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了皇帝依依不捨的離去,靖王妃在梅林中又站了片刻,纔出聲道:“睿兒,出來吧!”
南宮睿早知瞞不過她,也不曾有半分遲疑的現身在靖王妃的面前,靜靜的看着她。
“不想問我與皇上究竟是何種程度的關係?”靖王妃淡淡的笑着問,疑問的意思卻是肯定的語氣,“陪母妃走走吧!”
“長輩們的過去,孩兒無權過問!”南宮睿想了想還是明確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立場攖。
何況,既然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誰都沒有能力改變過往所發生的事情。
“但你還是需要了解一些,才能應對!”靖王妃說道,也正是這個原因,她纔在發覺了兒子的窺探之時,並未阻止皇帝說那些足以讓人誤會的話。
當然,若是換作其他人想要偷窺,那便要看她允許不允許了。
南宮睿沉默着雖然沒有表示願意聽,卻也並未阻止,只靜靜的陪着靖王妃踩着腳下鬆軟的積雪,緩步走着償。
“當年,我與皇上青梅竹馬,是許多人心目中公認的一對,以爲我將來必然是要嫁給皇上的!只是,世事難料,在帝位與女人的重要性中,女人顯然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於是,皇上選擇了更能輔助他登上皇位的先皇后做了妻子。而我,便可憐的成爲了當時名門閨秀中的一個可憐的笑話。”靖王妃平靜的說着,面上沒有任何的感慨與激動,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南宮睿卻微微動容,心裡有所感悟:當初,或許不過是別人自以爲是罷了,靖王妃其實並沒有多喜歡當時的皇帝。
“可想而知,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前景一定是一片昏暗,就憑着曾經與皇上的一段情緣,足夠令其餘貴族子弟望而怯步,這一輩子只能孤老終生了!”靖王妃抿脣笑了笑了,不見懊惱,只是可笑。
“但你還是嫁給了父王!”南宮睿終於開口道。
這一點讓他很好奇。
按照他自己對這個父親的瞭解,他絕對不是那種爲了愛情可以奮不顧身,不在乎流言蜚語的人。
他的性格看似豁達,其實斤斤計較;看似嚴謹,其實並沒有多少原則。
就像是這麼多年以來,他盲目的寵愛柳氏與南宮騫,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便可證明他其實心胸狹窄,只不過是想要利用柳氏母子打擊身在病中的靖王妃而已。
細細推敲起來,報復的心思更重一些。
“我跟你父王……”靖王妃擡頭折下一枝梅花,捏在手裡把玩着,想了想道,“怎麼說呢,只能說是一個意外而已!我也從未想過,在那樣的風頭浪尖上,他居然站了出來,頂着凱旋歸來最年輕的將帥的頭銜,來到府中請求我嫁給他!可想而知,你外祖家見居然有個不知道京城形勢的冤大頭來求親來,哪有不嫁的道理,當場就答應了!
當時,我只知道他從龍有功,是皇上最值得信任的一個朋友!卻沒想到他居然回來提親,甚至還猜想過,這是不是皇上爲了補償我,才讓他來做這個好人的呢!後來才知道,當時剛登基的皇上忙着自己的事情都來不及,哪裡還會想到我!以至於,等我風光嫁給你父王時,皇上那邊才聽到消息。
聽說,當晚,皇上還約了他出去大打了一架,至於之後究竟是怎麼圓場,且他們還算是朋友的,我便不知道了!”
“那母妃當初其實誰都不想嫁的?”聽着靖王妃平靜而沒有感情的語調,南宮睿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靖王妃卻搖了搖頭的道:“不!不是!我的身份,讓我不能自私的不嫁人!”
“是因爲外祖家……”南宮睿纔開口,卻看到靖王妃忽然轉過頭來看着自己帶笑又有些歉意的眼神,頓時心頭一動,有所猜測的道,“是爲了傳承?”
“對!爲了傳承!”靖王妃繼續平靜的道,“不是你父王,也會是別人,哪怕是販夫走卒,爲了傳承,我也不能憑着自己的意願不嫁人!”
這樣的話說出來,若是換了旁人,定然會覺得委屈,不公,但是靖王妃卻始終保持平靜安穩的心態,沒有任何點滴的不快情緒。
面對着這樣的母親,南宮睿反而沉默不語,不知該說什麼了。
傳承,這兩個字說起來簡單,但是在他靈識甦醒之後,便已經清楚的意識到了,這樣的傳承,將要揹負着多少的責任。
似乎是感覺到南宮睿內心的不平,靖王妃駐步側頭看着他,臉上露出平靜以外的另一種表情——歉意。
“對不起,睿兒!”
南宮睿微微一怔,似是不解,又似是明瞭的回看着自己的母親。
“若非我身份特殊,或許你這樣的出生,會跟其餘的名門子弟一般恣意揮灑自己的青春,而非老持沉重,小小年紀便滿腹心事了!”
南宮睿依舊沉默無語。
他現如今不是迷茫的孩童時期,或者曾經有過像瀟瀟所說的青春叛逆期,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他做對,以至於尖銳敏感,看待任何事情都刁鑽刻薄。
但現如今,他已經坦然接受了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傳承。
只不過,他希望這樣的傳承在他這裡可以圓滿的畫上休止符,而毋須自己的子孫再無目的的傳承下去。
母子二人對視良久,南宮睿終於開口道:“那母妃現如今病癒,要準備如何做了?”
這是母子間第一次的默契,靖王妃嘴角的笑意漸漸散開:“這一代傳承到睿兒的手裡,自然由睿兒做主,母妃定會全力支持你!”
“那孩兒想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母妃是否該全程相告!”
“那是自然!”
梅林中,母子二人大小兩排足印一直延伸到梅林深處……
——
新年的玄門,也同樣熱鬧非凡。
小小的收穫尤爲豐富,玄門上上下下就她年紀最小,又是門主的掌上明珠,不管是不是真心喜歡她的師叔師伯還有師兄們,都少不得要給她準備一份新年禮物。
不過,今年的小小明顯的比以前懂事了許多,並沒有因爲收穫了禮物而得意忘形,歡呼雀躍,而是趁着門主不注意,偷偷的去了後山的一個山洞中。
“師兄!”小小默默地等着無嗔收功,纔出聲喚道,“採屏姐還能支撐多久?”
無嗔的視線落在千年寒冰棺中那個仿若睡着了的少女臉上,遲遲不曾收回,低嘆一聲道:“我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聞言,小小的眼圈驀地一紅,無法表述此時是什麼樣的心態道:“師兄,要不,明日我們就下山進京吧!”
進京做什麼,已經不用言明。
無嗔卻是苦澀的搖了搖頭道:“我想在採屏身邊多陪伴她幾日再說!”
這言語中,明顯的就是失去了信心,只想要好好的陪她一程了。
小小的心裡更酸了,眼睛一眨,眼淚就掉了下來,想了想道:“要不,師兄,你把實情跟南宮世子明說吧!反正,採屏姐跟瀟瀟姐長得一模一樣的,他喜歡瀟瀟姐,就一定也會喜歡上採屏姐的!”
對於小小的天真,無嗔只能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並幫他拭去眼角的淚水道:“小小,感情的事情不是隻看一個人的表面的,而是要連着內在一起喜歡,這纔是真正的愛情!若是不過只看皮相,而忽略了內在的性格情緒,那就根本算不得愛情!南宮世子喜歡的不是苗採瀟的表象,不然,他何以會不在乎她靈魄的身份,而對她呵護保護有加呢!你還小,不懂呢!”
她懂!她當然懂!
因爲她也偷偷的喜歡着南宮商。
只是,南宮商根本就只將她當成了沒長大的小娃娃,沒有認真的看過她一眼。
而她,更是在南宮商的身上體會到了什麼叫心痛,只是,這心痛只能她自己一個人體會,而不能告訴旁人而已。
“師兄,你這是要放棄了嗎?”小小心酸的問道。
無嗔一怔,垂下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攥成了拳,壓抑着聲音道:“我不知道!”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該什麼做了。
與南宮睿的實力相比,他可以說幾乎絕望了,心知肚明的知道就憑他自己單薄的力量,是絕對不可能從南宮睿的手裡將靈魄奪過來的。
但僅僅是這樣嗎?
內心還有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質疑聲。
一句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的心酸,小小想,她是完全能夠立即的,而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師兄,只能伸出手拉着無嗔的手道:“師兄,你先彆氣餒,我們再等等看吧,或者還有別的契機也不一定呢!”
契機是否還有,無嗔不知道,但是奇蹟卻大約是不可能有了,在他第一次招魂居然就失敗的情況下,或許一切都與他美好的願望擦肩而過,背道而馳了。
山洞中一片靜寂,靜的能夠聽到師兄妹二人彼此的呼吸聲,沉默中,他們或許都在期待真的有那樣的契機吧!
良久,山洞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無嗔與小小立即警覺的竄到洞門口看向了外面,發現是時常幫着照應採屏的師兄,二人才安心的迎了出去。
“無極師兄!”
“無嗔師弟,你果然在這裡!”無極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身後有沒有人跟蹤的樣子,見到無嗔,鬆了一口氣道,“師父正在找你呢,你快回去吧!”
“好!”無嗔應着,三人立即轉身往山前而去。
玄門門主是一個相貌堂堂,面色白淨的中年男子。
身形雖然偏瘦,使得寬大的道袍穿在身上有些鬆垮,卻反而有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師父!”
“爹爹!”
“無極和小小先出去,爲師與無嗔有話要說!”門主一禪團坐在蒲團上,對着小小與無極道。
“不要,我也要聽!”小小不放心無嗔一個人面對一禪,也耍賴的要求留下。
一禪對待門中弟子雖然十分的嚴厲,但顯然對待這個唯一的又一早失去母愛的女兒甚是無奈。
原本還想板着臉訓斥一頓的,但看到女兒噘着嘴,直接往身邊的蒲團上盤膝坐下,一臉堅定的樣子,只能無奈的笑了笑道:“好好好,你要留下便留下吧,爹爹也不過就是問問無嗔有關於靖王府的事情,你們二人一起回憶一些東西或許更好!”
“嗯嗯!爹爹最明智了!”小小立即招呼了無嗔也趕緊坐下,然後問道,“爹爹,你想問什麼?”
——
新年休沐期間,南宮棣雲與靖王妃的關係可說是如膠似漆,不是新婚勝似新婚。
在南宮商的再三勸說下,雲氏也已經放下了心裡的包袱,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打理府中庶務上面,心境倒是平靜了不少。
暫時也沒有南宮騫等鬼物以及一空的搗蛋,靖王府一片其樂融融。
但苗採瀟今天的心情卻有點不大好,從早上吃過早膳之後便躲在角落裡一個人生悶氣。
“其實,你也要理解靖王爺的心情!他現在如沐春風,自然也就想到了兩個兒子的婚事了!”秦堯在一旁勸說道。
“那他可以先把南宮商的婚事給搞定,再談南宮睿的不遲啊!”受了打擊的苗採瀟心情實在是沒法好起來。
一早,她興高采烈的跟着南宮睿與吃早飯,結果,早飯還沒吃到一半呢,南宮棣雲就忽然提到了南宮商的婚事!
提他的也就提了,畢竟早在去年前,他們就打算着給南宮商找一門合適的姻緣,只不過南宮商一直找藉口推脫而沒有真正定下來。
但是,說着說着,在南宮商的打太極之下,居然就又說到了南宮睿的身上。
當時,苗採瀟很明顯的看到靖王妃給自己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來着,就因爲那個眼神,她頓時沒來由的就覺得自慚形穢,然後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了。
“小鬼,現在南宮睿是長嫡子!”秦堯直接戳破現實。
“可南宮睿不是娶過一個老婆了嗎?而且,現在後院也還有一個侍妾!”苗採瀟酸溜溜的道。
雖然她比誰都清楚,每晚上南宮睿是跟誰一起度過的,但是女人鑽起牛角尖和不可理喻時,還真是不能用常理思維來判斷。
“那不是那個侍妾並不能引起南宮睿的注意,也沒有給南宮睿生孩子嘛!”秦堯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心理。
有些心疼着小鬼頭的胡思亂想,卻又恨不得給南宮睿背後補補刀,好像這樣才能讓又酸又苦的心理得到一些安慰。
“他敢!”苗採瀟瞪圓了眼睛。
“我當然不敢!”南宮睿比鬼魅還要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二鬼的身後,然後直接拋了個大白眼給趁機不安好心的秦堯,咬牙道,“你最近似乎太清閒了?”
“誰說的,我很忙!要去巡邏呢!”秦堯立即逃的比兔子還快的閃身走鬼了。
苗採瀟則斜了南宮睿一眼,剋制不住酸溜溜的道:“南宮世子的終身大事討論好了?”
“話沒聽完就跑,難怪要自己多想呢!”南宮睿笑着點了一下她微皺的鼻尖道,“這可怎麼辦呢,這麼愛吃醋生氣,小心長皺紋啊!”
“我是鬼,容貌萬年不變,纔不會長鄒紋!倒是你,小心老婆娶多了,被榨乾只剩皮毛!哼!”苗採瀟避過他親暱的動作,依舊蹲着身子不動。
“你這是小看我了?”南宮睿的眸色忽然一深,很是危險的逼近了她。
倒是把苗採瀟嚇得往後一退,結果就一腦袋撞牆上,逐漸甦醒的五感功能很不客氣的給她提示了一下,痛的她齜牙咧嘴的,忽然就莫名的眼淚啪啦啪啦往下掉。
南宮睿見狀,心疼的將她抱起來,揉了揉她的後腦勺道:“別哭了,我給你呼呼就不痛了!”
“南宮睿,你這是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呢?”還呼呼就不痛了,他知不知道,她痛的是心,不是頭。
“可是隻有小孩子纔會不弄清事情真相就兀自生氣哭鼻子啊!”南宮睿很無辜的承認道。
“南宮睿,你個笨蛋!”苗採瀟心裡頓時酸楚的一塌糊塗,猛的一把推開南宮睿,就想要逃跑。
但南宮睿哪裡會讓她就這樣跑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擡起她的下頜,看着她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滿臉無奈的問道:“瀟瀟,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清楚嗎?”
他無奈的眼神中似乎還透着對於她無理取鬧的一絲無力,但極力的隱藏着,不讓她看出來
苗採瀟渾身一顫,視線絞着他的視線,暗暗的問着自己:是啊,她在擔心什麼,又在害怕什麼呢?
雖然他娶過三個女人,但是他依舊還是童子之身。
而且,自從與她確定關係以來,每晚都是摟着她睡覺的,且都是以君子之禮相待,即便每每也會親熱到差點擦槍,讓她明顯得感覺到他的勃發,但也會在最後停火,不會越雷池一步。
她知道,這是他對自己的尊重。
或許,正是因爲這樣,她的心纔會七上八下的難以安心?
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找到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苗採瀟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忽然止住了眼淚,拽着南宮睿的手邊走。
“瀟瀟!”不知她又是怎麼了的南宮睿不放心的喚着。
但苗採瀟恍若未聞,只一個勁的將南宮睿拽回了疏墨軒。
避過文宇狐疑的眼神,苗採瀟又直接拉着他進了房間。
站立在牀邊,看着被褥疊的整整齊齊的牀榻,苗採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忽然就反身抱住南宮睿,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脣。
喜歡的人兒主動投懷送抱,南宮睿自然樂享其成。
而且,這似乎也意味着她不再吃醋生氣,南宮睿頓時不做他想的迎合着她日漸熟練的技巧,與她糾纏在一起。
但今天的苗採瀟除了主動之外,更多了幾分決心和熱切,好似要將全部的熱情全部釋放出來,並將他一起燃燒了一般。
情亂意動之時,雙手開始胡亂的忙乎着,摸索到他的腰帶,急切的想要解開,卻是因爲從未接觸過古代男子的衣衫穿着,竟然好半天不得要領。
急切中,她趁着換氣時喘息的命令道;“南宮睿,解腰帶!”
而就因爲她這一聲呼喊,意亂情迷的南宮睿頓時回神,雙眸迷離的一把按住順着腰帶正要往下移動的一雙小手,啞聲問道:“瀟瀟,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做喜歡做的事情!”下定了決心的苗採瀟與其說是要讓南宮睿爲自己迷倒,還不如說是想要藉此安慰自己不安寧的心。
她想着,只有二人真正的合二爲一了,她纔不會那樣患得患失,害怕他終究還是會因爲諸多外力而拋棄她吧!
更是在考驗他,是不是真的一切都會順從自己,包括這個。
整個熱情剎時就冷卻了下來,南宮睿勉強自己冷靜的不讓她繼續探索下去,認真的盯着她道:“瀟瀟,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是認真的!”掙脫不開他的手,苗採瀟擡頭看着他,眼中的認真不言而喻,“南宮睿,都說男人在最喜歡的女人面前,唯一的想法便是將她壓在身下好好寵愛!雖然我也能夠理解你們古人的想法,爲了女子的清譽,在婚前絕對不能有苟且的行爲!但是,南宮睿,我跟你們這裡的女人不同,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愛你,就想要將自己的一切給你,不在乎什麼清譽不清譽,更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因爲,兩情相悅的極致,便是二人同心同德的付出與佔有。我寧願是這樣毫無顧忌的衝動,也不要虛情假意的着想!
所以……”
停頓了一下,苗採瀟咄咄逼人的看着南宮睿:“你是繼續要用你們古代的衡量來拒絕我,繼續讓我患得患失!還是按照我的心情來順從我,讓我安心,定心!”
南宮睿迎視着苗採瀟的視線,清楚的知道,她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