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熙是真的要哭出來了,這會子她人雖站在原地,可是腦子裡頭卻開始雜七雜八地亂想起來了。不過當口想着的就是,恪王爺發現這名帖根本不是她們的,亂棍讓她們打出去,其實這還是最好的結果呢,左右不過受一頓皮肉苦,自己灰溜溜地回家就是。
最怕的就是恪王爺逼問她們這名帖從哪來的,然後發現她們兩是姑娘家,到時候要是去永安侯府告狀。
蕭熙都能看見謝清懋和自己揮手再見了,這樣不規矩的姑娘,他肯定不喜歡吧。
其實,蕭熙是真的挺喜歡謝清懋的,長得好看不說,又守規矩又有出息。如今雖然只是個解元,可日後保不齊就是個狀元呢。她這狀元夫人的美夢還沒做呢,如今就要破滅了。
她一瞬便有一種,天不容我的哀愁。
可這會人都已經到了門口,穿着絳紅色太監袍子的人一過來,打眼瞧着門口站着的人,就哎喲了一聲,這身子弓地更彎了,走到跟前幾乎是討好地問:“您怎麼來了?”
蕭熙聽見這句話,腦子裡的雜念又一併拋棄,她瞪大眼睛看着謝清溪。
只見她還頗驕矜地說道:“不過是路過,便來給王爺拜個年。”
齊心聽她這話,就知道是假的。不過人傢什麼身份,那以後可就是……
所以他只一笑,趕緊說道:“若是王爺知道是您來了,指不定怎麼高興呢。”
誰知人家一擺手,頗客氣地說道:“唉,齊總管,您說這話那就是客氣了。”
齊心哪敢跟她不客氣了,這邊恭敬地將人請進去了。後頭跟着的蕭熙跟看西洋景一樣,好奇得不得了,只覺得她這表妹是逆天了,怎麼全京城哪都有她認識的。
不過這時候蕭熙也記起來了,之前不是還在古董店裡頭碰過這位王爺,不過那會也沒瞧着怎麼個熟悉法啊,怎麼這一會的功夫,就成了座上賓了。
反正不用被趕出去,蕭熙就是放下一百個心了。
旁邊的門房這會也是覺得奇怪,心想這人是誰啊,怎麼連齊總管都這麼客氣。要知道宰相門前尚且七品官呢,恪王府那是正宗的親王府邸,裡頭管事的是真的有官職在身的。大齊朝親王府是設立長史的,管着王府裡頭大大小小的事情。
當然這後院裡頭,就歸齊心管,他是太監出身。陸庭舟小的時候他就在跟前伺候,這會王爺出宮開府,他自然也跟着一塊來。因着他跟在王爺跟前年歲久,所以就算恪王府的長史看見他都得客客氣氣地。
這會謝清溪兩人跟在他身後,往裡面走。
這是謝清溪頭一回來恪王府,說不激動還真是不能。齊心走在前頭,待穿過垂花門便到了王府的花園。一進去,便瞧見一條抄手遊廊在花園的亭臺樓閣之中蜿蜒曲折。此時雖冬日,可花園之中卻絲毫不見蕭條之景,依舊是一派鬱鬱蔥蔥之景。
這園子確實是大,謝清溪一眼望去都是假山和亭臺了,錯落有致地,讓人目不暇接。她還是惹不住問道:“這會王爺在何處呢?”
蕭熙跟在她身後,瞧着她跟人拉家常一樣的說話,原本一心平靜的心這會又被吊起來了。
可齊心絲毫不在她這態度,還特別恭敬地說道:“王爺這會正在溪園裡呢。”
謝清溪耳朵最是尖了,立即便問道:“是清溪的溪嗎?”
蕭熙這會已經恨不能拉住她了,很想求她一句,表妹,你就讓安生地多活兩年吧。
不過前頭人家聊天聊得挺好,齊心點頭,“公子說的對,是清溪的溪。”
謝清溪這會心裡頭是又甜蜜又得瑟,瞧瞧看,我人雖然還沒住進來呢,不過名字卻早已經登堂入室了。果真是姐雖不在江湖,但江湖依舊我的傳說。
蕭熙這會腦子裡都是一團漿糊了。
她走了許久,都沒瞧見陸庭舟,正要開口問齊心呢。他就領着她又過了一道門,然後她就看見他了。
一座紅色四角飛檐亭,本是普通的亭子,可卻因爲四面都裝上了透明玻璃,這麼打眼看過去,玻璃在陽光底下低射出七彩光芒,就跟水晶宮一般。
陸庭舟穿着一身紫紅色錦袍,腰間束着玉帶,他似乎在伏案作畫,一向挺拔如鬆的身子這位前傾看着案桌。他站在水晶亭中,原本就精緻如玉的人,如今更是平添了幾分脆弱,讓然生怕喊重了一聲,都會驚了他。
齊心領着她們從鵝卵石小路上過去,旁邊假山前是一池碧波,這會也沒上凍,照舊清碧的顏色。
還沒待他們走到跟前呢,陸庭舟便站起身來,結果正好瞧見對面而來的人。一個穿着錦袍的小公子,就那麼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只是那眼神裡頭透着幾分意味不明。
陸庭舟手中的畫筆微抖,上面的墨汁滴在了微黃的畫紙上。等這會墨汁滴在上頭了,他這纔回過神,竟不是在夢中。
齊心瞧着王爺那神情,溫柔地猶如能融化千年冰封的雪山。他請兩人在亭外稍等,便趕緊進去通報了。
沒一會,他就又出來,客氣地說道:“謝公子,王爺請您進去呢。”
蕭熙看着這位公公,一口一個公子叫的還挺真的。
待兩人進去之後,謝清溪拱手便道:“小民見過恪王爺,路過王府,便想着過來給王爺請安。”
還路遇王府呢,誰不知大齊朝這些親王府邸可不是誰都能逛的,就是隔着好些遠都有人上前查探呢。要是這會她們用的是永安侯府馬車,所以才能暢通無阻地過來。
陸庭舟負手而立,看着她便輕笑道:“六公子真是客氣了。”
“唉,不客氣,不客氣,”謝清溪一擺手,又盯着他案桌上看,居然是個肖像畫,她立即有些好奇地勾頭看着問道:“王爺這是畫什麼呢?”
“不過是閒暇之餘,信手塗鴉罷了,”陸庭舟含笑道,卻還隨意地擋了下。
謝清溪原本倒是還沒覺得,如今見他居然擋了下,登時擡頭看他,眼睛裡頭滿是狐疑,似乎在問,有什麼我不能看的。
陸庭舟見她一臉好奇地模樣,偏又生出逗弄她的心情。說實話吧,陸庭舟其實現在心理還挺變態的。以前吧,覺得她小就一心寵着哄着。
可如今姑娘越長越大,不僅身子骨跟抽條一樣,就連容貌都有一種脫胎換骨的美。以前只覺得她是個孩子,如今怎麼看都是個大姑娘了。
“王爺大作,小民倒是想瞧瞧,不知王爺可否賞賜?”謝清溪眯着眼睛看他,試圖在露出一抹威脅來。
陸庭舟也擡頭看她,原本清淡的眼神這會都染上了一層笑意,別說旁邊的齊心瞧見了,就連後頭悄悄打眼瞅他的蕭熙,都驚住了。
這還是京城裡頭旁人口中的玉面王爺嗎?怎麼她看着這位王爺不僅不冷酷,反而處處透着詩情畫意呢,你瞧瞧這玻璃亭子弄的,京城只怕就是獨一份了。
陸庭舟又開口了:“齊心,讓人上些點心過來。”
“我在江南請了個廚子過來,做了一手地道的江南茶點。聽說六公子在江南長住過,如今你過來了,正好幫我嚐嚐,看這廚子的手藝到底正不正宗,”他眼波流轉,明明說的是正正經經的話,卻自帶一股曲意風流。
蕭熙在後頭聽着,真是越聽越驚訝,恪親王不僅知道謝清溪在家行六,還知道她長住江南。難不成這帖子真不是她偷的?
不過就算這會有滿肚子的話要問,可是王爺就站在跟前,她也咬不了耳朵。
茶點一會就上來了,就擺在案桌前頭的圓桌上,陸庭舟這會從案桌後面走過來。他看着兩人還站在,便輕笑:“坐吧。”
他掀了袍子坐下,謝清溪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就在他旁邊坐下了。結果蕭熙卻是不敢坐,她如今穿着小廝的衣裳,跟主子坐在一處算個什麼事啊。
誰知陸庭舟看着她,還頗善解人意道:“我們這處正好也不用人伺候着,齊心,你帶六公子的小廝下去吃些茶點吧。”
蕭熙哪敢離了謝清溪,恨不能抱着她的大腿說,我不走。不過謝清溪這會也想支開她,只當沒看見她那渴求的眼神,還安慰她:“你先下去吃些茶點,待這邊王爺請我看完他的大作,我就遣人叫你。”
最後,蕭熙只得不情不願地跟着齊心離開。
謝清溪看着她走遠後,才一手託着下巴,惋惜地說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倒是有眼不識,不知是哪位?”陸庭舟還照舊跟她演。
“她就是我表姐,”謝清溪瞧了他一眼,又不懷好意地補充:“還是我未來二嫂。”
陸庭舟這會是真的愣住了。
“你知道嗎?上回就因爲你說我在看閒書,大哥哥回去就翻了我的院子,搜了好些話本出來。結果我一不小心就把我六哥哥給供出來了。結果,我六哥哥也被大哥哥好生罵了一頓,”謝清溪不緊不慢說道。
陸庭舟聽到這裡,是真的有些警惕,只不知這小丫鬟究竟要說些什麼。
“你上回得罪了我,後頭又連累了我六哥,這會呢,把我未來二嫂當成了下人,她定是在心裡頭個你記了一筆,所以你也是得罪了她。你這得罪了我未來二嫂,那就是得罪我我二哥哥,”謝清溪睨了他一眼,有些嚴肅地問:“你說說,你這是打算我家裡頭人都得罪光了?”
這會她一股腦的說到這,陸庭舟算是聽出來了,得了,這姑娘是來同他算賬來的。
不過象她這樣,在別人的地頭上頭追債還這般囂張的,大齊朝都沒幾個,況且這還是親王府。
陸庭舟微頷首,臉上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來了。他一隻手原本是擱在桌面上的,這會冷不丁地伸出來,就是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尖尖,輕聲問道:“那你呢,上回我瞧着你氣成那般模樣,就沒話要問我的?”
所以說吧,這情之一字怪啊,但凡惹上了它,就算是在精明強幹之人,腦袋瓜子都能跟那漿糊一樣。
這會陸庭舟就是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謝清溪吧,臉皮薄,不好直接說我吃醋。原本還想着拐彎抹角地往那話題上頭靠,結果這位倒是好,自個揭開短處了。
倒不是陸庭舟傻,只是他覺得吧,雖說自己是被逼着陪人逛街的,不過但凡是她瞧見了,總該生氣了。上回生氣他倒是明明白白看見了,接下來總該質問了吧。
咱們恪王爺長了這麼大歲數,就跟這麼一個姑娘糾纏在一處,小時候年紀小,只當是個小妹妹。後來年紀大了,也什麼都知道了,又瞧着那些個侄子輩的,房裡頭都有些通房什麼的。
他反倒驕矜起來了,心裡頭就是那麼點念想。可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心裡頭的那麼一點想頭,可就跟外頭那些吸天地靈氣長大的樹木一般,這點念想慢慢在心裡頭紮根,剛開始還瞧不出來,等看出來了,都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了。
不過他也個實誠的,想着既然就認定她了,那也就別客氣了。
“當然有了,”謝清溪見人家都把話頭起開了,立馬擺出了架勢,開始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爲什麼不提前和我說一聲,還有那個許姑娘到底是誰?你幹嘛要陪她逛街,還給她買畫糖人?”
這麼一連串的問,就跟連珠炮一樣地。不過陸庭舟一點都不惱火,反倒是眉眼越發地上揚,瞧着心情好像越來越好了。
“你過來,”陸庭舟突然拉她起身。
謝清溪正要問他這是拉自己去哪兒呢,就見陸庭舟拉着她就往案桌後頭走。待兩人站定,謝清溪就看見原本被擋住的美人臉,被他伸手拿來。
居然是她的臉,只看見的一瞬間,謝清溪的心頭就象是無數的波浪翻滾而起,說不出的滋味。
他從身後環住她,他的個子可真夠高的,下巴剛要能抵在她頭頂。
“其實要說你們家,我得罪最深的,其實是你爹孃,”陸庭舟略帶些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謝清溪想轉頭看了他,卻被他抱住,動彈不得。
這一次,他微微彎腰,在她耳畔輕聲道:“因爲我要拐走,他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