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中年男子的話風趣中透着無奈,居然把上訪和二萬五千里長徵聯繫起來了,有耐心,有恆心,堅持就是勝利,這些本是滿滿的正能量的詞語用在這裡,卻讓段昱感覺到一種違和的諷刺意味。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段昱幾眼,有些奇怪地道:“看你這穿着打扮,應該是老上訪戶啊,怎麼還不懂規矩,要上訪也得先去領表單排號,然後才能交材料,不過我看你也別排了,這裡每天只發200個號,排不上號就只能明天再來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啊。”段昱眼中精光一閃,算是明白其中的關竅了,那些上訪者手中拿着的紙條就像去銀行辦業務領的次序號,只是銀行都是機器取號,這裡卻需要人工排隊取號,其實說白了這就是信訪部門玩的一個小伎倆,故意增加繁瑣程序,讓你知難而退,而每天只發200個號也是同樣的道理,讓你來回折騰幾趟,把你折騰煩了估計就懶得上訪了。
謝過那中年男子,段昱再看看其他幾個排得更長的窗口隊伍,知道自己是排不上號了,不過他既然來了,自然不可能就此打止,看了看旁邊有扇貼着“閒人免入”牌子的門開着,估計剛纔有工作人員從裡面出來忘記帶上門了,就信步走了進去。
這扇門其實是個通道,和旁邊信訪大廳那幾個窗口所在房間是緊挨着的,用玻璃隔斷了,這玻璃卻不是磨砂玻璃了,可以看到幾個窗口後面的工作人員,就見那幾個窗口的工作人員有的正相互聊着天,有的還戴着耳麥的,不知是聽音樂還是做別的,有幾個則不時站起來離開窗口,一會兒去喝水,一會兒去上廁所,絲毫不管窗口外的人等得有多心急,怪不得排隊的隊伍挪動的這麼慢呢。
而這些工作人員接過上訪者遞進來的材料也根本不看,簡單裝訂一下就隨手丟進窗口下方的一個鐵盒子,這些鐵盒子有的空有的滿,空的顯然是被轉移走了,被轉移到了一個碩大的推車裡,堆得滿滿當當像座小山,正被一個身穿制服的男性工作人員往辦公室的另一個門推去。
段昱注意到那扇門過去也是一個通道,正好和自己所在的這個通道形成了方形的迴廊,就趁工作人員還沒發現他,身形無聲地快步一閃,到了自己這邊通道的盡頭,果然就看見了那個推着推車的工作人員的背影,段昱悄無聲息地跟上了那個推車的工作人員,又過了一道門,而出了這道門後竟來到了另一條走廊。
突然,他臉色一變,竟看見那工作人員將推車的大堆材料一摞接一摞,一捆接一捆地往走廊盡頭的一個類似於大垃圾桶裡面扔,到最後直接扛起了推車往桶裡倒,那些承載着上訪者們利益訴求的材料,就像垃圾一樣被棄之不顧,等待着他們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敷衍應付!
“同志,這些沒用了吧?我能不能讓拿走?”段昱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掏出手機悄悄拍下了這一畫面,將手中的信訪材料也疊起來塞進口袋收了起來,這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對那工作人員問道。
那工作人員也被突然出現的段昱嚇了一大跳,臉色一變,厲聲道:“你怎麼進來的?沒看到外面貼的‘閒人免入’的牌子嗎?快出去!……”。
段昱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中華煙,遞了一根過去,陪着笑臉道:“我不是來上訪的,是想找你們單位領導聯繫點業務……”。
那個工作人員斜着眼,警惕的看看段昱,又看看他手中剛拆開的中華煙,打消了疑慮,來上訪的可是抽不起中華煙的,猶豫了一下之後就接過了段昱遞過來的煙,嫺熟地點上火,噴了一口煙氣後纔開口問道:“你是造紙廠的吧?這些業務已經有人接下了。要是想做的話,去樓上找我們主任,他負責這些。別偷偷拿啊,這裡可是有攝像頭的……”。
告誡完畢,他滿不在乎的叼着點着的香菸,推着車子又走回了辦公室,段昱也沒有再停留,回到了信訪大廳,最後看了一眼那熱鬧擁擠的信訪窗口,直接下了樓,回到了停車的位置。
蓋世傑看段昱回來了,之前準備的那份信訪材料仍然捏在手上,就奇怪地問道:“老闆,你這材料怎麼沒遞進去啊?沒成功嗎?……”。
段昱將材料重新放回手提包,這才轉頭意味深長地對蓋世傑道:“今天我沒上成訪,收穫卻是不少啊……”。
正說着,就見幾輛掛着江陽市政府牌照的黑色小車疾馳而來,直接駛上政務大樓前的迴廊,從上面下來一羣領導模樣的男子,不過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段昱他們,而是一臉焦勺地直奔大廳而去。
段昱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嘴角一翹道:“江陽市政府的人來得挺快啊,看來有人不希望我看到太多東西啊,走吧,這裡不能待了……”。
羅堯的臉色也變了,知道段昱行程的只有他和蓋世傑兩人,他們兩人都不可能泄露段昱的行蹤,那這件事性質就嚴重了,追蹤省委書記的行程,都可以列入政治事件了。
什麼人這麼大膽,敢追蹤省委書記的行程?!理性分析來說,最可能這樣做的就是劉明昊,因爲江陽是他曾經主政的地方,而政務大樓正是他的政績工程,他自然不希望段昱發現問題,再聯繫之前在開發新區發生的事,同樣也是劉明昊力推的政績工程,這讓本來對劉明昊印象頗佳的羅堯都有些犯嘀咕了,難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也看錯劉明昊這個人了?
羅堯並沒有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因爲他相信段昱自有判斷,快速發動車子,駛離了江陽市政務服務大樓,瞟了一眼後座閉目養神的段昱,問道:“老闆,還去別的地方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