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湛被找回來了,蕭氏剛聽着消息還挺高興的,結果一回頭就聽見,謝清湛是被人擡着回來的,嚇得手都抖了,換了鞋子就要往前院去。
許繹心還是陪着他們回來了,先前在那裡只能簡單檢查,如今回來了,自然要認真檢查。結果她一到院子裡頭,就看見一個同樣揹着藥箱在等着的人。
原先是先前謝清駿就讓默言去找的大夫,觀言他們被衝散了,謝清駿找到清湛之後,他們纔回來。
“既然你都找了大夫,爲什麼還讓我跟着,”許繹心這會是真的有些不悅了。
謝清駿又另找了一個大夫,這顯然是信不過自己的醫術。
許繹心不說格外自豪與自己的醫術,但是也絕不會覺得自己的醫術就比旁人的差。
“清湛到底要脫了衣裳檢查一下身體上的瘀傷,你即便是大夫,好歹也是姑娘,怎麼能讓你看見一個外男的身子呢,”謝清駿解釋道。
不管許繹心以前如何行醫,但是如今她身份和地位皆有不同。
許繹心看了他半晌,才突然輕笑一聲,那笑意之中說不出是孤涼還是嘲諷,她道:“其實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行醫。”
謝清駿望着她,似乎是聽不懂她此話的意思。
“就像你說的,我如今不再只是簡單的許繹心,我是長寧郡主,是朝廷賜予許家的榮耀,我確實應該謹言慎行,”許繹心輕吐一口鬱氣。
其實從她入京開始,她就知道未來等着她的是什麼,不過爲了許家,她甘願如此。但一想到她將放棄自己這麼些年潛心學習的一切,不甘心這三個字就如同長在心底的藤蔓一般,隨着時間的推進,慢慢地長大,如今已經將她都纏繞住了。
“清湛,”蕭氏匆匆趕過來,還沒進來,就在失聲叫了出來。
謝樹元趕緊扶住她,生怕她一個不慎摔倒。
謝清駿也只得先過去扶住蕭氏,安慰道:“大夫正在裡頭給清湛看病,放心,都只是一些小傷而已。”
“小傷的話,他爲什麼還會被擡回來,”蕭氏搖着頭,顯然是不相信。
早知道,就算被他埋怨,她也不該放着這孩子一個人去找同窗的。
謝清溪也跟着一塊來了,眼淚汪汪地看着簾幔,父親母親那裡沒有發生踩踏,可她是親眼看着那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人,各個原本身上都穿着自己最光鮮亮麗地衣裳,轉頭就成了一具再也不會動不會說話的屍體。
就算是受傷的人,腿上、手上都到處被踩傷。
一想到謝清湛被那麼人從身上踏過去,她心裡就難受。
倒是謝樹元瞧着正廳裡頭站着一個陌生的姑娘,她面容不過是清秀,身上揹着一個箱子,便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位姑娘是?”
“她是替清湛看病的大夫,她在東直門大街幫助那些受傷的人,所以我便請她回來走一趟,”謝清駿立即解釋,卻隱瞞下了許繹心的身份。
“多謝姑娘搭救犬子,如此大恩沒齒難忘,”謝樹元一聽趕緊抱拳說謝。
許繹心只得蹲身回禮,客氣道:“謝大人,實在是嚴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六公子的傷勢並不算嚴重,最重的兩處是右腿和右手小手指,不過休養月餘便能痊癒。”
“好,好,”謝樹元聽了這話也是安心不少,又趕緊請許繹心落座。
蕭氏雖坐在位置上,可眼睛卻是一錯不錯地盯着那邊瞧着,手裡頭拽着一方絲帕,看着就是心緒不寧的樣子。
謝清溪則是坐在蕭氏的旁邊,正對面就是許繹心,她自然是記得許繹心了,就是上會跟陸庭舟一塊逛街。
不過那日她問陸庭舟,許繹心究竟是誰,他卻是沒有。
但能同陸庭舟有所交集的,自然不會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只怕也是出身勳貴。
許?她正琢磨着京城哪個公府侯府是姓許的時候,突然就想到了四個字,晉陽許家。
謝樹元已經進去看着了,若不是他攔着,蕭氏也是要跟着進去的。不過謝樹元怕她見着兒子傷的嚴重,太過激動,便不許她跟着進去。
待片刻之後,大夫也跟着一塊出來了。
倒是同許繹心診斷的結果,相差無幾,都是右腿腳腕脫臼,小拇指被踩斷,當然如今爲了避免臟器再受創傷,只能臥牀休養。
謝樹元連聲道謝,便請人封了一個好大銀封給大夫。
蕭氏帶着謝清溪進去看謝清湛,許繹心見這處沒自己的事情,便提出告辭。
“我送你吧,”謝清駿同樣站起來說道,他立即吩咐默言去套了馬車。
這會謝樹元瞧了謝清駿一眼,只道:“姑娘並非俗人,若是單單以銀子道謝,只怕是折辱了姑娘。待明日,謝某親自登門謝過。”
“謝大人真是太客氣了,只是我並非京城人士,如今借住別人家中,也實在是有所不便,”許繹心趕緊推脫。
待又說了會話後,謝清駿這才領頭許繹心出來。
待出了院子,她擡頭往天際看了一眼,圓盤般的月亮依舊掛在天空,清冷的月輝灑遍每個角落。月圓人團圓,天上的月亮依舊是圓着,可許多人家卻支離破碎了。
許繹心輕嘆了一口氣,結果一張嘴,就是一股霧氣生出。正月的夜晚依舊是冷的驚人,因謝家宅子四處都有牆擋着,所以並沒感受到什麼風。
待出了門後,就聽北風呼呼地在寂靜無聲地大街上颳着,謝家的宅子是在內城,周圍住着的都是富貴人家。這會許多人家依舊放着花燈,只是門口卻沒有一人,顯得寂靜又空遼。
這會北風越刮越大,謝清駿只看了一眼,便道:“起風了。”
許繹心點頭,擡腳便上了馬車。
此時觀言將謝清駿平日裡騎着的馬牽了過來,他沒敢擡頭看清駿,他是跟在大少爺身邊的老人了,結果這會受命去保護六少爺,卻偏偏還是出了事。
他只囁囁地喊道:“少爺,奴才扶着您上馬。”
“你今晚也受累了,回去歇着吧,讓默言跟我去就行了,”謝清駿淡淡道。
旁邊的默言看着比觀言自己還要着急,立即出聲就想求情,“少爺,觀言他……”
其實就算是貼身伺候的小廝,也有主次之分,歷來觀言都比默言要受重視。所以謝清駿纔會派他跟着謝清湛,誰知他自個全須全尾地回來了,結果六少爺卻斷了腳。
“今晚之事也屬意外,我知你是個忠心的,別多樣,只管回去歇息了,明個再好好當值,”謝清駿倒不是故作大方,實在是連他自己親自護着謝清溪,都把人差點弄丟了,觀言這會雖犯了錯,但也確實不是他本意。
觀言一聽,便知少爺這不是說反話,是真不怪自己,恨不能當口就給磕頭。
不過謝清駿此時立即上馬,默言就坐在前頭車轅上,跟着馬車隨着一塊走了。
許繹心坐在馬車裡,將車外人說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心裡卻是對謝清駿又敬佩了一分。他並非那等出了事只一味責怪底下人的人,畢竟今日之事也確實非一人之力所能抵抗。
這個男子啊,真是越瞭解越讓人敬佩。
這會謝清湛反倒是睡不着了,蕭氏坐在他牀頭,握着他還有些涼的手,一聽說他當時就躺在地上,心疼地眼淚啪啪地往下頭掉。
謝清溪也是的,她搬了個小扎凳,就在牀頭坐下,眼巴巴地瞅着她六哥哥。
“娘,清溪兒,你們兩這麼看着我,我真的睡不着,”謝清湛嘆了一口氣,有些求饒地說道。
“六哥哥,你藥還沒吃呢,不如我們先陪你說說話,等你吃完藥,我們再走好不好,”謝清溪聲音可憐兮兮地,帶着一絲乞求。
謝清湛一見她緊張的小模樣,也登時有了一種,果真是親妹妹的親熱感。
他還真沒享受過,清溪兒對自己的這種待遇呢。比起上頭兩位大哥哥,謝清溪老是不把自己當哥哥看,沒想到這會受傷反倒享受了一把這種待遇。
“好了,別擔心,你六哥的命硬着呢,老天爺都收不走,”要不是他手實在疼地很,就差是拍胸脯保證了。
蕭氏見他這麼不在乎地模樣,恨不能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
這要命的孩子。
次日,許繹心剛進宮見太后,就被她拉着手問道:“你昨個可有受傷,我一聽說看個花燈竟還能踩死那樣多的人,這心裡頭就跟滾油一樣煎了一邊。”
“當時人確實是太多了,我倒是沒有受傷,”許繹心看着太后關切的神色,卻鬼使神差地說道:“是有人救了我。”
“竟是還有這等事情,你可知救你的人是誰啊?”太后關切地問道。
許繹心微低着頭,微微顫抖地睫毛,覆蓋在眼瞼之上,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說:“我也並不知他是哪位公子,只知道他姓謝,後來又聽旁人叫他清駿。”
“謝清駿?”太后默唸着這名字,隨後才驚訝道:“救你的人竟是他?”
“怎麼,太后娘娘認識這人?”許繹心突然擡頭,臉上帶着驚訝,只是眼眸中的那一抹驚喜卻沒掩蓋住。
太后瞧着她臉上好奇的表情,便笑道:“你來京城時日還短,不知道他自然是不奇怪的。救你這人乃是乙未年會試的狀元,當初他可是連中三元才得了這狀元的,在京城也算是了不得的青年才俊。”
雖說太后在宮裡頭出不去,不過這京城的八卦,她多多少少也會知道些。更何況,這狀元的頭銜實在是太響亮了,就算是太監逗趣說悶子都會說一說外頭的新鮮事情。
許繹心此時再垂頭的時候,雖臉上還掛着笑,不過心裡頭卻又澀又酸。
“我沒有,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當時所有人都看見,我也差點被人流沖走了,我只是太害怕纔會抓大哥哥的手,我根本就無心害清溪,”謝明嵐站在中間,拼命搖頭。
謝清駿一臉冷凝地看着她,冷眼看着她無措地表情,“二弟站在離你更近些的地方,爲何你去抓他的手,偏偏來抓我的?”
坐在一旁的謝清溪一言不發地看着這一幕,謝明嵐的表情顯得痛苦又絕望,她拼命地搖頭。
謝樹元坐在上首,顯然是一臉驚訝,他沒想到元宵節那夜竟是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
“明嵐,你和清溪本是親姐妹。可就算做不到親密無間,但你也不該存了害她的心,”若不是謝明嵐做的太過分,他還真的不會降低身份,和一個庶出的妹妹在這裡說這些無聊的事情。
原以爲江家離開京城,江姨娘被送到郊外的莊子上頭,謝明嵐就會老實一些。可她就像一直蟄伏的毒蛇一般,平日裡蜷縮在角落裡一臉無害,可一旦有了機會,她就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下去。
“爹爹,真的不是象大哥說的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當時也被一羣人擠着,要是不抓住大哥,我也會被擠走,”謝明嵐突然跪了下來,疾行了幾步,就到了謝樹元的跟前。
她擡頭望着謝樹元,滿臉都是淚水,她說:“爹爹,我也是大哥的妹妹,我知道這會六妹妹險些出了意外是我的錯。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太害怕了,就象是溺水的人一樣,想抓住一個救命的人,所以纔會去抓大哥的手。”
謝清溪一開始聽的時候,見謝明嵐這幅絕望的模樣,還真以爲她那晚是無意的。畢竟當時情況確實是太着急了,她自己被人流裹住,所以知道在那樣的環境下,你若是不抓住別人,憑着自己根本不會擠出來。
結果,她在聽見謝明嵐形容自己象一個溺水的人時,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冷笑。
看來這番話,她四姐姐是斟酌地想了許久,要不然怎麼連這種比喻的修辭手法都能用上。要知道人在情急之下,說話可不會這麼有條理性。
“爹爹,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害人的心。雖然我同六妹妹關係不親密,可就象大哥哥說的那樣,我們到底是親姐妹,我不會想着去害她的。我當時真的是情急之下才會抓住大哥哥的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謝明嵐一邊哭一邊說,連嗓子都啞了。
“你們這是想幹什麼,搞三堂會審還是嚴刑逼供,”就在此時,從外頭走進來一個人。
老太太扶着魏紫的手,帶着一羣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進來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謝明嵐,便是皺眉看着坐在那裡的蕭氏。
謝樹元和蕭氏立即起身,謝樹元趕緊過來,扶着老太太的手就說道:“母親,如何來了?”
“我若是不來,你們這是打算把人逼死了,”老太太極其憤怒地說道。
她在上首紅漆雕花黃花梨椅子上坐下後,看着還跪在地上,哭的一臉眼淚的謝明嵐,便說道:“我若是不來,你們這是打算把人逼死嗎?”
“瞧母親說的,兒子豈敢做出這等事情?”謝樹元連忙告罪。
“好了,嵐丫頭,你也別哭了。洛紅,你扶着四姑娘起來,”老太太環視了在場衆人一眼,就說道:“其實這事,第二日明嵐就同我說了,當時她就哭着說,那會人實在是太多了,她也被人擠得往前裹,所以纔會情急之下抓住清駿的手。”
“若是她心中有鬼,或是執意想害清溪,她又怎麼會和我如實說呢,”老太太這會甚是痛心疾首,就好像在場的人都是逼迫謝明嵐的兇手。
其實吧,老太太倒也不是針對謝樹元和謝清駿,實在是經過江家和江姨娘的事情,她就覺得蕭氏這是要造反啊。她一心把江家弄出去,是要架空她這個婆婆,是要拿捏住她啊。
再看看謝清駿如今只聽蕭氏的話,是一點都不感念自己這個祖母的養育之恩。所以她也是甚爲寒心,而謝明嵐這會又因病被搬到她的院中,這個孫女時時在自己身邊,陪她說話,哄她開心,還親自下廚給她做吃食。
老太太這心自然而然地就慢慢偏向她了,再加上這闔府中,除了老太太自己,就只有謝明嵐同江家有關係了。她不僅生出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感情來,只覺得這府裡,只有謝明嵐纔是跟自己貼心的。
蕭氏沒回來之前,老太太在後宅那就是手握着每個人的生殺大權,這性子也慢慢地變得唯我獨尊。結果,長房的回來之後,一個個都象是腦後長了反骨一樣,都不將她這個謝府的老太太放在眼裡。
所以老太太看長房這嫡系的一房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母親,”謝樹元心中到底還是有些疑惑,其實他是在懷疑,謝明嵐因江姨娘被送走一事,對蕭氏有怨恨,從來纔會出手陷害清溪。
他雖不願將謝明嵐想成那等惡毒之人,可如今這情勢,卻由不得他不想。
老太太顯然就是來給謝明嵐撐腰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大張旗鼓的打上門。
“清駿啊,我知道清溪是你的親妹妹,可是你要想想,明嵐那也是你的親妹妹。當時你只管着看顧清溪,卻絲毫不顧慮明嵐也有危險,可如今呢,你還說她是故意陷害清溪的。”老太太便是搖頭,她說:“要是咱們家出了一個想謀害自己親妹妹的姑娘,你說讓咱們家這些姑娘,日後還嫁不嫁人。”
其實今日之事,還真不關謝清駿的事情。他本想私底下回了謝樹元,結果謝明嵐自己爲了洗脫嫌棄,跑過來哭訴說,那日她是無心之過。
“那依祖母之見,這事該如何瞭解?”謝清駿輕笑一聲,問道。
“這事也不過是場意外罷了,依我看便算了,日後誰都不要提,畢竟這關係到咱們謝家姑娘的名聲,”老太太理所當然地說道。
謝清溪倒是慪個半死,如今這老太太算是拿捏住蕭氏和謝清駿的命門了。謝明嵐年紀要比謝清溪大,怎麼都得在她之前嫁人。要是謝明嵐名聲壞了,謝家餘下這些姑娘都得倒黴,所以最好就是大家都守口如瓶,大被一掩,且相安無事着吧。
“祖母,我雖是無心之失,可到底六妹妹差點出事,我,我願意去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