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山就是把腦袋給想破了,也絕對想不到秦楓去參加選拔考試,根本就不是去陪考的,更不是去當“托兒”的,他是去把關係戶拉下馬的!
他這是搞事情啊!
可孫山也知道,一般能夠有本事出來明目張膽找“托兒”的關係戶們,底蘊都是極其可怕的,這個叫秦楓的人居然能叫他們陰溝裡翻船,那他得多厲害才行啊。
真人不露相啊?!
這也行啊!
就在這時,孫山遠遠又看到有穿着錦衣的人從前端走了過來。
一樣是身後跟了一名點頭哈腰的奴才,手裡託着銀盤,銀盤裡面放着仙晶。
一邊走,還一邊與身邊的學子說着些什麼。
只不過少有人附和,大多數學子都是露出了鄙夷神色。
不用想也知道,這又是來找“托兒”陪跑了。
孫山看了看打翻在腳上的蔥花面,臉上表情一陣地肉疼,他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等到找“托兒”的錦衣人到了面前,他一步迎了上去,低聲問道:“你們陪考一次多少仙晶?”
錦衣人顯然沒想到還有主動上鉤的,趕緊笑道:“一看公子就是明事理的人,尋常人一百枚仙晶也就是市價了,我們給公子一百五十枚仙晶。”
孫山心疼地看了看地上打翻的蔥花面:“兩百枚仙晶成不?”
錦衣人笑容一僵,心裡許是在想着,你這讀書人怎麼跟商人一樣,還漫天要價的嗎?
說好的文人風骨呢!
但他心裡就算是把面前這個模樣清秀的讀書人罵成衣冠禽獸都沒用……
因爲,他做的這活兒就是來招攬衣冠禽獸和斯文敗類的啊!
錦衣人狠狠心,用手擋住半邊嘴巴,低聲對孫山問道:“這位公子,你做這行,有經驗嗎?”
國字臉的孫山故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個自以爲邪魅的笑容,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倒指向自己,誇口道:“春闈的時候就幹過一票了,穩得很!”
錦衣人這才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行吧!既然公子是熟手,那就兩百枚仙晶好了。公子這邊請。雖然一次有好幾場都在考,但因爲我們是第一百場,還是被排在今夜的子時,公子可以先到我們安排的客棧歇息落腳。”
孫山一聽不僅不用排隊了,還給安排了客棧歇腳,當時臉上就樂了。
“成啊,你們上道!有客棧有蔥花面吃嗎?”
錦衣人似是實在不理解面前這個讀書人爲什麼會蔥花面有這樣的執念,他微微一愣,低聲說道:“有的有的,這位公子,客棧不止是蔥花面,就是豬肝麪也是有的。”
看到孫山吹着口哨,興高采烈地崩着書箱跟着那名錦衣人走了,身邊的學子們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旋即臉上掛滿了不屑與鄙夷的神色,就好像是之前都不認識他,現在纔看清楚了他骯髒的靈魂一般。
這濃眉大眼的讀書好青年,之前才說有文人風骨,一百枚仙晶買不走的一身正氣浩然呢?
敢情一百枚仙晶買不走,二百枚就買走了?
等到孫山走遠,他們終於忍不住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一甩儒服衣袖,低聲罵道:“利慾薰心,道貌岸然,我輩羞於爲伍也!”
簡直與之前的孫山鄙視秦楓的情況,一模一樣。
自然結果也是……
最後一場子時開場的選拔考試發榜。
第一百張掛在城頭上的發榜宣紙上,寫着的名字赫然是“聞道星北齋城孫山”。
巨大宣紙之下,一名國字臉的青年伸了一個懶腰,攥着手裡的兩百枚仙晶,美滋滋地笑了起來。
“吃別人的,用別人的,還可以教教這些想着花錢就能擺平一切的蛀蟲們‘人間正道’,叫他們見識一下什麼纔是真正的‘文人風骨’。”
他扭了扭脖子,拍了拍有些落枕的頸部,大笑了起來:“爽快,出了這麼一大口惡氣,真是爽快!”
孫山才站在發榜宣紙之下,不遠處氣急敗壞的錦衣管家就帶了提着傢伙的惡奴衝過來了。
那架勢,要不是被學宮守衛攔住,直接就要衝上來揍人了。
錦衣管家臉色陰冷,對着當值的學宮守衛官大聲說道:“這位大人,孫山收了我們家公子的錢!他科考舞弊,應該取消資格!”
學宮守衛官眉頭一皺,正要孫山發問,這國字臉少年就伸了一個攔腰,慵懶道:“請問你家公子是哪位啊?我爲什麼要收他的錢?”
錦衣管家頓時啞巴吃黃連。他能說什麼?
孫山收了我家少爺的錢,答應幫我家少爺陪考作弊的,結果他自己考中了……
這話怎麼說啊?
這不是擺明了坑主子嗎?
看到啞口無言的管家,孫山正色大聲道:“名譽乃是我讀書人的臉面,勝過性命,你這般在大庭廣衆之下憑空污衊一名學宮弟子的清譽,該當何罪?”
學宮守衛官眉頭一皺,厲聲喝道:“無中生有,聚衆鬧事,統統拿下!”
錦衣管家登時就急眼了:“他手裡拿的仙晶就是我們給他的酬金,一共兩百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他還在我們家少爺開的客棧裡歇腳,一口氣吃了六碗蔥花面,他……”
孫山眉頭一挑,冷冷打斷道:“你說這仙晶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嗎?”
他朝着錦衣管家晃了晃,大聲奚落道:“那你喊它一聲啊,看它們答應不答應你啊!”
頓時,學宮門前鬨堂大笑。
無人注意到學宮正門前,也就是發榜的城牆之內,有一張樺木小桌,上面擺着一壺酒,一對都有些醜的陶泥酒杯之後,一名身穿考官服飾的中年男子與一名身穿白衣的銀髮青年相對而坐。
路過的人皆是會不自覺地朝着兩人的方向瞥上一眼。
畢竟能夠成爲考官的文人,至少也是學宮的學究,比起教習來,要高上很大一個檔次。
上清學宮裡因爲都是文人,所以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做得其實也特別地苛刻和嚴格。
學
子,教習,學究,祭酒,夫子,任何一級都可以被稱爲是下一級的師長,有絕對的權威也要受到絕對的尊重。
像這般學究與學子都不算的讀書人同桌而坐,在制度森嚴的上清學宮裡,基本上已經快要跟行爲乖張,不遵禮法靠上了。
只不過當事的學究並不覺得自己遭到了冒犯,別人也就無從置喙了。
法正端起酒杯來,看着城牆的那張發榜宣紙之下,意氣風發的孫山,對着面前銀髮青年笑道:“這就是你給我法家推薦的接班人?”
秦楓笑了笑說道:“正是,我雖與此人相處時間不多,但可以看得出他嫉惡如仇,我認爲這是成爲法家高人的第一先天要素。如果沒有對於‘惡’的滿腔仇恨,就不會有對於‘法’的無私捍衛。”
法正聽到秦楓的話,微微一愣,點了點頭:“然後呢?他在第一百場考試的這個舉動吧,雖然大快人心,其實是不合法律的。”
秦楓知道法正說的是孫山收錢答應幫人作弊的事情,他笑了笑說道:“法正大人,這得要看您怎麼看待這件事情了。”
法正聽到秦楓的話,不禁“咦”了一下,只聽得秦楓繼續說道:“選拔考試的舞弊爲何屢禁不止,屢禁不絕?”
法正不語,似是在思考着答案。
秦楓卻已是開口說道:“說到底是成功率太高,失敗了對於買‘托兒’的公子哥們也沒有什麼懲罰。但如今一天之內,先出了我的事情,再出了孫山的事情,大人覺得以後公子哥們找人花錢‘買託’,還能那麼安心嗎?”
法正只覺得茅塞頓開,眼前豁然開朗,他驀地用手一拍桌子:“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
他兀自說道:“至少他們以後仙晶不會先給了,最多給一半,那利慾薰心的學子就又少了一大半。”
秦楓笑着端起陶製酒杯,抿了一口清淡酒水,說道:“爲了防止出了事情不認賬,他們可能還需要‘托兒’跟他們簽下個字據。讀書人最怕落下字據給以後留下天大的污點,要是以後考進了學宮,被人把這張字據扒出來,那可真是斯文掃地,恨不得要自裁謝罪了,誰肯幹吶!”
法正不禁大笑了起來:“好你一個秦楓,你竟用這種‘以暴制暴’的方法來治理科考舞弊,可真有你的,不愧是我法正看中的法家傳人!”
秦楓聽到法正這話,差點沒一口酒水嗆到自己,趕緊指了指城牆下面的孫山說道:“法大人,孫山纔是好不好?我實在沒法入你們法家啊!”
法正聽到秦楓的話,不禁眼神有些幽怨道:“我說秦楓,我法家哪一點讓你這麼不願意選我們法家啊?別家最多捧你到祭酒……”
他眼觀六路,壓低聲音,捂住半邊嘴巴說道:“我們法家可以推你當夫子,你信不信!‘仁義理智信’五位學宮夫子,‘信’夫子之位本就該是我們法家的。我法家的商君‘徙木立信,以興變法’,這是家喻戶曉的故事,只是上一期被別家佔去了而已。”
他用憐惜人才的語氣說道:“以你之才,入我法家,夫子之位,不是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