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諾以自囚於碑林十年作爲代價,換出來的屈懷沙,即將參加羣英會的消息在學宮不脛而走。
剎那間,整個上清學宮的中高層譁然一片。
“屈懷沙在被囚於王道塔的碑林空間之前,就已經是相當於祭酒文位的大儒了,不過是因爲年紀尚輕,不宜給與他太高的文位,才授的是學究文位而已。”
“就是啊,如今數百年白駒而過,被囚碑林雖然不幸,但碑林之中諸多聖賢遺刻,說不定還蘊含有大機緣,他如今實力恐怕更加可怖!”
“就算沒有得到聖賢遺刻的機緣,哪怕只是枯坐數百年養成的寂滅心境,也可以讓修煉者根基穩固,實力提升。”
“如此一來,屈懷沙豈不是真正的實力穩超其他人,最有可能獲得成聖機緣?該死的,這可不是公平的競爭啊!“
“此事大大不妥,豈能讓一個比很多家族老祖的資歷都要老的人去跟一羣后輩競爭成聖機緣?開什麼玩笑!”
“我等要去找夫子理論去,絕對不能讓屈懷沙擁有參加羣英會的資格!”
可即便這些世家、家族的人說破了嘴,磨破了嘴皮子,屈懷沙的名字依舊在茶館之內掛着,任由無數的人在猜測着這位不速之客的真實身份。
更消息靈通之人趕快趁機下注屈懷沙會最終獲得成聖機緣。
有人是消息靈通,有人則純粹是跟風。
整個關於羣英會當中成聖機緣最終歸屬的“雅投”在最後一天反而發生了極端戲劇化的一幕,最後一天殺出來的“黑馬”屈懷沙竟是成爲了最大的熱門,秒殺之前大熱的曲水流觴文會新魁首秦楓,詩才子慶南峰,詞才子孔繁,書才子顏羽空與畫才子米若芾都一併被他甩下。
至於其他一些家族和流派的資格人選,被下注的數量更是連屈懷沙的幾分之一都不到。
文廟羣英會之前的最後一天好像格外短暫,又好像無比漫長。
各家各流派無一不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雖然文廟的羣英會是在卯時七刻,也就是晨時之前開始,但此時卯時剛過,天還沒有大亮,文廟附近已是擠滿了前來圍觀的人羣。
爭奪成聖機緣的羣英會不僅是當代學宮最頂尖青年才俊的盛會,更是萬年難得一遇的罕見盛事,如何能不叫整個上清學宮都爲之瘋狂?
別的不說,雖然參加羣英會的實際人數還在《羣英譜》的百人之上,但是可能萬年一遇的成聖機緣,最終必然會在這些人當中產生。
換言之,就是這一百多人,不到兩百人中,只要那得到機緣的人不隕落,必然會有一位未來能夠端坐王道塔之上的聖人。
哪怕只是遙遙地看上一眼聖人,都足夠上清學宮裡的普通學子們吹上大半輩子,甚至好幾代人的了。
天未破曉,文廟之外的馬車已是密密麻麻停得水泄不通。
到處都是一睹未來聖賢風采的學宮中人,除卻這些在明面上的,還有更多的強者在文廟外的酒樓茶肆之間,大隱隱於市,等待着最終羣英會的開始,
以及結果揭曉的那一刻。
很快,一輛輛馬車之上,一名名身穿各式長衫的讀書人陸續下車,通過文廟外的聞止殿魚貫而入。
從聞止殿到舉辦羣英會的文華殿,雖然還有近千步的距離,但這已經屬於文廟之內,非上清學宮的學子不得入內,所以圍觀人數大大減少,但議論驚呼之聲,卻是有增無減。
“詩才子慶南峰來了!慶家不愧是出過聖人的世家,陣仗就是不一樣啊!”
慶家嫡長子,也是上清學宮的詩才子慶南峰走在最前,他一身大紅錦衣,戴蟠龍玉冠,本就身材修長的他又是青年模樣,更顯得玉樹臨風,所過之處,引得衆多女學子芳心亂撞,驚叫不已。
人羣中的目光還沒有從剛剛經過的慶南峰身上收回來,只聽得又有人大喊道:“詞才子也到了!”
只見一名中年文士模樣,額頭略有凸出,模樣不算清秀的男子緩緩在人羣中走向文華殿,與器宇軒昂的慶家嫡長子不同,他步子緩而穩,面對人羣之中與他打招呼的一些故舊,有時還會停下腳步,與那人作揖還禮。
君子之風,正是如此。
“孔繁大人可是與至聖先師有親緣關係的,儒道衆聖幾乎盡出至聖先師門下,他如此有君子之風,極有可能得到諸聖的青睞,獲得那一道成聖機緣。”
孔繁自是不會聽到這些溢美之詞,他依舊是作揖還禮,繼續朝着文華殿走去。
此時,人羣之中,又有人發現了書才子顏羽空和畫才子米若芾的身影。
顏羽空不算英俊瀟灑,國字臉倒是與孫山有幾分相似,他一身青衣,揹着一隻綠竹書箱,沉默不語,隻身前行。
身後沒有一個隨從,全然不似大世家的青年才俊那般前呼後擁,顯得性格冷淡而特立獨行。
米若芾雖然也背了一隻書箱,只是沉穩程度與顏羽空比起來,就差遠了。
一身褐色長衫,留着一小撮八字鬍子的米若芾,一會停下來與人大聲打招呼,打招呼就打招呼,還跟人家聊上幾句。
要是聊大道也就算了。
都是聊的些家長裡短的瑣碎事情,什麼你家媳婦生了沒有啊,你家娃私塾上了沒有,之類雞零狗碎,提不上嘴的事情。
他倒是樂此不疲,笑呵呵地邊走邊與人聊天,一點都沒有四大才子的架子。
這樣的行爲有人自是覺得他十分親切可愛,更兼他那一小撮脣上的八字鬍說話的時候還會動起來,就好像是他長了四條眉毛一般,甚是有喜感。
但也有一些思維古板的學究頗有微詞.
“那顏羽空倒還有點未來要當聖人的模樣,要是最後陰差陽錯,讓這滑稽可笑的米若芾得了成聖機緣,甚至以後真當了未來的聖人,豈不是要讓萬古仙朝,夢域還有其他各方勢力,都戳我們上清學宮的脊樑骨嗎?”
有人附和道:“就是啊,若真是他得了那道成聖機緣,各方勢力肯定要說我們上清學宮是不是謙謙君子都死光了,偏偏出了這個一個不正經的聖人……”
其他人正要點頭
稱是,忽地一人就冷笑了起來:“你們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吧?”
所有人正往那出言不遜的人那看去,只見一身漆黑學子服的少年正站在人羣之中。
那幾名背後嚼米若芾舌根的祭酒們看了青年學子一眼,又低下頭來看了那名黑衣學子身上的服飾,當即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冷笑道:“我道是哪一位前輩賜教,原來是一個不學無術,還出言不遜的普通學子!”
被那人一提醒,其他幾個剛纔背後說人壞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得的祭酒們皆是冷笑了起來:“本事不大,脾氣不小,臭小子,我們至少都是祭酒文位,別說當你的師父,當你的祖師爺都夠了。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做尊師重道?”
話音剛落,衆人皆是哈哈大笑,沉浸在奚落那狂妄後生的快樂之中,
可就在下一秒,所有人都笑不出聲來了,面面相覷,簡直就跟憋尿又尿不出來似得,一個個張口結舌,甚至是目瞪口呆。
因爲又有一人,站在那黑衣少年的身後,他輕輕擡起手來,在黑衣少年的肩頭拍了一下,隨後自己擋在了少年的身前。
他擋在了少年與這幾名祭酒的中間。
那人一身長衫如墨,頭戴漆黑立冠,甚至連垂下的飄帶都是漆黑顏色。
偌大上清學宮,除非有人特立獨行,否則很少有人會穿黑色的長衫,這一點已經夠奇怪的了。
真正叫他們感到口乾舌燥,甚至心慌氣短的是——那人的長衫上用銀白絲線繡了一頭猛獸。
要是秦楓在這,他一定認得出來。
正是神獸狴犴,主訟獄,掌正義,嚴司法。
這是法家的守護神,非法家中人若是私自紋在長衫之上,若被刑房發現,要處以杖責五十下。
那站在黑衣少年身前的男子,正是法家傳人,學宮祭酒,如今的刑房管事——法正。
法正看向那幾名祭酒,冷笑道:“怎麼?各位,聽說你們都想來做我法正的師父,甚至太師父?可以啊……”
他砸了砸嘴,冷笑說道:“想不到各位的學識已經精進到了這等程度,嘖嘖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剛纔嚼舌根的幾名祭酒真是臉都黑得可以滴下水來了。
誰能想得到,這個平時沒見過,更別提名字傳到他們耳中的黑衣少年是法家傳人法正的弟子啊?
法正跟他們一樣是祭酒不假,可人家還兼任着刑房的主事啊!
那可是實權祭酒裡的實權啊……
五位夫子以下,最多也就被稱爲“兵夫子”的兵家掌門,還有那個兵家傳人楚惜白,除此之外,誰敢跟刑房管事掰手腕?
別說掰手腕了,齜牙都不敢啊!
其中一個祭酒大着膽子駁斥道:“法正,我們不知道他是你徒弟,說了一些衝撞你的話,是我們不對,但你徒弟有錯在先!”
他大聲說道:“我們好歹也是學宮的祭酒,你徒弟不過是普通學子,見我們既不作揖也不行禮,是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