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元風的走與回中穿梭着,也在木然的盼與喜中交織着。高中那幾年,一切平靜而美好。
“嘿,你填的什麼志願呢?”元風在木然高三這年,總是打聽她會去哪。他希望她說,“去你的學校。”
可是木然一直沒有說。她總會說,“不知道。”給元風留有足夠的懸念。元風會想要知道那個答案會是驚喜,還是又一次分開。但他又會安慰自己,總不至於離開國內吧!只要在國內,他就坐飛機去看木然。一週去一次不現實,那就一個月去一次。距離對於熱戀中的人來說,絕對不是問題。
元風早把木然納入了自己的規劃,可對於木然而言,卻沒有想那麼遠。她想的只是考最好的學校,然後努力考上而已。其他的,高三的她無暇顧及。
十八歲的木然和十六歲時比起來,有了另一種不同的美。個子高了,身材凹凸有致了,臉盤與之前相比圓潤了些,沒變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和長長的頭髮。從元風的角度去看,這就是女孩和女人的區別。他的木然有點女人味了。所以,他現在都不好意思再去叫她小鬼。有時甚至不好意思去直視地看她。因爲她不是孩子了。一米六八的個子,活脫脫地是個大姑娘了。
對於木然的改變,元風不知道是悲還是喜。因爲木然長大意味着他不能再光明正大守護着她了。以前她畢竟是個孩子,打鬧說話都不會惹來非議。現在走出去,他們會常常被人誤會是小情侶了。他更怕她一上大學,會被另一個男孩追走,從此,她的心裡再也不會有自己。他越來越沒有自信了。28歲的他在18歲的少年面前,能贏過一切,卻沒有自信能贏過愛情。
高考前夕,元風去接木然下晚自習。木然沒出來之前,恰好碰到了瑞江。他身後跟着幾個男孩子。青澀的面龐,帶着一些玩世不恭的驕傲。他們的模樣,讓元風想起了自己的十八歲。那時的自己也是總以爲有揮霍不完的青春,總以爲有許多次重來的機會,總以爲有至死不渝的愛情。可到了二十八歲才明白,青春不是透支不完的支票,而是一塊越吃越少的蛋糕。而愛情呢?或許只是一場春夢罷了。結果誰能知曉?可十八歲時,這些是全不懂的。哪怕一個女孩不愛自己,也會爲她打架,跟着她回家。
“你別纏着木然了。老跑來接她做什麼。我會送她回家的。你喜歡這麼小的女生不覺得丟臉嗎?”瑞江上來劈頭蓋臉地一頓羞辱。他經常見元風騎摩托接木然,早就看元風不順眼了。他以爲元風在追求木然。在他這個年紀,對於校園以外的男人女人會本能的反感。他覺得他們是校園的入侵者,破壞了校園的秩序寧靜。就好象是闖入地球的外星人一樣。他和木然是圈子裡的人,而元風是個局外人。
“你喜歡木然?”元風一下就明白了。這是他的情敵,競爭對手。眼前這個男孩稚氣未脫,有種沉浸在愛情中的衝動和鹵莽。這會讓他容易做錯事,走錯路的。元風也愛木然,可他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他能隱忍兩年,都是爲了木然好。可18歲時的男孩喜歡一個女孩會驚天動地,根本就掌控不好自己的情緒。做出很多冒失且後來會後悔的事情。
“是,幹你什麼事!”瑞江十分不客氣。
“那木然喜歡你嗎?”元風笑着,好奇地問。
“當然喜歡。可我爲什麼要跟你說這些!至少我們是同學,你呢?是她什麼人!”瑞江根本就不怕大他十歲的元風。他就是要用盡一切方法把這個男人趕離木然身邊,他不想再在晚上看到他騎着車載木然離去的身影了。每見一次,心裡都會內傷,晚上都會失眠。他明明知道高考在即,可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喜歡木然。
“他是我哥哥!”木然從瑞江身後走過來。他的幾個弟兄都嚇到了,頓時都沒了聲音。用手指頭戳着瑞江的背。可已經遲了,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木然聽得很清楚。
就一句話,木然連看都沒有看瑞江,就坐在了元風的背後,兩個人絕塵而去。
瑞江僵在了校門口,快要成一尊雕塑。
“哎,這誤會大了。”
“怎麼辦,你讓大嫂生氣了。”
“別生氣了,他們那麼親密,誰會想到是兄妹?再說以前沒聽說木然有哥哥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着瑞江,可他心裡越來越亂。有點像只受了傷的小獅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本想很努力地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孩,可是從智慧上,能力上,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已經把自己弄成了個笑話。
也難怪,黃雲鎮越來越大,很多人都不再是老街坊老鄰居,隨着外地人口增多,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彼此。再加上木然在學校裡不愛談家裡的事,同學們壓根就不知道她有了一個哥哥。元風常來接她,學校裡的人都以爲是外面的小青年追她呢。這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木然卻懶得理會和解釋。她覺得有些人的確夠無聊的。不好好學習成天整些沒用的。她只想趕緊考上大學,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至於瑞江,她真有點無可奈何,從高一到高三,他居然能一路堅持下來,毫不動搖。一副愛木然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架勢。瑞江早已經不是他們班的第一了,學習成績常常在二三十名的位置徘徊,考重點,肯定沒希望了。木然替他可惜,可她勸了也沒用。她給瑞江籤同學錄寫着,希望你好好學習,不要想其他的事了。瑞江爲此生氣了很久。因爲那句話無疑在說“我不喜歡你。”那句話就在同學錄的第一頁,每次一翻開,就好像是給了瑞江一耳光。高考和木然比起來,對於瑞江而言,居然是木然比較重要。木然常常想,要是生在古代,瑞江肯定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那類的多情主。可他不知道他愛上的木然可是個相當務實上進的女人,堅韌如草。木然眼裡,瑞江太脆弱,太感情用事,根本分不孰輕孰重。人生的路就不小心走岔了。可誰不會走岔路呢?瑞江在高考這一站走岔了,木然自己呢?在感情上走岔了。總有一個地方,得栽跟頭。
“我和那個男生沒什麼的。”路上,木然只解釋了一句。她不知道她爲什麼要跟元風解釋。是在說她其實什麼都明白,還是說怕元風誤會。她在乎元風,這是無庸置疑的。
“哦。”元風騎着車,不再多說話。她說什麼,他都信。
初夏的夜裡,涼風襲襲。學了一天的木然頭腦頓時被風吹得清醒了。她趴在了元風的背上,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她完全沒有了羞澀,也沒有了忐忑,就那樣趴在了元風背上,睡着了。
元風默認了這段關係。他從心理上接受了木然是自己女朋友了。他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希望回家的路不要停,就這麼一直走下去。直到他是老頭,而她是老太太的那天。
他不會再去兇她,他會對她很溫柔很體貼,像個真正的男朋友一樣。等到木然上大學,他會爭取和她在一起的機會,哪怕家長會責備,會說他是個壞孩子,哪怕白淨會說他薄情寡義。他都不在乎了。他突然有了種佛阻殺佛,神阻弒神的可怕勇氣。這一切僅因爲木然在他背上靠了一會。他已經把木然當成了自己的責任。她的一切都從此和他有關。他只想揹着這個女孩一步步地走下去。
木然的長髮隨着風飄着,偶爾會輕拂着元風的面龐。他們很少這樣親密過。以前他也載她回家,可是他們不曾這麼親近地貼在一起。這一天,木然特別乖巧特別溫順,彷彿是做錯了事受了傷害的孩子一樣,到元風這裡躲藏着,尋着溫暖。木然雖然從沒有對元風表示過什麼,可她也希望在元風這裡,她是乾淨清澈的,她不希望元風看到她和另一個男子好。就像她不希望元風和白淨好一樣。他們之間有中可貴的信任,更有種難得的默契,那是想要珍惜對方的好,不願傷害對方的默契。至於是不是愛情,18歲的木然還分不太清。
回到家裡,一切和往日沒什麼區別,兩人在樓上,高興地說着話,討論着高考預測題。誰都沒有再提校門口那一幕。有時木然都替瑞江不值得,他付出了那麼多,可是他做的事,在木然心裡沒有激盪起絲毫漣漪。而且木然從心裡都沒有接受過那份好。多年以後,瑞江娶妻生子了,見到木然還是對她很好。男人心中對初戀對象總是刻骨銘心。
“等你高考完了,我帶你出去玩吧!”元風說。
“好吧!”想也沒想,木然同意了。對於元風的要求她多半會答應。因爲她無比信任他。從小到大,她從未這麼信任一個男人。
“想去哪兒?”
“我哪都沒去過呢?要不咱倆先把省城轉轉吧!我省城都沒去過幾回。”木然去省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小時候,家裡錢緊張,木然的媽愛錢如命,肯定捨不得花幾塊錢車錢帶孩子上省城去公園,看動物的。長大後,是因爲去參加比賽,學校組織去省城的。可每次都沒待幾天。上次去元風爺爺家算待得最久的了。可過年了,到處關門了,實在沒什麼可逛的。
木然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省城。後來她到了北京,才知道,省城差遠了。可在高中時,木然對於省城無比嚮往。
“哦,好吧!你想去哪都成。”元風對木然有求必應。哪怕木然說要去撒哈拉大沙漠他也會跟着。
當愛情轉化成一種責任,往往會讓一個男人越陷越深。元風對木然已經由迷戀上升爲了一種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