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恪王府乃是從幾年前就開始修建的藩王府邸,一切規格都是依照藩王規制而來,絲毫沒有擴建和違建的情況。
這次陸庭舟來了葉城,跟着他而來的還有恪王府長史。長史名義上是恪王爺的私人秘書,王府裡的請名奏疏都得由長史官奏請,而一旦藩王有了過失,也是要責問長史官的。
所以對於藩王而言,長史官就是朝廷派來監督自己的人。好在以前陸庭舟深受皇帝寵愛,就連王府長史官都是他自己挑選的人。如今恪王府的長史官叫戴中榮。
謝清溪被人扶着下馬,到了二門上便有軟轎等在門口,待轎娘擡起轎子後,她便掀開簾子四處打量。說實話,這裡日後就算是她的家了。
說實話,如今這府邸並不是北方的園林風格,反而是完全按照南方的園子建造的,甚至在幾處謝清溪都覺得似曾相識,再仔細一想,可不就是謝家在蘇州的時候住的園林。
待經過一處湖泊時,旁邊都擺滿了太湖石,這湖特別的大竟是比永安侯府的湖還要大上幾分。
轎子是一直到了正院門口才停下來的,月白掀開轎簾,硃砂趕緊扶住她的手讓她下轎子。謝清溪一擡頭就看見正院上寫着的是溪園二字,硃砂也擡頭看,她也是識字的,一眼就認出這兩字,立刻笑着說道:“肯定是王爺寫的,要給王妃您驚喜呢。”
“不錯,如今都知道驚喜了,”謝清溪心裡頭甜的跟裹了蜜一樣的,抿嘴便笑,扶着硃砂的手就往裡頭走。
溪園的院子裡面的地磚方磚,從院門到正門是一條直線,在這條直線上還擺着兩個巨大的水缸,謝清溪忍不住過去看,就看見裡面兩株睡蓮懨懨地躺着,早已經不開花了,就連兩株藤蔓。
謝清溪驚喜地問道:“這是我在京城的那兩株睡蓮嗎?”
硃砂沒說話,京城距離這裡路途遙遠的,這睡蓮就算真的能運過來,只怕也活不了了。可是她見謝清溪這樣興高采烈的,實在是不忍心說。
倒是謝清溪自嘲地笑了一下,“睡蓮這東西太嬌貴了,怎麼可能從京城帶過來呢。”
她身邊站着的幾個丫鬟都沒說話,還是謝清溪自個往前走,一直進了正院,突然就笑了。這屋裡的擺設竟是和京城恪王府的一模一樣,可明明臨走的時候,這套桌椅她可沒讓人帶着。待她往東捎間的門邊走,就看見珠簾掛在門口,串串珠子光滑圓潤實在是好看地很呢。
這珠簾從她在江南的時候就有了,如今一路跟着她回了京城,現在又和她一塊來了葉城。
謝清溪又朝裡面走,看見她那張據說光是打造就耗費了三年的拔步牀,便是忍不住說道:“這牀什麼時候運過來的?不是說太重了,就算了嘛。”
“王爺說這是您的嫁妝,怎麼的都得往這裡搬,所以就運了過來,”月白忍不住笑了。
這會快到了中午,硃砂便問謝清溪想要吃些什麼,謝清溪只淡淡說道:“隨意吧,今個咱們都剛到,也別折騰了。”
“王妃放心吧,只管點了自個想吃的,膳房那幫人是個二管家比咱們先到,他們都在這待了三天了,什麼都準備妥當了,”硃砂立即解釋。
謝清溪這才點頭,難怪她說一路上怎麼沒看見齊力的,合着他是比她們先走一步,看來這會王府上上下下被置辦妥當,也都是他的功勞了。
謝清溪趕緊說道:“我這邊倒是弄點清淡的就好,你待會讓人去先頭看看,六少爺是後頭來的,我怕齊力還沒把他的房間收拾出來。所以趕緊派人再給他收拾個院子出來。”
謝清溪生怕讓謝清湛受了委屈,她知道謝清湛完全是爲了自己纔來葉城的,要不然他在京城當着他的謝家六少爺,可不比在這吹着風吃着沙的舒服。
這會謝清湛也正在前院呢,陸庭舟領着他一路進來。齊力不知道這位小爺是什麼時候來的,可如今人到了,自然得準備院子讓他住下。誰知王爺直接讓他住進自己的院子,按理說在前院裡頭,王爺是有個單獨院子的。
但陸庭舟自從大婚以來,就再不在前院住了,這會正好讓謝清湛住。
不過謝清湛一聽讓他住在正院裡,立即擺手道:“算了,你還是就給我安排個小院子吧。你這地方可精貴着呢,我怕萬一打碎了東西,賠不起。”
陸庭舟看着他認真地說道:“不讓你賠。”
謝清湛還是搖頭。
陸庭舟知道他自個心裡也有想法,還是讓齊力趕緊去收拾院子。好在這會人手都夠,這幾日又一直在收拾王府,如今各處打點的也妥當了,只要再將正房收拾出來就能住人了。
只是謝清湛這回來,張小寶和小豆子都沒帶來,就孤身一人。齊力請示了陸庭舟,問是不是給六公子撥兩個貼身的丫鬟和小廝伺候着。
陸庭舟想了一下,還是說道:“也別他撥丫鬟了,派四個可靠的小廝過去伺候他就行。”
謝家少年身邊沒丫鬟伺候,這是從謝清駿開始傳下來的規矩,那時候謝清駿是自個不喜歡用丫鬟。至於謝清懋他比謝清駿性子還要板正呢,打小就是一方正的人,所以對於丫鬟也是敬謝不敏的。
所以到了謝清湛這,蕭氏和謝樹元乾脆就不給他派丫鬟,打小就是小廝伺候他的。
到用午膳的時候,陸庭舟又讓人叫了謝清湛過來,兩人在一處吃飯了。
待到了下午的時候,丫鬟們開始收拾箱籠,將謝清溪平日穿的衣裳都拿了出來。不過往來都還是一片安靜,謝清溪突然想起小貂和穆青兩兄妹,便又派人問了。
誰知她剛問了不久,就聽外面的小丫鬟跟月白說,那位跟着咱們王府一塊到葉城的姑娘,想要見王妃娘娘。
小丫鬟隨口一撇嘴便道:“一個鄉野村姑,帶了她一路也就罷了,還張口就要見王妃。”
這一路上謝清溪對小貂頗爲照顧,連帶着硃砂四個貼身的丫鬟,都對她頗爲客氣。於是下面這些小丫鬟便是不服氣,只覺得這個村姑不過是仗着給六公子做了一頓飯而已,就這樣蹬鼻子上臉的。
陸庭舟平日裡在王府,除了對謝清溪能有個笑臉,平日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以前王府也不是沒有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丫鬟,可陸庭舟的雷霆手段實在是可怕。久而久之,府裡的丫鬟不說見着他就躲,但也絕對不敢生出什麼不軌的心思。
這幾日謝清湛不時過來同謝清溪說話,他長相俊雅,說話又風趣幽默的,雖然對這些丫鬟沒心思,可見誰都是帶着三分笑,這種性格的人實在是太招姑娘喜歡了。
所以這些丫鬟對於小貂就更加的不屑了。
月白立即瞪了她一眼,教訓道:“小貂姑娘是王妃親自做主帶上的,便是客人,你若是敢對她有絲毫不敬,我便讓管事媽媽好生教教你規矩。”
小丫鬟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月白說變臉就變臉了,立即低頭再不敢開口。正巧這會謝清溪又問小貂的事情,小丫鬟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月白只讓她趕緊下去,自己親自去請了小貂過來。
小貂是過來辭行的,謝清溪問她在葉城可有能投靠的親人,小貂立即點頭,她道:“我姑母便是嫁在葉城來了,如今我和哥哥就先去她府上暫住些時日,待哥哥找了差事,再做打算。”
謝清溪點了點頭,也並不強留他們住下。原本謝清湛就只是要求帶他們到葉城便好,不過謝清溪還是讓硃砂拿了五十兩銀子過來給他們,當作是盤纏。
謝清溪來之前已經打聽過葉城的物價了,葉城乃是邊境通商的重要城市,平日有不少異族之人在,所以物價要比其他邊境城市略貴些,但就是這樣,這五十兩銀子也足夠讓他們兄妹二人安頓下來。
謝清溪這幾日和小貂接觸過,便知這姑娘是個心中有主意的,屬於那種到哪都能過的好的。
之前謝清湛幾次來她營帳中吃飯,就問關於小貂的事情。謝清溪生怕他生出什麼慕少艾的心思,誰知再旁敲側擊,他是真的只是關心小貂而已。
她知道謝清湛心裡頭是沒什麼綺念,她是覺得謝清湛如今心裡頭壓根就沒生出那根弦來呢,在他的世界裡頭,唯有蹴鞠和親人不可缺。
至於小貂,謝清溪只覺得這姑娘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人,這樣的人一般並不會被別人所影響。
小貂要給謝清溪磕頭謝恩,謝清溪趕緊讓人扶了她起身,又寬慰了幾句,就讓人送她離開。
待下午的時候,她午睡起身之後,硃砂便說六公子方纔來找她了。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王府的人都叫謝清湛六公子,也不叫六少爺,這麼叫着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謝清溪換了一身衣裳,就去了前院。她去的時候,就見謝清湛正站在院子裡頭,這會有人正搬東西進他院子裡,謝清溪一過去,下人紛紛給她請安。
“六哥哥,你忙什麼呢?”謝清溪叫他。
謝清湛一回頭便招手,讓她過去,結果她就看見他正讓人在窗子底下栽樹呢。謝清溪看了幾眼都沒認不出這是什麼樹,就問他,謝清湛笑了笑,便說道:“聽說這是葉城特產的一種樹,在別的地方都找不到的。”
這會院子裡頭已經有了模樣,齊力正好過來,身後的小廝跟着還託着一樣東西。齊力見謝清溪也在,趕緊過來請安。
“這拿的是什麼東西?”謝清溪問道。
齊力看了一眼謝清溪,輕笑說道:“這是王爺的棋盤,六公子見着說好看,王爺便讓奴才送了過來。”
謝清溪去過陸庭舟的書房,知道他書房裡頭擺着一套期盼,聽說黑白棋子都是用玉石做的,這棋盤更是價值不菲,是皇上賞賜給陸庭舟。
謝清溪立即轉頭看謝清湛,誰知他對齊力呵呵一笑,便客氣說道:“我喜歡在靠窗的地方下棋,還請二總管將東西放進去吧。”
謝清溪真是服氣了,要了人家這樣名貴的東西,還能面不紅心不跳的,也就只有他了。
謝清湛見她盯着自己看,立即便說道:“我也不知能在這裡住上多久呢,這些東西不過暫且留在我這裡罷了。”
謝清溪一聽他這話便心裡哽咽了,半晌兩人都沒說話。其實京城就是屬於北方,可再到了葉城,這才發現這天越發地遼闊,北風呼嘯而過,颳得人臉都疼。
謝清溪擡頭看了一眼天,正巧一列鴻雁飛過。
她轉頭看着謝清湛說道:“六哥哥再陪我過個年,等明年開春的,我就請王爺送你回去。”
謝清湛沒說話,他能陪得了謝清溪一時卻陪不了她一世。
此時在京城中,謝家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低氣壓中,六少爺不在府裡,大老爺綁了長房好些小廝,結果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把人打了一通就又放了。
陸庭舟的信是讓人送到謝清駿手上的,謝清湛此舉到底是不妥,父母這邊定是擔憂異常。所以就算是陸庭舟都摸不定謝樹元這回是氣得什麼模樣,乾脆將皮球踢給了謝清駿。
許繹心這會已經十個多月的肚子了,這幾日穩婆已經被接到府裡頭來住了,就連奶孃都找了兩個,就等着她這邊發動呢。
謝樹元之前氣得要讓謝清駿告假去追謝清湛回來,要打斷他的腿,誰知許繹心卻剛好肚子疼。她這一胎懷的艱難,按理說早就到了十月,可遲遲不見孩子出生,大夫是天天請,說是一切都安好。
可孩子就在肚子裡頭不出來。
就連蕭氏都着急上火了,謝清湛的事情如今反倒成了次要的。再加上他也安全地和陸庭舟他們匯合了,如今就在葉城,人也平安,蕭氏反倒是不擔心了。就是謝樹元一天到晚,唸叨着要去抓他回來。
可這會謝家還真沒人可去,他和謝清駿、謝清懋都是有官職在身的,無事不得告假,更別說去葉城這麼路途遙遠的。如果單單讓下人去接,只怕又沒身份能震懾住謝清湛。
所以晚上謝清駿拿了陸庭舟的信出來,告訴謝樹元說,他們已經快到葉城了,謝樹元的火氣又上來了。
“成日就知玩樂,先前還只是玩玩蹴鞠,如今居然敢跑到葉城去,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地方,如今關外韃靼部落死了那麼多的牛羊,成日在邊境燒殺搶掠的,他要有幾條小命,”謝樹元如今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了,消息自然靈通。
蕭氏一聽葉城,再聽這話,便立即轉頭緊張道:“韃靼又要起兵了嗎?那清溪怎麼辦?”
“清溪是在葉城的恪王府邸,韃靼如今也只是燒掠村莊而已,葉城現在是昌海侯次子聶峰在鎮守,此子不管是謀略還是兵法都甚爲了得,所以你也不必擔心,”謝樹元安慰道。
但他轉頭又說:“所以還是得早日派人去接他回來。”
就在此時,有丫鬟從外面匆匆進來,一見着衆人就朝着謝清駿跪下道:“大少爺,少奶奶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