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之間,萬千金色文字如道道印法自天空之中挾滾滾浩然紫氣如瀑布傾瀉,無數金色文字如星辰墜大海,紛紛朝着那尊身軀已化琉璃的上界神像砸去!
有“朝”字作日月交替,字符落下時,日月同輝,砸向這尊神像。
有“陽”字化熊熊烈火,附着琉璃金身燒灼不散。
又有“朝陽”兩字相互結合,若旭日東昇,轟然砸向這尊神像。
更有無數詞彙連成的句子,化爲道道牢不可破的陣法牢籠,拘押而下。
一書之中,字出法隨,字字皆印,句句天憲!
儒道聖人之威,浩然境不敗,浩然境後更無敵手!
一時間,那尊身軀化爲琉璃顏色的神像,即便使出了渾身解數,竟是在這一本書構成的牢籠當中動彈不得分毫,只有琉璃金身碎片不斷剝落,如同被暴雨沖刷的泥牆,那尊琉璃神像看向上方的曹雪卿,難以置信地大叫起來。
“你,你來的居然不是一尊分身,你竟敢以本體逆時間長河來到此處此地,你……你莫不是瘋了!”
那尊琉璃神像似是知道自己完全不會是一位儒家坐鎮聖人的對手,他雙臂垂下,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但他那張林佐的面容之上,卻是掛上了一絲冷笑:“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回不去了,時間長河的反噬足以在你回到自己的時間前將你徹底泯滅。本尊雖然這一半神魂消散,實力大跌,卻能換得一尊儒家聖人的性命。賺了,大賺!”
曹雪卿眼神古井無波,面容堅毅,不受絲毫影響,他重重以手合十,旋即,雙手做儒家作揖狀:“請聖言!”
原本《雪堂齋筆記》當中的文字,竟是自動拆散後重新組合,方寸之間,大放光明,一道道先賢大道驀然顯化於一句句聖賢教誨,大道詩篇當中!
無數文字形成的道道聖言如至高枷鎖,將那尊琉璃神像徹底困住,不斷粉碎剝離,整座昭明劍域祖星的天空之上竟是如下了一場琉璃碎片形成的暴雨。
漫天七色琉璃光彩,幾如夢幻!
秦楓看向眼前這一幕,驀然想到了什麼,他喃喃自語道:“原來,這纔是文字真正的力量!”
秦楓從《天帝極書》中最先得到的力量是一個字一個字單獨的神文。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文字,纔是儒道最根源,也是最強大的力量。
比如朝聞道,夕死可矣。
短短七個字,每個字皆有自己意象,拼起來就是一句聖賢大道言語顯化,威力無窮。
掌握的字越多,可以顯化出的聖賢大道就越多,能夠施展的手段就越多。
儒家聖人,浩然境從無敗績,豈是浪得虛名。
只是此時此刻,秦楓可能並不知道。
在上清學宮,在稷下學宮,在大澤書院,所有藏有《雪堂齋筆記》的地方,那一本書籍無論是版印本還是手抄本竟是無聲無息之間,上面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一頁一頁地變爲空白隱去消散,最終竟是連那封面上的《雪堂齋筆
記》五個大字都不見了。
也許不久之後,也許是很久之後,有人翻閱這些藏書的時候,就會發現一本空無一字的書籍。
大部分人都會覺得應是被人偷樑換柱了一本書走,換走了某本書籍,留下了一本無字書。
最終這些無字書籍要麼被人拿去做草稿,要麼就要被付之一炬了。
儒家人有三不朽,曰立德立功立言。其中著書立說以傳世,就是立言。
曹雪卿付出的代價就是,世間再無一本他心血寫成的《雪堂齋筆記》。
即便他著作頗豐,卻願意將一本筆記雜書煉化爲自己類似於秦楓《經世集》這樣的本命物。
他爲了秦楓,已是連三不朽都拋棄了。
“老夫來此,就根本沒有想過能再回去!”
曹雪卿看向那引頸就戮的琉璃神像,冷聲說道:“老夫死之後,自有人替老夫繼任儒家聖人。我儒家人視死如歸,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沒等琉璃神像反應過來,在兩座位面交戰的天外戰場之上。
一處懸浮於虛空中的恢弘殿宇之內,到處白光璀璨,地面,宮牆竟是連成一個整體,是用一件巨大無比的金屬天材地寶整個鍛造煉化而成。
整座宮殿就是一件進可攻,退可守的重寶。
環繞這座宮殿的是無數類似於機關獸,又好像是本身就是由金屬形成的怪獸,其背之上還會騎乘有身披重甲的戰士,御空懸停,似在巡邏一般。
宮殿之前,宮殿之後,足足有數萬人之多,赫然一座以宮殿爲核心的森嚴軍陣。
有一名中年男子衣着華貴,身披白金甲冑,盤腿端坐在宮殿大陣最中央的一處巨大金屬雕像之下。
那巨大雕像竟是與昭明劍域的無面神像姿勢,神態一模一樣,也是身披甲冑,橫握長劍如廟宇金剛,只是面容分明是那坐在雕像之下男子的容貌。
可就在這時,那名中年男子身上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連帶着他身後的雕像也毫無徵兆地開始崩塌起來。
不僅僅是中年男子和雕像,男子身上附着的紫色火焰竟是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所過之處皆變火海,整座金屬宮殿竟是霎那之間就籠罩在了一整片火海之中。
所有巡視騎士驚得面如土色,可剛剛衝入宮殿當中,就在火海之中瞬間被融化了,根本於事無補。
沒等這些騎士反應過來,極目之處,有一人身穿青色長衫,一步邁出,直接跨到了整座宮殿面前,身軀竟也達到千丈。
那青衫文士手中浩然氣豁然凝爲一書,赫然是《誌異錄》,一時間,無數鬼物陰魂怪物,居然都從那一本儒家書中鋪天蓋地,飛散而出。
或兩三個纏住一名騎士,或有實力不濟的十多個鬼物圍攻一個騎士,更有書中的狐族大妖,鬼道巨擘,一人單挑對面將領,整個場面混戰一團。
青衫文士高聲道:“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我自入木三分。入我小說家《誌異》來!”
一時
間,數萬人軍帳亂作一團。
唯有那盤腿端坐殘敗神像之下的中年男子似好不容易恢復了一絲清明,他厲聲長嘯:“林淵小子,你誤我!”
昭明劍域祖星之上,琉璃神像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一身雪白狐裘的中年文士。
“你,你算計我白帝軍帳?”
曹雪卿大笑道:“老夫好歹是一條儒家聖人的性命,怎可不跟你們這些上界雜碎收一些利錢?”
琉璃神像此時已渾身琉璃光彩暗淡,剝落得幾乎不成人形,他喃喃問道:“爲了一個兼修儒道的修煉者,居然丟出去一條儒家聖人的性命,你們儒家人是護短護瘋了,還是腦袋讀書給讀壞了?憑什麼?!”
曹雪卿看向那尊琉璃神像的怨恨眼神,他爽朗大笑:“憑什麼?”
他擡起手來,用力一掌按住琉璃神像的腦袋,用力一推,就好似推倒一座用沙子堆起來的雕像。
曹雪卿擡起一腳踩在那顆砸落在地上的神像頭顱:“憑他是我儒家未來聖人!夠也不夠?”
琉璃神像雙目光彩這才徹底消散,林佐的那張麪皮“噗”地一聲爆爲血水順着石像滴落在地上。
恢復無面的神像最後一句話,恰是:“林淵小子,你誤我!”
秦楓看到曹雪卿徹底打殺了那尊坐鎮昭明劍域祖星的上界神人,終於忍不住開口:“曹先生?”
曹雪卿點了點頭,他一步邁出,身影已是恢復到了正常人的高度,他走在鎮劍樓上,坐在了秦楓身邊的欄杆上。
沒等秦楓開口,曹雪卿已是看向剛纔戰場之上漸漸消散的浩然紫氣與道道金色文字,說道:“你帶酒沒有?”
身體還嵌在鎮劍樓牆壁上的秦楓微微一愣,還是掙扎着摸出一枚須彌戒指扔給曹雪卿,苦笑道:“曹先生自己取吧,我,我有點動不了。”
曹雪卿爽朗大笑,他從須彌戒指裡隨手摸出一壺酒來,仰頭灌了一大口,憑欄遠眺,他對着身側的秦楓笑道:“好了,老夫的時間不多了。你有什麼想問的,抓緊問吧!”
秦楓聽到曹雪卿的話,愣神霎那,脫口而出:“曹先生,你從過去順流而下到了此地?”
曹雪卿點了點頭:“從你將中土星帶到天仙界的時候,我便已推測出了今日之事的一些端倪。可以說,事情並不是你表面上看的那樣,你來昭明劍域問劍,被白帝一脈暗算了,並非如此。”
曹雪卿笑了笑,將酒壺擱在欄杆上:“此事牽扯極深,乃是上界謀劃,並非針對的是我們儒家,甚至是針對的整個青帝一脈。”
曹雪卿喝了一大口酒,漫不經心地說出了一句讓秦楓驚心動魄的話:“也就是說,我跟你之間,必須死一個!”
秦楓詫異道:“爲何會如此?”
曹雪卿擡起手來,放在嘴邊做出一個噤聲手勢,笑容依舊灑脫:“既然非死一個不可,我曹雪卿,有何不可死!”
秦楓掙扎着爭辯道:“曹先生,難道我秦楓就不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