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草原之中,呼嘯着吹着狂風。而此時商隊駐紮的曠野中,有幾人正牽着馬匹準備離開,成是非看着面前的托克沉重地說道:“大齊和胡人的戰爭一觸即發,一旦開戰,便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所以我的朋友,請你一定保重。”
托克雖是純正的韃靼人,但是他是商人,往來與漢人和胡人之間,平日裡也沒少受到漢人的幫助,所以對他來說,根本不希望兩方開戰。
但戰爭並非他們這些人所能左右的,托克往來與大齊和胡人的地方,自然對胡人的情況比一般人要更加了解。胡人以放牧爲生,一旦草場收到影響,那麼勢必會影響到胡人的生計。
可今年更讓人絕望的是,胡人的牛羊不知爲何,竟然紛紛生病死去,後來有些牧民不捨將這些病死的牛羊埋掉,居然不顧大夫的阻止偷偷地吃掉。後來大都下令將這些生病的牛羊和人羣都隔離出去,死了不少的人,而活下來的人卻沒有了牛羊,就是沒有了生活的來源。
所以底層胡人的生活越發地困頓了,而此時大都聯合五胡,企圖攻打大齊爲的就是爭奪更肥沃的土地和物資。這些失去了家人和牛羊的牧民,在上層人的洗腦之下,也紛紛在憤恨,憤恨那些軟弱的漢人居然可以佔據最肥沃的土地。
而這種憎恨慢慢滋生之後,勢必就會釀成如今的局面。
“我回大都之後,便再不會出外行商了,成先生,希望待戰爭結束之後,我們能再次相聚,”托克有些悲傷地說道。
戰爭,它並不是簡單的兩個字,它是由成堆的屍骨堆積而成,它是血流成河,是無數人的噩夢。
謝清溪等人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但是又非常地感激。托克是韃靼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還願意幫助漢人救自己,可見他是一個心中有大是大非的人。
謝清溪對他深深弓腰,鄭重道:“托克先生,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做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托克先生對我的乃是救命之恩。只要以後先生有事,只管吩咐一聲,謝清溪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妃娘娘言重了,”托克看了一眼謝清溪急忙回禮。
謝清湛與托克辭別之後,成是非便道:“好了,咱們該回去了。”
片刻之後,幾人便翻身上馬,紛紛駕馬而去。謝清溪本就善於騎馬,如今她帶着風帽,騎在馬上一點都不落於周圍人後。
衛戌等人並不知她的實力,原還想請六公子帶王妃娘娘一程,可誰知王妃的騎射絲毫不差。他們如今離木圖河足足有一日的距離,就算是連夜趕路只怕也到不了河邊。
所以他們乾脆繞道,遠離胡人的軍事重地,從偏僻的草原走,這樣可以避開胡人的兵馬,就算是多行一日的路也並不可惜。
而此時伯顏看着漆黑地草原,幾乎看不見五丈之外的地方,到處都是漆黑一片。旁邊的騎在馬上的人,比身後的侍衛都要矮上許多。
“三哥,你懷疑他們會從這裡離開嗎?”烏洛蘭看着伯顏有些憂心地說道。
伯顏點了點頭,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失蹤。昨晚恪王妃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從草原失蹤,所以她肯定是被人救走了。而昨晚唯一離開草場的就是,那批要前往大都的商人。
可他派了侍衛盯着他們的帳篷卻一夜都沒有人,就算第二日跟了很遠下去,都未見有人離開。
“他們若是想回大齊,必要經過這片草地,咱們只管守株待兔便是,”伯顏盯着遠方看着。
可是一夜過去了,別說是一羣人了,就連野生的動物都沒瞧見幾只。
就連一向對哥哥信奉不已的烏洛蘭,都不由有些失望,而身後的侍衛因吹了一夜的風,又苦等在此處,早就心生怨言了。
而此時謝清溪等人正好在一片密林邊上歇息,謝清溪啃着手裡頭的餅,看着對面遼闊的草原,突然說道:“要是咱們此時不是在逃命,六哥哥,我倒是想和你比賽一場。”
“比什麼?”謝清湛靠在樹幹上,雙手撐在腦後,顯得休閒極了。
這一路走來,別說是人了,就連會走的都沒瞧見一個。
現代人總喜歡到西藏到草原去淨化心靈,謝清溪以前總覺得這矯情地要命,可是此時坐在這裡,看着這無邊無際的草原,真的有一種深深地震撼。
謝清溪看着遠處,忍不住說道:“要是咱們在這裡,不是逃命就好了。”
“行啊,等王爺把這片地都打下來了,六哥哥就帶你來騎馬,”謝清湛頗有些恬不知恥地說道。
謝清溪回頭看他,感慨道:“六哥哥,你能跟我說說,你哪兒的這些自信嗎?”
衛戌和另外一個侍衛就坐在旁邊,聽見謝清溪的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謝清湛素來就是能和誰都打成一片的人,衛戌他們又是跟着他深入虎穴來救人的,這會早就當成兄弟看,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
謝清湛這會將一直拿在手上的草撓一下她的鼻子,此時她的面容早已經被改過了,是個小個子蒙古人的模樣,她鼻翼微微動了下。
“好了,咱們該繼續趕路了,”成是非見衆人都休息良好之後,便立即說道。
他們需要在傍晚的時候到達預定的地方,待晚上入夜之後,再偷偷地渡河,到達對岸。只要到了對岸,就有人來接應他們。
伯顏一臉陰沉,而此時跟在他身後的烏洛蘭則顯得心事重重。雖然他們兄妹都沒有被知罪,但是穆氏因爲意圖傷害夫人,已被關在了自己的大帳之中。
待他們一回到大營,伯顏看了四周,剛要轉身,就被橫空出來的人撲倒。很快,他們兄妹就都被綁了起來,待將他們綁到大營之下後,塔娜看着他們便立即高聲道:“父汗,我早就說過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恪王妃,不過是烏洛蘭從大齊隨便綁來的女人罷了,就想冒充大齊的王妃。如今她見父汗你這麼重視,便又怕這個謊言無法繼續,便將這個女人放走。如今還假模假樣地說出去抓人,這根本就是他們的計謀。”
塔娜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隨後便得意地看着脫脫臺吉。
而此時脫脫臺吉面色難看,塔娜更是讓人從帳外拖進來一個人,那便是伺候謝清溪的侍女。只見這個侍女一見到脫脫臺吉,便立即跪下,哭喊着說道:“臺吉大人,奴婢是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假的,請大人明鑑。”
烏洛蘭看着塔娜得意的臉色,再看着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扎哈臺三兄弟,便知這件事他們都有份。如今王妃中毒,他們一定是想趁着母親被關起來的時候,一舉毀掉他們。
烏洛蘭在漢人的地方生活了這麼多年,學到最多的便是,如何都要活過來。
就在脫脫臺吉要說話的時候,烏洛蘭突然大喊道:“我知道三公主在哪裡。”
而此時,大帳內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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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溪蹲下身子,親自給馬匹綁上布料,這樣渡河的時候就沒有聲音了。謝清湛這邊剛弄好,打開水袋子,晃了晃,嚥了一口吐沫,便走了過去將水袋遞給她。
“趕緊喝了,等咱們渡過木圖河的時候,就能回家了,”謝清湛對她輕笑着說道。
謝清溪聽到他說的回家兩個字,突然覺得好窩心。不管經歷了多少苦難,只要想到家,想到那個溫暖又安心的地方,似乎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你自己喝吧,我不渴。”
衛戌的水袋在半路上破了,謝清溪將自己的水袋給了她。而謝清湛則和她喝一個水袋,只是從早上開始謝清湛每回喝水都不超過三口。草原的風實在是太厲害了,刮在人臉上象是刀子在割。
“好了,六哥哥讓你喝,你就喝,”謝清湛拍了下她的腦袋,便將水袋塞進她的手中。
謝清溪捏着手中的水袋,久久都沒說話。
等到了晚上,他們便騎着馬開始通過木圖河,木圖河每年結冰的冰層都十分厚實,所以就算騎馬在上面也並不礙事。
但走到最中間的時候,他們還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畢竟這最中間的冰層一向是最薄弱的。謝清湛忍不住拉下擋在嘴上的布條,問成是非:“先生,咱們需要下馬嗎?”
“不用,小心些就行,”成是非搖了搖頭。
可就在他們又走出去幾步之後,謝清湛的馬突然跪了下去,他整個人都往前摔,他連忙鬆開繮繩,整個人往前滾。可在他滾向前的時候,衆人聽見咔嚓一聲。
這咔嚓地聲音猶如地獄傳來的響聲,傳到衆人的耳中,沒有一個人臉色不變的。就在成是非大叫,快跑的時候,衛戌和旁邊的侍衛騎着馬就往前衝。
而謝清溪打馬往前,她離謝清湛最近,她伸手想要抓他的時候,謝清湛居然沒有伸出手臂。而此時謝清溪一個狠心,整個身子又更歪了下來,誰知方纔他們所在的那塊冰面已經破裂了,謝清湛的馬掉了下去,而謝清溪抓住他的時候,他的腿已經泡在水中。
謝清溪鬆開了馬繮,整個人趴在冰面之上,而她一直死死地抓住謝清湛的手。
此時成是非等人再往回看的時候,就見謝清溪怕在破碎的冰層旁邊,而謝清湛則整個人泡在水中。他一手抓着謝清溪的手,一手抓着另外一塊冰面。
“別動,”謝清湛剛要藉着她的手臂爬上來的,就見她大喊一聲。
而他也不敢動了,因爲他聽見冰面又發出了咔嚓地聲音。謝清溪趴着的那塊冰面也脆弱地快要破碎了,若是謝清湛再動一下,只怕兩個人都得掉下去。
謝清溪擡頭看他,此時月光照在冰面上,雪白的冰面將周圍都照得有些發亮。
“你要是敢鬆手,我就陪你一塊跳下去,”她看着他竟是還有笑的心情。
謝清湛的眼睛晶亮,就象謝清溪來到這個人世間,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一樣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