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場雪降臨整個京城的時候,謝清溪接到了來自宮中的聖旨,她尊貴的婆婆大人,覺得有必要在婚前給她來一場,皇家兒媳婦培訓課程。
於是謝清溪要收拾收拾包袱,滾進宮去住。雖然來年纔是大婚,可是如今讓宮中嬤嬤教導她禮儀,倒也不算是晚。
蕭氏雖然覺得這是太后娘娘看重她,卻還是擔心不已。這會還不知要入宮多久呢,她從沒離開蕭氏身邊,就算偶爾去永安侯府小住,那也是自己的親外祖家,誰敢給她氣受啊。
於是她進宮之前,蕭氏可很是一番叮囑,讓她在宮裡頭多做多看,少說少聽,更不要牽扯到宮裡頭的是非之中。
結果被蕭氏這麼叮囑,反倒是讓謝清溪緊張起來了。她可是看過甄嬛傳的,那電視劇裡頭把後宮演得就跟吃人的地方一樣,她能不害怕嘛。
謝清溪覺得,要真是玩心機耍手段的話,她這種級別的都不夠別人一個回合的,就是去充當炮灰的。
可未來婆婆有令,她不敢不從啊。
她收拾行李的前一晚,陸庭舟一身便服地進門了。如今硃砂等人,再見這位王爺已是很坦然了。更何況明個小姐就要進宮了,她們反倒覺得,要是王爺不來的話,那才叫一個奇怪呢。
“你會經常進宮看我,”謝清溪眼巴巴地看着他,說實話,她是真的怵了。
皇宮那是個什麼地方啊,吃人不吐骨頭的啊,那紅牆黃瓦之下埋葬了多少白骨啊。
陸庭舟看出了她的害怕,微微搖頭,伸手就是彈了下她的臉蛋,說道:“你這次進宮只是爲了學禮儀罷了,況且你又是在母后宮中,不會有人敢傷害你的。”
謝清溪倒不是怕人傷害她,她主要是覺得,那地方實在是有點詭異。要是就誰看自個不爽,就要對付她呢。
其實謝清溪直覺還真是挺準的。
陸庭舟見她還是害怕,立即就保證:“我會進宮看你的,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謝清溪又看他,眼巴巴地問:“能每天都來嗎?”
陸庭舟實在是被她這可憐的小表情弄得沒法子,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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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宮裡頭就派馬車來接她了,外頭瞧着低調,裡頭卻很是奢華,裡面是隔成兩個空間,後頭是主子休息的地方,而前面是丫鬟坐着的地方。
這會她沒待硃砂進去,反而是帶了月白。雖說月白跟着她的時間沒硃砂長,不過她性子穩重,又有些急智,所以謝清溪這才帶着月白去的。
趕車的也是個小內侍,她在榻上坐下之後,沒多久馬車就緩緩起動了。因此時是冬天,馬車裡不僅生着火盆,還將窗戶也封得密實,一絲冷風都沒從窗戶外頭灌進來,就連車軲轆那吱吱地聲音傳到車裡頭都挺小的。
謝清溪生怕自己的髮髻會亂了,不敢睡覺。結果馬車裡面不通風,又生了火盆,實在是太暖和,她進去沒多久,雙眼皮就開始打架。
昨晚因爲今天要進宮,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所以現在就開始犯困。
她是真的困了呀。
等月白叫了裡面兩聲沒動靜,又趕緊隔着車門問趕車的太監,離宮裡頭還有多久後,就趕緊推門進了謝清溪在的裡間。
“小姐,小姐,別睡了,”月白輕輕地推了她兩下,輕聲叫喚道。
謝清溪一個激靈地睜開眼睛,便問道:“可是到了宮裡頭?”
月白見她慌張的表情,趕緊安慰道,“還沒到呢,沒到呢。”
謝清溪噓了一口氣,這提心吊膽的。
結果,她到太后跟前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真正地提醒吊膽呢。太后將她打量了好久,這才讓她坐下。
這還是謝清溪頭一次單獨跟太后相處,只得安坐在位置上,眼睛不敢亂飄,生怕給太后留下一個不莊重的印象。
“你年紀雖小,但是日後嫁人了,就要好生伺候王爺纔是,”太后一張口就教導她。
謝清溪立即垂頭,輕聲說道:“太后娘娘,吩咐的是,臣女銘記在心。”
“好了,容嬤嬤,你帶着她去安置一下吧,”太后又說道。
這會謝清溪盯着旁邊的嬤嬤,臉上那叫一個錯愕的。
容嬤嬤?她沒聽錯吧。
顯然她的失態太后也注意到了,她轉頭看了一眼身邊溫和的容嬤嬤,宮裡的嬤嬤都是宮女一輩子沒出宮熬成的老嬤嬤。所以性格多有些古怪,有些長年壓抑的,還以爲虐待手裡頭的小宮女。
此時容嬤嬤走過,朝她一福身,便道:“還請姑娘隨老奴一處來吧。”
謝清溪趕緊收斂起表情,跟着容嬤嬤就出去。皇上怕人朝着太后,這壽康宮裡只住着太后一個人,所以左右的配殿都沒人住,這會倒是便宜了謝清溪。
容嬤嬤領着謝清溪到了東配殿,又將隨身帶來的兩個宮女指着道:“姑娘,因着你這會進宮只帶了一個貼身丫鬟,所以這兩人便是太后娘娘賞賜給姑娘的,尋常若有什麼事,姑娘只管吩咐便是了。”
“謝嬤嬤,月白,”謝清溪輕聲叫了句月白,她趕緊從拿了一個荷包出來恭敬地遞給容嬤嬤。
容嬤嬤道了聲謝,就接了下來。
待容嬤嬤走後,謝清溪長吐了一口氣。幸虧此容嬤嬤不是彼容嬤嬤,結果她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對旁邊站着的兩個小宮女,恭敬地說道:“二位姑姑,敢問明日教我規矩禮儀的,是宮裡的哪位嬤嬤?”
兩人對視了一眼,片刻有個子稍高的宮女便說:“回姑娘,容嬤嬤以前專門管教化的,禮儀規矩就連太后娘娘都誇讚過。”
謝清溪:“……”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結果,謝清溪在其後的幾天才知道,什麼叫地獄一般的人生。其實容嬤嬤本人並不壞,只是她教導自己的方式頗象電視裡頭管教小燕子的那位容嬤嬤,客客氣氣地指出她蹲下的姿勢哪不對了,喝茶的手怎麼端的不對了,然後讓你再來一遍。
可最讓謝清溪崩潰的就是,她餓。
她並不同太后一塊吃飯,但是宮裡頭講究太多,她只能細嚼慢嚥。一碟菜伸了兩筷子,旁邊的嬤嬤就開始咳嗽了。就那麼一小碗飯,她還得留下一半。
陸庭舟倒是每天都來,可是太后不叫她過來見安,陸庭舟來了也沒用。
直到月白有一天在門口遇見齊心,陸庭舟這才知道,謝清溪這幾天沒少捱餓。
謝清溪摸着癟癟的肚子,正等着晚膳呢,結果就見門口進來一人,高個窄肩,腰束玉帶,頭戴高冠,穿着寶藍色五蝠捧壽團花紵絲直裰,更顯得他的清雋風姿。
“怎麼,幾日不見我,竟是不認得了?”陸庭舟走到她旁邊的椅子上,就徑直坐下,伸手捏住她的小臉,突然輕笑道:“確實是消減了,更添了弱柳扶風之韻味。”
謝清溪見他這會還有心情調笑自己在,這幾天又餓又委屈地,揮手就去拍他的手,委屈道:“你高興了吧。”
“我有什麼可高興的,原本白白胖胖的媳婦,如今餓成這樣,我心疼還來不及呢,”陸庭舟笑道。
謝清溪聽他叫自己媳婦,又嗔怪道:“你說話小心些,可別讓人聽見了,要不然我是真沒臉見人了。”
“這是什麼,”陸庭舟從袖口掏出一包東西。
謝清溪一瞧這油紙包地模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一把接過,就打開油紙包,就瞧見裡頭的杏脯。她感動地瞧着陸庭舟,立即說道:“小船哥哥,你真是對我太好了,以後咱們成親了,我會好好對你的。”
謝清溪說完這話,就開始吃她的杏脯去了。
可陸庭舟卻一下子呆住了,他剛纔聽到什麼來着的,她說以後成親會對自己好?這話素來是男子用來安哄女子的,沒想到今個他卻能聽到別人對自己說。
他早就知道謝清溪的性子素來就有趣,可沒想到竟會有趣成這般模樣。他瞧着她低頭吃杏脯,這時候她正用蔥白修長的指尖捏着粘膩地杏脯往嘴裡送,他輕喊了一聲:“清溪。”
謝清溪正用牙齒咬住杏脯,聽他叫自己,便將頭擡了起來,半邊的杏脯還留在嘴裡呢。突然陸庭舟傾身過去,一手搭在她的脖頸,微微一用力,就帶着她整個人也往自己傾。
他一下含住還留在外頭的半顆杏脯,兩人脣瓣輕觸,謝清溪眼睛還睜着呢。結果陸庭舟咬住半顆杏脯還不滿足,一下便用舌撬開她的脣瓣。他的嘴裡是甜甜的味道,帶着杏子的清香,舌頭長驅直入,直到他靈敏地纏住她的舌尖時,謝清溪臉微微漲紅,整個身體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是那樣強勢又靠近,讓她無處可躲,她雙手無助地放在旁邊的一桌上,直到碰到冰冷的瓷器。
可這樣獨屬於他的氣息,猶如瀰漫在空氣的每一處,讓她無處躲藏,也無法抗拒。
待過了一會,陸庭舟纔將她放開。等清溪一臉迷茫地看着他時,就見他在嚼那顆杏脯。
片刻後,他眼神清亮地說道:“這杏脯真甜。”
謝清溪的一顆心早被他撩撥地亂,一直等他走了,她都沒法平靜下來。她和陸庭舟之間一直都是甜甜純純的,可是賜婚聖旨下來之後,一切都變得那麼地不同。
陸庭舟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小船哥哥,而是成爲一個更強勢更有男子氣息的存在。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告示着謝清溪,他真的和自己的哥哥不一樣。
因爲他將是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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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溪是在臘月中旬的時候被放回家的,太后也不好總留她在宮裡頭過年吧。結果,到了家蕭氏瞧着她的臉色很是放心了一番。
其實中途的時候,許繹心也進宮去給太后請安,順便瞧過她。那會謝清溪已經能得到各種各樣的小零食,她不僅自己吃,還給月白吃,後來又分給兩個宮女吃。大家都成了同夥,她也不怕這兩個小宮女去告狀。
所以她不僅沒瘦下來,反而是氣色越發地紅潤,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這年自然過的是極順暢的,除了謝清湛在院子裡頭放煙花,差點燒了府裡頭一個上百年的香樟樹,氣的謝樹元大過年的就要加家法伺候她。
蕭熙越來越顯懷了,就連過年跪拜父母的時候,蕭氏都特准她免了。
到了正月的時候,一年一度最熱鬧的節日又來臨了。因着前幾年發生了踩踏事件,當時皇上極爲震怒,一開始還要關閉元宵節夜市,後來又是這是一年一度難得熱鬧的節日。
因爲這幾年元宵節,不僅京兆尹衙門的人要值班,就連五城兵馬司,和城外西郊大營的人都要一塊值班,維持秩序的人多了,人流也不會再象從前那般擁擠了。
前一天的時候,陸庭舟就讓齊心過來一趟,給她送了個狐狸面具,還叮囑說明個等他。
謝清溪原本都約好了謝清溪還有許繹心一塊逛街的,蕭熙不能去看花燈,謝清懋乾脆也不去了,留在家裡頭陪她。
至於謝清湛,因爲他差點燒了香樟樹的事情,謝樹元讓他也別出去禍害人間了。
不過謝清溪估計着,他爹的話對謝清湛根本就不起任何震懾作用。
結果謝清溪到了正月十五的時候,剛上了馬車,許繹心就覺得肚子不舒服,謝清駿趕緊讓人回頭。恪王府的馬車在前頭,謝清溪不好意思和他坐一輛馬車,乾脆還是和許繹心坐。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待一干人等又回家,又請了大夫之後,可是折騰了好久。
結果大夫一來,診脈之後,摸着鬍鬚半晌才說:“貴府少奶奶,這是滑脈。”
許繹心自個就是大夫,自然知道滑脈是什麼。謝清駿博覽羣書,也知道這滑脈是什麼。可是這滑脈卻不一定又是……
謝清駿着急問道:“可能確診?”
“大少奶奶日子尚淺,所以老夫尚不能確定,”大夫緩緩道。
謝清駿又問:“那大概再過幾日才能確診?”
“老夫估摸着再過十來日就可,”大夫又說道。
謝清溪在旁邊聽的一頭霧水,可謝清駿這會已經是喜形於色,連聲向大夫道謝。一直到謝清駿送大夫出門,謝清溪才奇怪地問蕭氏:“娘,大哥哥這是怎麼了?”
“傻姑娘,你大嫂這是懷孕了,”蕭氏那叫一個眉開眼笑,她這樣內斂矜持的人能笑得這般開懷,可見是真的高興。
“娘,如今尚不能確定呢,”許繹心趕緊說道,雖說她自己也有替自己摸脈,心中有些許把握,可到底不敢將話說死。
蕭氏立即點頭,道:“倒是娘歡喜過了,確實是,等再確認了,再和大家說這個好消息也不遲。”
結果沒到十日後,在第七日的時候,大夫再次過來給許繹心診脈的時候,就確鑿地說,許繹心是真的懷孕。
這消息別說在謝家掀起一陣浪,就連宮裡頭都立即賞賜了好些東西。
就在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中,謝清溪的婚期終於要來了。
陸庭舟是親王銜,他成親可不是自個的事情,內務府和禮部都得伺候着。這過程那叫一個繁瑣又複雜,再加上太后事必躬親處處過問,內務府的人是一點都不敢怠慢。
恪王府的聘禮送到謝家的時候,真的迎了那句話,前頭的都看不見了,後頭的還沒動呢。這路上圍觀的人那是裡三層外三層,誰都知道,這是恪王府下聘要娶謝閣老的孫女呢。
恪王爺是個什麼人物啊,皇室裡頭最體面的人,光是這玉面王爺的名號就傳遍上京城,更別提他可是一直拖到二十六才成婚。
所以外頭如今都是議論紛紛的,都說這謝家六小姐是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居然能嫁給恪王爺。
很快,五月六日就到了。前一日,謝家已經派人去恪王府佈置新房。而謝清溪身邊的大丫鬟自然得去了,硃砂和丹墨去的。
結果兩人回來之後,那叫一個感慨,都說王府的景緻那叫一個別致好看,而且那院子又大又敞亮。
謝清溪的拔步牀已經被安置在新房裡頭了,還有她平日慣用的東西都被拿了過去。如今她這閨房裡頭,反而空落落的。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一大清早她就被叫了起來。
待她穿上大紅的嫁衣後,一身緋紅越發襯地她美豔無雙。全福太太被領了進來,是要給她開臉的。
此時蕭氏並不在喜房裡,等謝清溪梳妝打扮妥當之後,是要去辭別父母的。
結果她打扮妥當,被人領着去見父母的時候,大家還沒說話呢,謝清溪的眼淚就掉了下來。蕭氏也忍不住哭了,就連謝樹元的眼眶都紅了。
這女子嫁人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日後再不能向以前那般,日日陪伴着父母了。
前頭已經在催妝了,聽說是謝清懋領頭的,有蔣蘇杭還有一干人等,反正各個都是博學廣知的。
至於男方的人聽說也不簡單,光是皇子就來了一大半,不過大概陸庭舟也怕這些大舅子小舅子太厲害,畢竟謝家光是狀元就兩,還有個探花女婿。所以他乾脆又在翰林找了好幾個人一塊上門,聽說爲首的就是和謝清懋同科的探花,也是個年少有爲之人。
外頭正熱鬧着,這邊謝清溪哭的連臉上的粉都掉了,因粉擦的特別白,還留了好幾道淚痕。
此時謝清湛從外頭一路小跑進來,看見她這臉,被唬了一跳,喊道:“清溪兒,誰把你畫成這妖怪樣了。”
衆人的傷感被他這一打岔,就再也哭不下去了。
要不是看在這是大好的日子,謝樹元恨不能立即請了家法出來。
最後是謝清駿揹着謝清溪上花轎的。
“我們清溪兒也嫁人了,”謝清駿沒說別的,只說了這句話就蹲在她前面,讓她趴在自己身上。
謝清溪本來都止住眼淚,結果聽了他這句話,就立即又想哭了。
待謝清駿揹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正門走時,此時謝家的正門大開,門口催妝的熱鬧場景就近在尺咫了。
謝清駿突然腳步一頓。
旁邊的送親太太立即問道:“大少爺這是怎麼了?”
謝清溪緊緊地摟着謝清駿的肩膀,聽着他突然加重的呼吸聲。
半晌他才說:“日後要是受了欺負,只管告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