一頭純白高頭大馬踏夜而來。
許繹心有些詫異地看着騎馬而來的謝清駿。
蕭氏此時也轉頭看着長子,就見謝清駿掀起袍角便從馬上飛躍而下。蕭氏轉身時,他便三步跨到跟前,此時天際還留下一片清明,整個天地沉浸在一片黑與灰之中。
恪王府門廊下所懸掛的宮燈已經點燃,謝清駿看着蕭氏,沉聲道:“父親讓我來告訴您,一定要好生照看清溪。”
蕭氏只覺得心中詫異,但是謝清駿卻是親自扶着她的手臂,朝着身後的許繹心看了一眼,便朝着裡面走去。
此時丹墨已親自等在門口,看着蕭氏以及謝清駿都來了,登時鬆了一口氣。就在丹墨迎上來之時,謝清駿略走快了兩步,拉開蕭氏和身後僕婦的距離,只有許繹心不着痕跡地跟住了。
“娘,今夜小心,”謝清駿只說了這一句,便再沒開口。
而原本只是奇怪他怎麼過來的蕭氏,此時霍地轉頭盯着他,片刻之後纔有些失神道:“你妹妹這邊自有我看顧着,你好生進宮去,今個可是太后娘娘的大日子。”
此時丹墨等人正好到了跟前,便是給蕭氏還有謝清駿等人請安。她道:“王妃娘娘已經被移到產房了,王爺派奴婢在此處等着夫人。”
“清溪,是什麼時候開始發動的?”蕭氏有些詫異,這離預想的日子好像是提前了三四日啊,也不知對清溪會不會有影響。
這孩子自個還沒長大呢,如今就要生孩子了,蕭氏是有一種又欣慰又心酸。
謝清溪的產房離正院並不遠,她們一路走過來的時候,竟然遇到了兩次正在巡邏的侍衛,等走到院子的時候,剛踏進門口就看見此時正在走廊徘徊的陸庭舟。
“岳母來了,”陸庭舟看着蕭氏來了,臉上的神情是明顯鬆了一口氣。此時他身穿着親王禮服,頭上帶着的禮冠,石青色禮服將他襯托地越發玉樹臨風,只是本白潤如玉的臉頰此時卻是帶着些許蒼白,看着讓人心疼不已。
蕭氏本就對這個女婿滿意到不行,這樣尊貴的身份,這樣好的樣貌,還能守着她的清溪兒一個人,這簡直是提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女婿。這會再瞧見他這臉色難看成這樣,就知道他這是嚇得。
所以她趕緊道:“你放心,有我和郡主在,你只管進宮便是。”
這會她還輕笑着說了句玩笑話,“我估摸着說不定等你回來,她這還沒生下來呢。這生孩子可不適一時半會的事情。”
誰知蕭氏這句話,不僅沒安慰到陸庭舟,反而讓他臉上露出更加不知所措的表情,連那濃墨般的眸子此時都看起來無辜極了。
倒是有過一次經驗的謝清駿,此時都說不出安慰他的話。當初自己媳婦生孩子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廊裡,聽着裡面不時傳來淒厲地叫一聲。就連許繹心這等含蓄內斂的人,生孩子都能叫的那般慘絕人寰,像清溪這樣嬌姑娘,平日裡捧在手心裡含在嘴裡的,只怕疼得更厲害吧。
謝清駿突然覺得,陸庭舟不在這裡,說不定還不會添亂呢。
蕭氏瞧着一眼已漸漸降臨的夜幕,知道這宮中千秋宴快要開始了,便說道:“王爺還是趕緊進宮吧,這裡有我們看顧着,定然不會有事的。”
陸庭舟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亮着燈光的產房,此時裡面人影重重,他卻是鼓不起勇氣,擡腳離開了。
而此時謝清駿看着陸庭舟,卻並不催促他。直到他盯着產房的窗戶看了好一會後,別過頭對蕭氏說了一聲:“那便麻煩岳母了。”
待他們走後,蕭氏便看着門口,又問身邊的丹墨:“這院子裡頭有燒熱水的地方嗎?”
丹墨趕緊回道:“這院子裡本就有個小廚房,這會已經開始燒開水了。”
蕭氏點頭,又轉頭問許繹心:“你的藥箱裡頭東西都齊全嗎?”
站在許繹心身後的半夏,此時正揹着她的藥箱,許繹心之前便將孕婦可能用到的藥材都準備妥當了。所以之前說要來恪王府的時候,半夏直接便背上她的藥箱。
這會許繹心也點頭:“東西都齊全着。”
“那好,從現在開始,將院門關上,沒我的命令不許輕易開門,”蕭氏沉着吩咐道,雖然她不知謝清駿指的小心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她知道清駿絕不是那等浮誇之人,想來今晚真的會有事發生。
蕭氏朝着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擡腳進了屋內。
這間院子從來住過人,但是因着這處院子離正院很近,因此裡面有地龍,所以謝清溪特別讓人收拾了出來。這會十一月份了,所以這處的暖炕是早就燒了起來,而地龍也在幾天前燒好了。
雖說這裡沒人住,卻又一直燒着地龍實在是浪費,可如今她突然發動起來,還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幸虧。
蕭氏進去的時候,就看見謝清溪已經躺在牀上,身上只穿着一套白色交領繡木槿花中衣,身上還蓋着一層被子。
“娘,”謝清溪兩輩子都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之前屋子裡除了接生嬤嬤,就是硃砂她們了。接生嬤嬤她一點都不熟悉,而硃砂她們都沒嫁人呢,哪懂得生孩子這等事情,所以她心裡頭的忐忑真是無處去說。
這會看見蕭氏進來,登時眼眸就霧濛濛地了,再眨眨眼只怕就要哭出來了。
好在蕭氏是經過事的,這會雖說也心疼她,但還是有些嚴肅地說道:“別哭,要不然待會生孩子可沒力氣了。”
“可是我好疼,”謝清溪還是忍不住撒嬌,說實話她現在的感受是真的特別奇怪,明明是她自己的肚子,可是就像是不受她控制一般,她放佛只有束手無策地等待。
蕭氏坐在她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哄道:“娘拉着你的手好不好?”
謝清溪想點頭,可是肚子上又傳來一陣疼痛,蕭氏抓她的時候,她忍不住一握緊,可蕭氏臉上卻絲毫不變,依舊恬靜溫婉的笑。她還伸手替謝清溪摸了摸她額角已汗溼的鬢髮,柔聲說道:“沒關係的,有娘陪着你,你有什麼話只管跟娘說就是。”
雖說謝清溪之前考慮過無數次生孩子的可能,可是當她真的面臨着這一切的時候,才發現她真的很無助,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害怕,讓她想要抗拒。
而此時當蕭氏這樣溫柔地說,她會陪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謝清溪覺得整顆心就像是被溫水環繞着,溫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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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恪王府之外,陸庭舟正準備上馬車,而謝清駿則是站在臺階之下,正等着人將自己的馬牽過來。可誰知陸庭舟踩着腳凳上車的時候,卻是腳下一滑,整個人險些要摔倒。
“王爺。”
“王爺。”
不僅是站在馬車旁的齊心和馬車伕,就連身後的侍衛都嚇得險些連眼珠子都登出來。謝清駿是個眼疾手快地,往前走了兩步,不過陸庭舟自個卻是一把拉住了馬車壁。
這一刻,幾乎將門口所有人都唬了一跳,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謝清駿忍不住提醒道:“王爺小心。”
陸庭舟回頭看他,原本蒼白的臉色已然恢復了以往的清冷淡雅,只是他嘴角帶着自嘲的笑意,說道:“倒是嚇着恆雅了。”
“我知王爺憂心清溪,所以請王爺一定要保重自己,”謝清駿忍不住說道。
陸庭舟朗然一笑,語氣中盡是傲然:“恆雅只管放心,清溪還在等着我呢。”
謝清駿點頭,後退兩步,陸庭舟便進了馬車之中。待齊心上來的時候,有些擔憂地看着陸庭舟,這才說道:“府中有衛戌看守,王爺只管放心便是。”
陸庭舟微微閉着眼睛,而此時馬車緩緩往前走,直到馬蹄噠噠聲踏在青石板路上,從車窗縫隙之中傳到他的耳畔。
待到了宮門口的時候,只見神武門前已然是彙集了不少馬車,馬車顯眼之處繪製着各家的標識,即便沒瞧見馬車中所坐是誰,也可以認出這是誰家的馬車。
因此次乃是太后七十歲的整壽,因爲皇帝命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家眷都要入宮領宴。所以這會宮門口有這麼多人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恪王府的馬車卻是不需要等太久,沒一會馬車便進了宮門,在下馬碑前停了下來。
陸庭舟下車之後,就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待回頭一看,竟是謝樹元。他趕緊往回走了幾步,到了謝樹元跟前便是恭敬地一垂手,笑道:“岳丈。”
謝樹元自然也知道謝清溪今個要生的消息,可是自家媳婦和兒媳婦都去陪閨女了,他倒是不好再告假,所以只得伺候着親爹一塊進宮來了。這會謝舫已經前往開設宴會的地方候着了,他則是在這裡等着陸庭舟。
等真瞧見人的時候,他心裡這叫一個不舒服,按理說這會陸庭舟應該陪在謝清溪身邊。可他是太后的親兒子,所以這會必須得參加宴會。
“清溪還好嗎?”謝樹元想了半天,就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好在陸庭舟對謝樹元,素來就是敬重有加,正要回話的時候,就又聽見身後匆匆腳步聲,以及隨之而來的問候:“恪王爺、樹元,竟是在這裡遇見你們。”
謝樹元往看了一眼,竟是永安侯,他趕緊拱手道:“舅兄也來了。”
“見過舅父,”陸庭舟這一聲舅父叫的,可真是讓蕭川打心裡頭暢快,原本帶着的七分客氣,這會也變成了十分親切。
蕭川拱手說道:“見過王爺,王爺實在是客氣了。”
陸庭舟含笑並不在說話,謝樹元瞧了這個女婿,很是滿意,這纔開始和蕭川說話。於是三人便開始往此番設宴的宮殿去。
而此時女眷則是從西華門到壽康宮去領宴,此時皇室的公主們大多都到了,這輩分高的如德惠大長公主和汝寧大長公主,都是和太后一個輩分的,這會就坐在裡太后最近的地方。
而永嘉長公主等幾個長公主,乃是皇帝的妹妹,也就是太后的庶女,此時也坐的離太后極近。等這些長公主之後,就是後宮的宮妃了。雖說太后素來厭惡林雪柔,可她乃是貴妃之尊,所以這後宮妃嬪中,她的位置是最靠前的。
至於勳貴夫人們,則是依次坐着,這正殿之中最次的只怕都是國公夫人。皇室的王妃們雖然輩分低,可人家身份尊貴,也得排在前面坐着。所以這數來數去,勉強在這正殿有個席位的,都是國公夫人和正一品的誥命夫人。
這會太后瞧了外頭一眼,被汝寧大長公主瞧見了,便笑着說道:“太后可是在尋恪王妃呢?”
雖然皇帝這些宮妃都在,可這些妃子就算最尊貴的林雪柔,也不過是個貴妃而已,說到底就是皇帝的妾室,算不得太后真正的兒媳婦。
所以算來算去,如今太后唯一的兒媳婦就是謝清溪了,結果兩位大長公主和幾位長公主都已經到了,她卻還是沒來。不過她到底懷有身孕,月份又大了,衆人也不好說什麼。
沒一會等閻良進來了,就見他跪在前頭,一臉喜色道:“太后娘娘,方纔王爺派人來傳話說,王妃來赴宴前這肚子發動了,今個就要生了,只怕是沒法子來給您老人家祝壽了。”
太后一聽,先是愣了一下,一會就是喜笑顏開的,她今日本就是盛裝打扮,這會更是容光煥發地,只笑道:“好好好,可有派了太醫過去了?”
“王爺已請了太醫,而且王爺還說了,因着今個他要進宮給您祝壽,便請了謝府的大夫人也就是王妃娘娘的母親,去恪王府看顧着娘娘,連着長寧郡主也一塊去了。”
太后這會哪還會介意這點小事,只滿臉笑意地說道:“無妨,無妨,這就是本該的。女子生產可不是件小事。”
“恪王妃這肚子裡的兩個孩子,可真是會選日子,偏偏就選了今個,這不是和太后您一日的生辰了,”德惠大長公主是頭一回開口說話的,不過人家到底是大長公主,即便是奉承太后的話,都說得這般漂亮。
這會太后一聽,也是才反應過來,也不將就什麼喜怒不形於色了,笑得別提有多開心了。旁邊的汝寧大公主一聽,先是神色一愣,隨即才訕訕笑道:“我說恪王妃怎麼一直沒來呢,原來是要生了。”
這會幾個長公主也趕緊同太后說笑,她們是陸庭舟的姐姐,自然也知道太后有多寵愛這個小兒子。自然便是愛屋及烏地寵愛這個小兒媳婦,光是謝清溪回京之後,太后給她的賞賜,那才真真叫如流水一般呢。
“到底是咱們六弟有福氣,這會便是有了孩子,居然還選了和母后一日的生辰,”永嘉長公主乃是這輩兒公主裡頭的老大,所以她先開口說笑了,其他幾位公主才順口接上。
成賢妃只淡淡看着這些人,並沒插話,倒是對面的林雪柔面色有些難看,顯然是被這些公主們的好聽話給刺激的。她不免又想到十四皇子出生的時候,當時滿月宴這些公主可各個跟鋸嘴葫蘆一般,裝得別提有多端莊大方了。
這會一個個倒是轉了性子一樣,好聽話一句接着一句的,就跟不要錢似得。
結果沒一會,就見從內殿裡面晃晃悠悠地走出來一個小人兒,穿着大紅地袍子,玉雪可愛地很。
原本照看這孩子的宮女慌慌張張地跟在他身後,正要將他抱起來帶回去的時候,就見小孩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那哭聲可真是夠響亮地,真是有石破天驚之勢。
林雪柔一下子便聽見兒子的哭聲,而看管十四皇子的奶孃此時也抱着他,卻是怎麼都哄不好他。此時連太后都聽見這孩子的哭聲,原本滿帶喜色的臉龐也有些陰沉。
成賢妃適時地說了一句:“貴妃娘娘,你還是親自去哄哄十四皇子吧,畢竟這大喜的日子,可是不好這樣哭的。”
林雪柔本就尷尬,經成賢妃這般說之後,幾個公主都不約而同地朝她看,就連坐在後面的幾個王妃都在竊竊私語。
林雪柔臉色有些難看,而十四皇子放佛不知道母妃的難堪一般,哭的越來越大聲。最後林雪柔看着太后臉色,這才硬着頭皮說道:“還請太后贖罪。”
“好了,你去哄哄他吧,小孩嗓子嬌嫩,可別哭壞了,”好在太后就算厭惡她,但到底還是維護十四皇子的,給了她一個臺階下。
林雪柔有些感激地福身,便匆匆去哄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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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前朝中,參加宴會的大臣,都在候着準備領宴呢。此時內侍將衆位大臣都領到了太極宮的偏殿中,讓他們在屋子裡面等着,也免了站在外面的淒冷。
陸庭舟是跟着謝樹元進了偏殿的一間屋子,不過這裡面站着的是都察院還有翰林院的大人們,都是清貴文臣,突然有個陸庭舟這個親王在,感覺畫風都變得不對了。
好在陸庭舟並不是熱絡的人,他只安靜地坐在角落,並不多話。原本衆人還因爲他而噤聲,待謝樹元同人打了招呼,這氣氛又慢慢地變得熱絡起來。
富海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陸庭舟一身親王禮服,在一羣文臣之中,居然瞧着還挺和諧的。不過他一進來,衆人又是突然沒了聲音,富海也不管他們,直接走到陸庭舟身邊,有些焦急道:“哎喲,我的王爺,您怎麼還在這呢,皇上到處讓人找您呢。”
富海見他還是什麼話都不說,只得又低聲道:“您還是跟着奴才一起去吧,要不然皇上該着急了。”
陸庭舟點頭,起身後便又和身邊的謝樹元恭敬道:“岳父大人,小婿先過去了。您在這邊同各位大人慢聊。”
等陸庭舟走後,坐在謝樹元旁邊的一位大人立即感慨道:“謝兄這岳丈當的,那才叫風光啊。”
超一品親王,太后的親兒子,這麼恭敬地說話態度,就算是這幫清高的文臣這會都不得不羨慕一番。
此時皇帝正在內殿之中歇息,旁邊坐着的是幾個皇子,五皇子正在說話的時候,富海便弓着身子領着陸庭舟進來了。
“來了,”皇帝見陸庭舟進來了,便說道:“朕讓人去找你,你倒是跑去偷清閒了。”
“還請皇兄恕罪,”陸庭舟立即拱手道。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會,只搖頭笑了笑,便對內侍吩咐:“給恪王爺賜座。”
陸庭舟因來的有些遲,位置便稍稍靠後面,正對面就是陸允珩。此時陸允珩也是一身石青色親王服飾,他原本在同十皇子說話,這會只沉默不語。
皇帝環視了衆皇子一眼,頗有些感慨地說道:“今個是你們皇祖母的七十大壽,看着你們各個都長大成人,朕才明白自個終是老了。”
衆人一聽這話,便立即出聲,都是安慰皇帝的。
沒一會,良辰便到了,懷濟過來請皇帝到前面去開宴,待皇帝起身之後,衆皇子紛紛起身跟上,而除了陸庭舟坐在皇帝的左後方之外,離皇帝最近的便是景王了。
這宴會的時辰是早就定下的,這邊太極宮在開宴,那邊慈寧宮中的宴會也正好開始了,此時整個皇宮之中,皆是一派歌舞昇平。
而遠在宮外的恪王府中,又是馬蹄之聲漸行漸近,待馬上之人下馬之後,在門上拍了幾眼,裡面並未開門,只有一人在門內喊道:“外面是何人?”
“我是謝清湛,”謝清湛高聲回道。
此時裡面的人偷偷打開一條門縫,接着外面門廊下的八角宮燈,仔細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人,果真是謝清湛。
“六少爺,怎麼這會過來了,”門房的人朝着裡面瞧了一眼,笑眯眯地問道,卻就是不開門。
所以謝清湛這會有些不耐煩,只說道:“你趕緊將門開開,我過來看看清溪和我娘。”
謝清湛本來是在謝府的,可是他卻發現家中的護院被派到各處,而且守衛也森嚴了不少。他跑去問了留守家中的謝清懋,可他這個二哥從來就是個嘴嚴的,任他怎麼問就是不說話。
可奇怪的是,他提出要來恪王府看看孃親和清溪的時候,二哥反倒沒拒絕。這可讓謝清湛心覺不好,便急急騎馬過來。
等他這會不耐煩了,門房的人才將門打開了,不過也只開了夠他一人走的門縫。等他進去,這才發現門口並不是只有這個門房,還有一隊侍衛,爲首的便是衛戌。
“我派人領六少爺過去吧,”還沒等謝清湛問話呢,衛戌便搶先說道。
謝清湛瞧了他一眼也沒說別的,只跟着衛戌點到的那個侍衛,往後院去。
等到了謝清溪所在的院子時,那侍衛敲門後,就聽裡面小丫鬟問道:“外面是誰?”
“是我,謝清湛,”謝清湛沒想到恪王府居然戒備也這麼森嚴,不過他此時也沒多想,只以爲是爲了讓謝清溪安心生產呢。
等丫鬟進去請示了蕭氏之後,蕭氏才讓人去開門。謝清湛進了院子的時候,就聽見裡面不時傳來的喊叫聲,謝清溪這會的疼痛感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頻繁了。
蕭熙正好出來,她瞧見謝清湛便奇道:“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讓丫鬟帶你去前院坐坐。”
謝清湛立即搖頭,只盯着亮如白晝的那間屋子,擔憂問道:“清溪這都叫了多久了,我怎麼聽着她聲音都嘶啞了?”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進鬼門關一般,這般叫還不是因爲疼,”蕭熙自個也生過孩子,當然知道這樣的疼痛,只怕是刮骨療傷也抵不過。
此時又是一陣叫聲,直聽的謝清湛頭皮都麻了,蕭熙見他眼珠子都直了,知道他是沒見識過這樣的陣仗,便輕聲勸道:“你還是先出去吧,免得在這邊嚇着你。”
“說什麼笑話呢,我可是上過戰場上的人,”結果他剛說完,裡面又是傳來一陣叫喊聲,直嚇得他連後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清溪此時滿頭大汗,真的是活生生被疼出來的。都說生孩子是十級痛,她以前雖知道,卻從來沒親身體會過,這會輪到她自己了,她感覺除了痛之外,她腦子裡真的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旁邊的接生嬤嬤看着她滿頭大汗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對蕭氏說道:“夫人,這會還沒開始呢,我瞧着離生還有一段時間呢。您勸勸王妃,讓她收着點力氣,可別到時候生的時候,再脫了力。”
雖說蕭氏自個也知道這道理,可是聽到這嬤嬤說話,她卻是橫眉怒對。我閨女都疼成這樣了,連喊還不讓她喊了。
“清溪,你想不想吃點東西,”倒是許繹心這會還有些理智,上前問她。
謝清溪茫然地看着她,壓根不知她在說些什麼。反倒是蕭氏這會經許繹心這麼一提醒,便立即吩咐道:“把先前熬的燕窩粥端過來。”
等燕窩粥端過來的時候,許繹心將謝清溪扶着坐起來,而蕭氏則是親自給她喂。可謝清溪怎麼都吃不下,最後還是蕭氏怒道:“爲了這兩個孩子,你便是吃不下也給我吃。”
經蕭氏這麼一罵,謝清溪混沌的思緒反倒是露出一絲清明,她撐着身子勉強喝了大半碗的燕窩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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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府早在半年前,就召集了一批能工巧匠,製作了很多的煙花,就是爲了在今個放。當太后被人扶着到了外面的時候,煙火在整個紫禁城的上空爆炸開來。
因這次煙火是在紫禁城最高處燃放的,所以此時別說是皇宮,便是整個京城都能看見這漫天的奼紫嫣紅。
之前一直被母親拘束着的小王子小公主們,這會瞧見這等璀璨至極的煙火,也忍不住地歡呼起來。
而在太極宮中,皇帝也領着大臣在門口看煙火,這樣漫天的奼紫嫣紅,真是染亮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眸子。
可在這震天徹地的煙火聲中,西華門外原本井然有序的侍衛隊伍,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禁衛軍指揮使楊玄看着前面在爭吵的兩個侍衛,不由有些生氣,他走近兩人指着便怒斥道:“也不看看今個是什麼日子,若是真想找死,你只管跟我說一聲。”
其中一個侍衛立即低頭,便是要請罪,可旁邊的那個侍衛卻還是不依不饒,一把便將他推地撞在了楊玄身上。那侍衛立即便道:“大人饒命。”
楊玄剛要推開他,可說時遲那時快,撞在他身上的侍衛袖子中突然落下一把匕首,直接便對着楊玄的胸口刺了進去。
而楊玄先是一愣,待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口時嗎,那傷口竟是連血跡都沒噴濺出來,這一刀正插中了他的心臟,他連呼救聲都發不出來。
與其同時,今晚最亮麗的煙火在頭頂想起,這炮仗據說有七十響之多,正是切合了太后今年七十壽辰的意思。
可就在此時,只見一片沖天的火光在壽康宮的方向亮起。景王是最先看到的,他指着那邊便立即着急喊道:“壽康宮着火了。”
皇帝一擡頭,就看見那邊火光沖天,似乎是不小的火勢。皇帝有些着急,正要吩咐身邊的人時,就聽見景王立即請示道:“父皇,皇祖母正和各位姑母在壽康宮,兒臣請命前去救人。”
皇帝有些皺眉,卻還是說道:“既是壽康宮處起火,朕便親自去一趟。太后鳳體重要,萬不能有失。”
一聽這話,衆多朝臣就炸開了,最先反對的就是站在皇帝身邊的幾位內閣老臣,謝舫立即便不贊同道:“皇上乃是萬尊之軀,如何能涉險。還請皇上三思。”
而此時陸庭舟適時地開口道:“皇上,臣願意前往壽康宮營救母后,還請皇上恩准。”
謝舫有些爲難地看了陸庭舟一眼,他不願皇上涉險,可也不想自己這個孫女婿有事,所以陸庭舟說完之後,他反倒是不說話了。
倒是三皇子此時又說:“想來是方纔的煙火引起的火災,估計壽康宮那邊已得着信了。”
皇帝還是對身邊的懷濟說道:“懷濟,你去禁衛軍楊玄,讓他派人到去滅火。”
說完,皇帝便領頭下了臺階,後面的大臣雖還想勸阻,可皇帝卻走出去好遠了。
皇帝一時朝着起火的地方而去,可真到了的時候,卻纔發現起火的並非壽康宮,甚至距離壽康宮還很遠。衆人瞧着這結果很是面面相覷,可就在此時,只聽見沉沉的腳步聲傳來,這樣整齊的腳步聲,此時停在衆人的耳中不是安心,而是一種恍然。
待皇帝看見來人的時候,便立即怒道:“楊玄呢?他這個禁衛軍指揮使是如何當的,這等時候居然擅離職守?”
領着禁衛軍前來的並不是指揮使楊玄,而是副指揮使陳政,他乃是兵部尚書陳江的兒子。只見他微微一笑,恭敬回道:“回皇上,楊指揮使並不是擅離職守。”
“那他去哪兒了?”皇上又是怒斥道。
就在此時,陳政突然拔出腰間的佩劍,便是衝着皇帝便直刺過來,站在皇帝身後的三皇子便立即怒道:“父皇。”
當他上前拉着皇帝,就在旁人的人以爲他要替皇帝擋劍的時候,就見他突然手腕一轉,便是掐住了皇上的手,便是一個反手將他抓在了手中。
這一切來的都太突然了,以至於皇帝都落在了三皇子手中,五皇子還傻乎乎地呵斥道:“三哥,你怎可對父皇如此無理。”
可是五皇子話音剛落,就見對面凌空飛射出一支箭,竟是對着他的喉嚨就穿透而過,這箭勢實在太過凌厲,居然穿透了他的脖子。五皇子口中不停地流血,可是他連擡手的動作都做不了,便如山般地往後仰倒而去。
如果說方纔三皇子抓住皇帝,衆人還沒反映過來,如今只一句話間,居然就射殺了五皇子,如今只怕誰都明白,三皇子這是要反了。
皇帝雖說對幾個兒子都不上心,可如今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就在自己面前,就因爲爲自己說了一句話,就被人射殺在當場,他幾乎連眼眶都逼紅了,怒吼道:“老五。”
其他幾個皇子幾乎都蒙了,就連景王的同胞兄弟陸允珩,這會都傻了眼。此時也就他敢開口問道:“三哥,你是瘋了嗎?”
不過他雖開口質問,但卻沒有箭從黑暗之中飛過,可見景王對這個親弟弟還是有心慈手軟了。
三皇子聽到他的質問,便是仰頭大笑,待笑罷之後,他突然靠近皇帝,貼着他的耳邊衝着陸允珩笑道:“要是我瘋了的話,你應該問問咱們的父皇,他是不是瘋了。”
“來人,把人給我帶上來,”景王一聲令下,便有侍衛將一個五花大綁的人從後面帶了上來。
居然是李令省。
陸庭舟看着李令省,眼眸突然深了深。
景王衝着對面的朝臣和王室宗親掃視了一眼,鄙夷地看着李令省說道:“說吧,你告訴告訴這些人,看看咱們的皇上究竟爲什麼突然將他的七個兒子都分封到各地。”
李令省早被打成了豬頭,這會聽了景王的話,便忙不迭地把之前他和皇帝說的話都說了一遍。
朝臣們聽到,皇帝居然是爲了破什麼命中大劫,要把自己的兒子分封到各處,簡直是被從裡到外被雷了一遍。
一時之間,居然誰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父皇,難不成您還真打算把咱們大齊江山交給十四那個奶娃娃不成?”
此時皇帝沒敢問,倒是陸允珩問道:“三哥,你把十四怎麼了?”
就在此時,壽康宮也發生了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