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中栽着一個桃花樹,那是恪王爺親自在外頭相看之後,移了今年的。往年恪王爺在的時候,只要他一來,他身邊的那隻雪白胖狐狸就會跟着一塊過來。那隻胖狐狸廋的時候還會爬樹,噌噌噌地就竄上去了。
在樹枝上頭搖晃,漫天飛舞的花瓣繽紛落下,好些宮女太監就站在桃花樹下頭,生怕它從樹上摔下來,如今想想那才叫好玩。
今年恪王爺不在了,那隻胖狐狸也不來了,宮裡頭的太監和宮女有時路過桃花樹的時候,還忍不住朝那邊瞧一眼呢。
太后正數着手上的那串沉香佛珠,這是恪王爺特請了西藏的活佛給開光的,如今太后最愛重的就是這串佛珠了。容嬤嬤和金嬤嬤兩人在旁邊伺候着,金嬤嬤瞧着太后數一顆佛珠就擡頭朝外頭看一眼。
“太后娘娘,要不再讓閻良去外頭瞧瞧?”金嬤嬤恭敬地說道。
太后沒說話,就見外頭進來一個小太監,是壽康宮負責通稟的,一進來就跪在跟前喜氣洋洋地說道:“回太后娘娘,皇上和恪王爺到宮門口了。”
太后面露喜色,立即便道:“竟是這麼快就來了?”
“可見是咱們王爺也念着您呢,這前頭的事一忙完,就趕緊過來給您請安呢,”金嬤嬤歡天喜地地說道。
太后臉色的悅色更甚,顯然是聽進了金嬤嬤的奉承,連佛珠也不摸了,只等着皇帝和陸庭舟進來。
沒一會皇帝就率先進來了,因着太后並沒有坐在正廳,而是在旁邊的捎間,待兩人進去後,就看見太后歪着身子坐在榻上。
皇帝立即拱手笑道:“母后瞧瞧,兒臣這是把誰給您帶回來了?”
皇帝口吻很是溫和,帶着一種一家人的親密,太后朝他身後瞧,眼眶子就是一熱,還沒等陸庭舟跪下呢,就衝着他招手:“快過來給母后瞧瞧。”
陸庭舟擡頭看了一眼皇帝,正撞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可片刻之後他臉上便揚起溫和地笑意:“小六,去,讓母后仔細瞧瞧你,免得母后心疼。”
陸庭舟點頭,便走近了幾步。太后這會仔細看了他,有些黑了,人也更消瘦了,原本溫潤如玉的人,這會添上了幾分肅殺的氣質。這上過戰場和沒上過戰場的,果真是不一樣。太后瞧了心裡頭那叫一個心疼,是個孃的都不願自己兒子上那吃人的地方。
“如今回來就好,你這回可是替大齊立功了,回來了就好好給你皇兄當差,”太后雖不問事,但對於戰情也是瞭解的,知道陸庭舟率部打了不少的勝仗。
陸庭舟立即點頭:“兒臣定不辜負母后的期望。”
太后又笑了笑,這眉宇間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顯得心情很是愉悅:“母后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可如今你替你皇兄辦好了差事,母后也替你開心。”
“好了,母后,君玄剛回來,咱們還是先用膳吧,”皇帝打斷了太后的唸叨。
太后瞧了皇帝一眼,見他臉色如常,立即便輕笑起來:“母后特別讓御膳房弄了幾樣你和皇上都愛吃的。”
雖說在皇室裡頭,這吃食上的喜好是最不能爲外人知的,不過太后到底是他們的親孃,自然瞭解地很。
謝清溪這會回來帶了不少東西,這會就讓丫鬟給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送了。閔氏這邊是蕭氏身邊的大丫鬟親自送來的,秋水她們得了恩賜早成了婚,如今在蕭氏身邊做管事媳婦,如今這秋字輩的大丫鬟的領頭叫秋韻。
閔氏瞧着這送來的東西,光是看這錦盒都是十足的好東西。所以她這臉上是止不住地笑,立即溫和道:“按理說,咱們應該去給王妃娘娘請安的。不過我想着王妃這剛剛到家,肯定是舟車勞頓的,再和我大嫂說些貼心話,我們再給王妃娘娘請安便是。”
“二太太可別這麼說,王妃娘娘說了,都是一家人哪裡有這等虛禮,”秋韻落落大方地說道。
閔氏又很是誇讚了謝清溪一頓,接着讓身邊的丫鬟送秋韻出去的時候,那大丫鬟給秋韻塞了一個荷包,秋韻伸手一摸,就摸出是個鐲子。
謝明雯等秋韻走了,便笑呵呵過來要開了錦盒看看六姐到底送了什麼好東西。謝明雪最是看不慣謝清溪,這會將一肚子的邪火全衝着謝明雯去了。她挑眉便沒好氣地教訓:“不過就是幾個破爛錦盒罷了,往常我往家裡頭送了那些好東西,你眼皮子怎麼就那麼淺,旁人給一丁點東西就把你收買了去?”
謝明雯也是家中嫡女,平日裡也是千嬌萬寵的,何曾被這般教訓過。她立即紅了眼睛,衝着閔氏便帶着哭腔道:“娘,你聽聽三姐姐說的這話,哪有親姐姐這般說妹妹的。”
說着她就坐在榻上,抽出帕子就捂在眼上,她的奶嬤嬤趕緊上前哄她。閔氏見不過是旁人送了東西過來,就讓這親姐妹吵上了,正不煩惱的時候,就見一個穿着秋香色錦袍的小少年進來了。
少年一進來就看見謝明雯在哭,便立即上前問道:“七姐姐,是誰欺負了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去揍他。”
閔氏一見兒子也過來添亂,剛要伸手拉他,就見謝明雪扭頭瞪着他便怒道:“是我罵了你七姐姐,你是不是也要打我?”
謝清霖只比謝明雯小兩歲,卻比謝明雪小五歲,所以自然是和謝明雯更親厚些。再加上謝明雪在家當姑娘的時候比較驕縱,等出嫁之後,便處處拿出長姐的架勢來管教他,所以謝清霖並不是十分喜歡謝明雪。
這會見謝明雪這般說話,立即氣惱地嘟嚷:“三姐姐明明是出嫁的人了,還一天到晚回孃家。”
這話一說,別說是謝明雪就連閔氏都驚了。謝明雪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着他便怒道:“你說這些話都是誰叫你了,”見謝清霖沒反映,她還又推了他一把。
閔氏雖也驚詫謝清霖對謝明雪說的話,可這會見兒子被女兒推了一把,立即又開始心疼起兒子來了。她趕緊拉過謝清霖,哄着他:“怎麼能和你三姐說這樣的話,你瞧瞧你先前鬧着要那個筆洗,還不是你三姐姐給你買的。”
謝清霖有些僵硬地朝謝明雪看了一眼,他如今都九歲了,也是知事的年紀。自然知道這話說的極是傷人,所以說完他也是後悔萬分。
謝明雯見清霖爲了護着自己,竟是和三姐犟嘴,也很是害怕。閔氏瞧了這姐弟三人,心中有些無奈也只得對奶孃道:“你趕緊帶着七姑娘下去洗個面,清霖你也去。”
待兩人走後,謝明雪眼眶子漸漸紅了,閔氏見她方纔還質問謝清霖,這會就只能在心裡頭生悶氣,也不由心疼起來,立即就安慰:“你又何必和你弟弟一般見識呢,他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他是不懂事,這些話要不是有人在他跟前說,他能懂嗎?”謝明雪帶着哭腔說道。
閔氏默然,她心中也很是生氣,雖說平時明雪管清霖有些嚴厲,可到底是姐弟。如今這有人要挑撥他們姐弟之間的感情,閔氏是頭一個不同意。
她好生哄了謝明雪,而謝明雪用帕子拭了拭淚,才說道:“方纔我便要回去,母親又何苦叫我回來。”
“那頭今個剛回來,你正好又撞上,要是連個招呼都不打,豈不是讓人說你不知禮數,”閔氏如今也知道大房勢頭盛,自個兒子如今才九歲,可真等着他長大,日後少不得要大房幫襯着,所以如今也不再和蕭氏別苗頭。
謝明雪心裡知這個禮,可心裡卻別不過這個彎來,這會便忍不住說道:“平時大房顯得多親如一家,如今她回來了,怎麼也不知把外頭兩個姐姐叫回來。”
“哎喲,這話你就少說兩句吧,明貞如今也懷上了,在家裡頭養胎呢。至於那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伯如今是管都不願管她的,”閔氏見她還在這添亂,便忍不住說道。
謝明雪哼了一聲,便小聲道:“您現在是不知,明嵐如今在安陽侯府可是極有臉面了,聽說宮裡頭賢妃娘娘召見她婆婆,她婆婆連她大嫂都不帶着,就帶她進宮,說是得了賢妃娘娘的眼。”
閔氏因下頭兩個兒女年紀都還小,如今在外頭走動並不頻繁,因此反而沒謝明雪消息靈通。先前還只聽說明嵐日子不好過,房裡頭嫡子還沒瞧見影子呢,庶子庶女就好幾個。
“便是再得了賢妃娘娘的眼又如何,你以爲大房那位就是吃素的菩薩?想當年老太太那般寵江姨娘,她還不是將江家趕出京城去了。再說了,明嵐這丫頭我瞧着也是個心術不正的,當年江姨娘因着她的事被大老爺厭棄了,結果她連江姨娘臨終都沒去瞧一眼,”閔氏雖然瞧不上江姨娘,可是提起這事也覺得寒心。
你說這人連自個的親孃都不認,還指望她有別的良心?
謝明雪卻是不以爲意,她壓低聲音說道:“可是我聽我相公說,如今三皇子可是極受皇上重視,只怕日後這……”
閔氏沒想到就連謝明雪居然也關心這儲君之爭,她立即就斥道:“你爹早就說過了,咱們家誰都不許沾這渾水。你祖父那樣的人,都從來沒提過這事,你是有幾個膽子也敢往這個上面靠?”
謝明雪有些不服氣,雖然大家表面上都不說,可皇上這身子骨是越來越不好。說句不好聽的,這儲君之爭估計也就這一兩年就能塵埃落定了。如今大家都想爭個從龍有功,雖說表面各個都不表態,可私底下誰能保證就完全沒接觸過。
謝明雪笑閔氏有些天真,祖父便是有心思,自然也不會和她說的。
陸庭舟從宮裡頭出來,就直奔着謝府來了。雖說恪王爺早就打掃妥當了,可是他答應過謝清溪,這會回來就讓她在孃家住上兩天。
當然這要真論起來,是有點不大合規矩。不過方纔陸庭舟在宮裡頭已和太后稍微提了提,主要就是說謝清溪懷像不是很好,吃什麼都不香,他便想着請岳母照顧她兩日。畢竟親生母親照料總是比旁人精心點。
太后因着未來大孫子的份上,很是贊同。他臨走的時候,太后還拉着他的手唸叨,說她早已經請了大師算過一卦了,謝清溪這胎肯定是一舉得男。
這大師連謝清溪肚子什麼樣都沒瞧見呢,就能算出她生男孩還是女孩?陸庭舟對此自然很是懷疑,不過因太后也是一片好心,就沒有反駁。
待他回了謝府,先是見了老丈人,又去給岳母請安,最後才被人領着去見了謝清溪。她還是住在她出嫁前的院子,這院子不僅寬敞而且周圍景緻也好,閔氏提了好幾回說這院子空在這也不好,蕭氏直接就說這是留給清溪回來住的。
所以謝清溪這會依舊佔着這院子。
陸庭舟進來的時候,她剛洗完頭髮,月白正用香薰爐子給她烘頭髮。一見陸庭舟進來,便笑着招手問道:“這是從哪回來的?用過膳了嗎?”
“從母后宮中回來,”陸庭舟在她身邊坐下,順手便摸上她的肚子,問道:“今個這個小傢伙可有乖?”
“我今個吃了一小碗米飯呢,”謝清溪立即跟獻寶一樣地跟他說道。
陸庭舟一聽也高興,立即就問她還吃了什麼,謝清溪連中午喝了什麼湯都仔細和他說了。其實就連她自己都奇怪,一回了京城,往常那吃什麼吐什麼的毛病,就好像扔在了葉城沒帶回來一般。
“可見回京還是有用的,”陸庭舟滿意地說道。
謝清溪也一臉驚喜,不過一會陸庭舟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商量地說道:“清溪,母后明日想宣你進宮。”
謝清溪調頭看他,陸庭舟還以爲她不願呢,立即便說:“你若是不願去,我便派人回了。”
太后娘娘的宣召都能想回絕就回絕,估計這大齊朝也就陸庭舟這獨一份。
謝清溪立即便道:“我是做媳婦的,這回來了本就該去看望婆婆的。人家就算八九個月的肚子都照樣外出呢,我肯定沒事的。”
陸庭舟見她這善解人意的模樣,忍不住摟着她的肩膀,直接在她額頭淺啄了一口,讚道:“我媳婦如今真是越發地乖了。”
等謝清溪進宮之後才發現,這世上最巧妙的真的就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