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澪回到家的剎那,已經是漫天星空的瞬間了,這個時候只要擡頭看的話就會很容易地找到高高懸掛在半空中的月亮,當然此時此刻它也正巧就在頭頂上安靜的待着。
從褲袋裡摸索着掏出鑰匙的澪毫不猶豫地將它插進鎖孔,打開門。緊接着按照慣例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郵箱裡有沒有未讀信件。然而今天也和往常一樣,郵箱裡空空如也。這個瞬間,彷彿像是貼在背後一般的影子,反倒被越拉越長。
再沒有猶豫的她走進了玄關,彎腰脫下了樂福鞋。然後把門輕輕帶上,緊接着走進客廳,用放在沙發裡的遙控器把燈打開。這時的澪看上去臉色有些疲憊,只見輕輕嘆了口氣的她沒一會兒又站起身來來到廚房旁邊的隔間,那裡的圓桌上放着電話——“喂,是彤......老師吧?”
“沒錯哦?”
電話那邊很快就傳來了迴應,一如既往波瀾不驚似的聲音裡帶着一點點兒期待以及興奮。就算是現在隔着聽筒,澪也能充分、清楚的感覺到。“話說,我叫你老師的話會不會奇怪?”
彤一邊坐在臥室的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盪着雙腿;一邊用好像有點兒不高興的語調打斷她說:“怎麼可能呢?不如說你能這麼叫我還是比較開心的喔?”
話音剛落的瞬間,彤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然而事實上她和澪像是這樣的對話迄今爲止還是第一次,“是嗎?”然而,澪的口吻卻一如既往地毫無起伏。甚至連一絲抑揚頓挫也感覺不到,冷淡得有點兒讓人害怕。“話說回來,你會主動打電話給我,也就是說,憂他已經醒了對吧?”
隨着這個問題脫口而出的剎那,能明顯的感覺到電話另一頭的彤有些緊張。這時候的她不由得將手悄悄地攥成了拳頭——當然,澪是看不見的。不如說,如果她在眼前的話,彤可能會表現得更若無其事一些。而不會像此時此刻這樣動搖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是,哥哥他已經醒了。你不用再擔心了......”
“太好了!”就好像是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了似的,彤帶着如釋重負的語調鬆了口氣,“現在有人在照顧他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馬上去醫院——”
“不用了。筱姐正在醫院陪着他。”
“是嗎?”頓時,聽到這回答的彤瞬間覺得彷彿有種難以用言語描述出來的失落感正緩緩從內心深處某個角落涌出,不知不覺垂下肩膀的她就這樣任由身體倒在了牀上。並用左手悄悄地遮住了臉,“這不是很好嗎?他總算醒了,而且還有人照顧。我到底在自以爲是的失望個什麼勁兒啊......?”
霎時間,一頭烏黑的長髮像漣漪似的散落在雪白的枕頭上。透過眼前天花板上那忽明忽暗的燈光,被襯托得非常漂亮、朦朧,同時這份看似飄忽的不安定感也和她的氣質非常相似。
“那就——”
終於,在經過了一陣並不算長久的沉默後,澪那邊如預料般的掛了電話,頓時,彤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同時表情也有些僵硬,然而此時此刻她也毫無疑問有種“終於結束了”似的解脫般雀躍感。
簡單來說,如果對方是憂的話,她還有信心能好好地將對話維持下去,可是如果對象是澪的話,那麼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把對話維持下去本身就是一種煎熬。至於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感覺,她也不知道。
或許,因爲澪就是那樣的性格?然而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還真虧憂能和她處得那麼融洽呢......
——剎那間,把手機丟在一旁的她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同時,另一邊,奏也按照父親所說的地址來到了目的地,眼前有一間裝潢樸素,而且位置也不是很顯眼的既像是咖啡館又好像彷彿圖書館的小店坐落在兩座建築物之間。爲了找到它的準確位置,奏甚至差點兒迷路。來來回回像是折返跑似的走了好幾次才察覺到正確的路線。
它的位置非常偏僻,又隱藏在巷子深處,如果不留心觀察的話,走在這噴泉廣場上的人們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她想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沿着兩邊鏽跡斑斑的樓梯轉身走了上去。
眨眼間便來到了二樓走廊。這裡滿地都是空罐與菸頭。還有些隨手被扔掉的,看起來還沒有用過的塑料袋——牆上的空調室外機發出很響的聲音,彷彿一心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似的。
一言以蔽之,這個地方就像個垃圾回收處理地似的。讓人哪怕一分鐘都待不下去,可是即便如此,奏也不好就這麼連招呼也不打就轉身走掉。所以,最終她還是放棄掙扎,死心似的踩着腳下那些還沒完全熄滅的菸頭,來到了走廊另一頭倒數第二間房。
深吸一口氣後緊接着伸手按響了門鈴。這個時候,屋裡的吵鬧聲似乎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她都想先把耳朵給捂上了,可是顯然對方不會在意她現在的感受,而是繼續自顧自地將音樂開到最大聲!
沒多久,一個留着亞麻色短髮的男生把門打開了,“嗯......女孩子?”頓時,滿臉困惑的他不由得瞪圓了眼睛,把臉稍微湊得近了些。順便還伸手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圓框眼鏡,“我今天是替我父親來這裡的,請問可以進去嗎?”
見狀奏也以毫不示弱的氣勢盯着他,並後退了兩步。清了清嗓子纔開口說道。然而雖然她已經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但是從眼前這個男生渾身隱約散發出的酒味還是讓她有些緊張。“啊......也就是說,你爸爸來不了了?”
“是的。”奏一邊回答着;一邊在不會被察覺到的情況下悄悄挪開了目光,“我知道了,請進吧——”在明白了緣由後,她便將奏讓進了玄關,由於地方有些窄的緣故,兩人幾乎是擦肩而過的。
進入了玄關的奏脫下樂福鞋便二話不說走到緊靠窗臺的書桌前,伸手關掉了彷彿正雷聲大作的收音機,“會給正在休息的鄰居造成困擾的,現在可是凌晨啊......”轉過身來的她這麼說着。
然後在所有人驚愣不已的注視下踩着鋪有榻榻米的地板來到角落裡,從旁邊拿了幾個靠墊過來,墊在背後。緊接着靠牆坐下,“請別在意我,你們繼續就是了。”
說完,就真的像個提線木偶似的一句話都沒再說了。然而就算奏說“可以不用在意她。”但是被一個女孩兒像是監視似的在一旁盯着的話還是會覺得有點兒奇怪吧?所以屋裡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幾乎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奏身上。因爲此時此刻的她就像個喧賓奪主似的座敷童子一樣。
彷彿她纔是這屋子的主人。
“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剛纔的亞麻色短髮男生特意端着手上的烤肉串與薑汁汽水輕輕地,小心翼翼似的走到她身邊問道,“奏,叫我奏就好。”奏不由得又輕輕嘆息了一聲後才緩緩說道。表情也有些緊繃與提防的樣子,“你好像有些緊張?”眼前的男生盤腿坐了下來。
眨眼間遞上了剛纔拿在手裡的薑汁汽水。
“你要我喝你剛纔喝過的嗎?”霎時間,看似嚇了一跳的他表情非常窘迫,連說對不起。緊接着又幹脆利落地重新爲奏倒了一杯,“其實我們都是你爸爸的大學同學,你不用這樣刻意和我們保持距離的——”
話音剛落的瞬間,沒想到的是奏先笑了出來,“這我知道。而且我也不是打算要用這種方法和你們刻意的保持距離,如果有什麼讓你誤會了的話我道歉。”
說完,只見她伸手接過了遞過來的薑汁汽水,緩緩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可在我們看來,你的做法就好像是在說‘別接近我’似的哦?”
瞬間,奏看上去楞了一會兒才反問回去:“是嗎?”同時,還眨了眨眼睛。“你難道沒有自覺嗎?”聽完後,只見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這麼做是最好的罷了。你們也,不會想要我加入吧?”
可話音剛落的剎那,沒想到對方卻把頭搖得比自己更明顯,“怎麼可能?你也看到了,我們這一屋子都是男生,正閒得無聊呢!你如果肯加入的話對我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啊!”
“是嗎?可我覺得我有可能只會把氣氛搞得亂七八糟而已。就算是這樣也沒問題嗎?”
結果回過神來的剎那,奏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與周圍的人聊得有些忘乎所以了。雖說,只能一味地迎合周圍冷不防就會拋過來的話題而已。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讓她感到吃驚了——“說起來奏,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次,提問的是個手上拿着菸斗,身穿琥珀色的旗袍......容貌看上去二十多歲,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至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身高與臉蛋會在不知不覺中帶給人壓迫感——
“有。”奏稍稍擡頭,看着她的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後便脫口而出。“難不成就是你剛纔說的那位一起工作的男孩子嗎?”瞬間,只見她的表情變得興致勃勃,好像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似的樣子......
“沒錯,只不過她喜歡的並不是我。”頓時,奏微微垂下視線,苦笑着帶着自嘲似的語調補充道。然而這時候,眼前的女孩子卻把臉湊過來像是說悄悄話般地追問,“也就是說,你已經連告白都放棄了嗎?”此時此刻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兒生氣的樣子。
“沒有,只是即便我沒有放棄,他始終也不可能注意到這一點吧?”
隔着桌子,奏看着自己的指甲回答說。她的聲音,稍微有點兒飄忽、睏倦的跡象。
“爲什麼?”
只見她歪過頭,似乎對奏的回答感到難以置信。甚至,還連眨了好幾次眼睛。“因爲,非要說的話,他是那種‘只要不把話明確地說出來就不會明白’的這種類型的人啊......”頓時,一邊低頭打量着杯裡還剩下一半的薑汁汽水,奏一邊補充道。
整個過程中甚至都沒有擡起頭的打算。甚至,連她的表情也剛巧被額前的劉海給若隱若現似的遮住了。“也就是說,那傢伙是個笨蛋?”
眨眼間聽到她這樣的概括,奏不由得笑了起來,“某種意義上好像也可以這麼說。”不一會兒總算是願意擡起頭來的她表情終於變得明朗些了。就好像,雨過天晴似的。“既然如此,那他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有,不過他有喜歡的人。”
話音剛落的瞬間,奏又輕輕嘆息了一聲,“但是,還沒有交往吧?”眼前的女孩兒一邊將橙汁送到嘴邊;一邊將空閒着的右手悄悄地放在了奏的肩膀上,“確實還沒有交往。”
“既然這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啊?”
說完,女孩兒彷彿露出了非常困惑、覺得奇怪,以及無法理解的表情,“難不成在你心裡,感情這種存在,也要講究所謂‘先來後到’似的規矩?”而這時候她的音調聽起來稍稍變得有些飄忽——
“我告訴你哦?”緊接着,只見她一邊戳着奏有些爲難的臉一邊湊近了說,“如果有喜歡的人的話,就不要考慮那麼多。重要的是,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
說完後,打量着奏那有些躲閃、尷尬的目光不知不覺又笑了起來,“不然的話,可是會後悔的哦?”說完後,只見她把杯裡剩下的橙汁一口氣喝光了。然後就這樣像個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地向前倒在了地板上!
“......”
看着她就這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樣子,奏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漸漸轉變成了苦笑,“重要的是將心意傳達給對方嗎?”緊接着她在心裡默默思考着這句話。
“事到如今我到底還做得到嗎?”
想着想着,只見奏又像是自嘲般的露出了彷彿連自己都覺得窩囊的微笑。“請給我杯啤酒好嗎?”緊接着她向剛從眼前走過去的,之前主動來找自己搭話的亞麻色頭髮的男生問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奏......你真的能喝酒嗎?”
“請不要小看我行嗎?”說着,奏便主動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罐裝啤酒。稍顯不甘心、不服氣的表情以及這乾脆利落的動作,似乎都證明了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那簡直就像是把“不開心”三個字刻在了臉上似的,“不,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酒量不行的話還是別勉強爲好——”然而,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奏已經將一罐啤酒喝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所以說,請別小看我。”緊接着,她又開起了放在眼前不遠處的第二罐。
“至少在酒量方面,我還是有足夠的自信的!”
話音剛落的瞬間,便又像是狼吞虎嚥似的喝了起來。就好像等不及,要把自己灌醉似的。“畢竟,只有這麼做,才能讓現在的我不去想那傢伙的事啊——”此時此刻的她,毫無疑問正抱着這樣的想法。
然而,事實上也正像是奏說得一樣,即便眼前地板上的空啤酒罐眨眼間已經排成一排,而且也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了,然而她卻一點兒醉意都沒有,“你沒事兒吧?”
緊接着,那看起來像是這間屋子的主人的亞麻色短髮男生露出些許不安的表情追問道,“沒事哦?”奏放下拿在右手中的啤酒罐,把它們放在腳邊。緊接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說道。
“真的嗎?”
“真的啦!”這個瞬間,只見她就連音調都變得有些迷糊了。雖然答得很快,咬字也還算清晰,然而臉色卻已經火紅一片了,“你醉了吧?”
見狀,他只好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沒有哦?你在說什麼啊——”這時候只見奏將身體微微前傾,把臉湊過來打量着他的眼睛說道。“一般醉了的人都會這麼說啊......”
眼前的男孩子苦笑着搖了搖頭,“我找人送你回去吧,把手機借我——”沒想到的是纔剛說完,奏就像逃一樣回到了剛纔的角落裡,“不要,絕對不要!”只見她斬釘截鐵似的說着這樣的話。似乎十分抗拒、牴觸“回去”這個字眼。簡直就像是,沒錯......簡直就像是小孩子鬧彆扭似的。
緊接着,又把手機從挎包裡拿出來舉到眼前,迷迷糊糊撥通了某個電話——“來接我。現在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