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窗外那漸漸低垂的夜色,漫天的星星逐漸將晚霞一點點兒抹去,它們爭先恐後似的宣示着對這片夜空的所有權,彷彿一場只存在於此時此刻的晚宴總算是迎來了理所當然似的開幕。
“五花肉可以嗎?你應該不討厭吧?”
這時在廚房正忙活着的憂忽然像是纔想起來似的轉頭問道。而“竹筴魚”此時此刻正橫躺在客廳沙發上一手拿着薯片;一手翻着漫畫,回答他的語調裡也像是故意夾雜了些許慵懶氣息似的。
“嗯,記得再稍微放點兒辣椒與醬汁吧?”
“明白了,不過我家現在只剩下芥末醬了,你能吃嗎?”
“還行吧。”
筱仍舊仰着頭,不知不覺便將那彷彿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寬闊、厚實背影盡收眼底。明明就在剛纔自己的心情還像是一團亂麻似的剪不斷理還亂,沒想到這纔剛過一會兒就變得彷彿無事發生似的一如往常了。
而且,類似的事好像每隔一段日子都會上演——
總是會因爲一些雞毛蒜皮似的事鬧得連續好幾天對彼此愛搭不理,然而又總是會因爲莫名其妙似的理由吵着吵着就又和好了。而且因爲這種事經常發生,有時無論是自己還是那傢伙好像都不記得當初之所以會鬧不愉快的原因了。
不過,所謂的朋友應該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關係好到能隨時隨地吵架;可又能在任何想和好的時候和好——這樣的關係,不得不說真的讓她非常享受。
“剛剛結束的發表會,說實話我真的被你嚇了一跳啊——”
憂一邊低頭在砧板上切着蒜苗;一邊煞有介事似的感嘆着。
“你是指我假扮姐姐那事兒嗎?還是說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
筱——也就是現在憂眼裡的“竹筴魚”,猶豫了一會兒才反問他。
“硬要說的話,兩邊都有吧?”
面對這有些狡猾的追問,憂毫不猶豫似的坦誠了此時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與感觸。
——“互不隱瞞”是兩人自始至終能相處到現在最重要的前提條件之一。雖說,這在大部分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我想也是,不過因爲是雙胞胎,所以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還是能做到那種地步的喔?怎麼樣,很厲害吧?”
這答非所問似的回答瞬間逗得憂有些哭笑不得——
“畢竟連我都騙過去了,如果僅從這點上來說,應該算是很成功吧?”
兩人就像是這樣,一邊聽着電視裡新聞播報的聲音;一邊繼續着這看似百無聊賴的話題。當然這其中還夾雜着書頁翻動的聲音以及稍顯頻繁的切菜聲。
筱兩隻腳在不停地撲騰着,一臉笑呵呵地緊跟着漫畫劇情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但其實,憂的房間裡最多的就是他平時利用節假日去書店借來的各種連載漫畫。這些登載於雜誌角落裡的渺小存在,卻整整佔去了整個書架1/3的位置。
其餘剩下的一些則是各種各樣類型的輕小說。
雖說似乎每本都不一樣,然而他卻偏偏只鍾情於“青春”類型的敘事風格。甚至久而久之連自己的連載也受到了些許影響,不過對她來說卻並不是無法理解的事......所謂“愛屋及烏”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所以,哪怕是拙劣的模仿也罷,就算是這樣也能從字裡行間看出他有多認真在對待自己的作品。即便它們不會被大多數人所喜愛、接受,然而那又怎麼樣?
就算是某種形式的“自我滿足”也好,又有誰有權利去橫加指責呢?
而且也多虧了那些被人視作“垃圾”似的存在,此時此刻的自己才能像現在一樣和他成爲有可能打算做一輩子朋友的......這樣的關係啊。
“話說你姐現在還在住院嗎?”
“不,就像我在發表會上說的,她已經可以出院了——怎麼,你想見她?”
面對他這彷彿像是忽然來了興致似的追問,憂不假思索似的否認了。
“我說你有必要那麼欲蓋彌彰嗎?如果你想要見她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讓你見到的嘛——”
畢竟,那就是我啊......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只是比較在意你說的她有喜歡的男孩子這件事而已。”
說着,憂將切塊並抹上芥末醬的五花肉端到了客廳沙發旁的烤爐上,等會兒熟了的話就能吃了......在這之前他得不斷地將肉翻面,保證它們不會烤焦並儘可能均勻受熱。
“嗯?僅此而已嗎?其實你很想要知道我姐喜歡的對象是誰吧?”
“竹筴魚”話音剛落,只見憂那用來翻面的筷子瞬間就好像靜止在了半空中似的停在了那裡,不僅如此他甚至連手臂都忘了放下來了。順帶一提就連表情也像是被凍僵了似的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流露出來......
“......是誰?”
然而偏偏,這傢伙卻像是惡作劇得逞似的咯咯直笑,自始至終沒有透露半個字。只是不停地像是趕臭蟲似的撲騰着雙腿,那意思無非是——
“你求我啊,說不定你再求求我的話,我就會告訴你了——”
憂當然不可能真的傻到去咬餌,尤其是去咬這傢伙撒的餌。因爲他那一副“就不告訴你”的得意表情說實話真的非常欠揍。
“我說,下一冊你放哪兒去了?”
“我沒買。有空買了的話再告訴你——”
憂一邊暗暗和自己較勁兒;一邊沒好氣似的回答道。
“啊?沒買?!劇情停在這麼讓人垂涎三尺的地方,然後你告訴我你沒買後續?”
瞬間整個屋子彷彿都被他在眨眼間散發出的,那像是狂風暴雨似的怨念徹底污染了。而且,似乎還不僅如此......
“現在就給我去買啊?!”
話音剛落的瞬間,猛然擡起頭的憂無論如何都難以隱藏自己那彷彿只有剎那的吃驚表情。同時,也對他的要求感到難以置信。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傢伙總是會這麼若無其事似的使喚自己。而且還覺得理所當然似的?
“你要我現在去買?拜託你提這種要求的時候先看看現在幾點了好不好?”
“就算現在是傍晚7點又怎麼了?”
“書店關門了啊......”
眼看着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又莫名其妙似的被點燃了,一旁百無聊賴看着電視節目的澪迅速將遙控器丟在一邊,緊接着不緊不慢似的進屋睡覺了。
“你們慢慢聊,我睡了!”
從她嘴裡脫口而出的明明只是這麼稀鬆平常的一句話,卻霎時間使得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來。可當他看似經過深思熟慮總算是擠出一點點兒微笑的剎那,眨眼間便聽見了那毫不留情地關門聲。
“真是的,剛剛和這傢伙和好,可是現在妹妹又不知道爲什麼衝自己發那麼大火——”
緊接着,這彷彿就像是在告訴憂:“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而在他的印象裡,澪還是第一次表現得那麼不客氣。
“總覺得,對不起?”
“你還知道道歉啊?”
話音剛落的憂不知不覺又嘆了口氣。事實上他其實是明白妹妹爲什麼態度會忽然變得那麼冷漠——不用說,所有的原因都因爲他在剛纔的勸說中完完全全站在了“竹筴魚”這邊,而把她對自己的關心毫無自覺地晾在了一旁。
理所當然地,別說是身爲妹妹的澪會因此而生氣......恐怕這事兒就算是放到任何人頭上都會覺得不好受吧?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憂此時此刻遭到她這樣的對待,完全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的結果。
“待會兒我走之後,記得好好安慰安慰她,明白了嗎?”
不料,心裡正煩着的憂頓時像是趕蒼蠅似的讓他閉嘴——
“這種事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做的。”
緊接着把差不多烤好的肉,小心翼翼似的夾到他碗裡。又給準備了些沙拉作爲配菜,以及一些烤玉米。當然這些都是兩人份的量。即便憂此時此刻的表情寫滿了不爽,即便就算這樣他也沒直接將好朋友趕走。反而繼續替他準備晚飯......
畢竟,事先已經約好了。
而且憂也比任何人都明白,“竹筴魚”剛纔的話其實沒什麼惡意。他也許只是沒想到會因爲這個再次惹得澪不高興吧?然而筱此時此刻的心情也許並不比憂好多少。可是,眼下她又不能以現在的身份去道歉——
感覺那纔是真正的火上澆油、雪上加霜啊......
所以儘管此時此刻眼前有着讓人着實垂涎三尺似的烤肉,他們倆也只顧着吃,自始至終都沒有再說過話——那並不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而只是因爲氣氛使然而已。
“我說,難道你將來的夢想是做個家庭主夫嗎?”
“爲什麼你會那麼想啊?”
“因爲你的料理水平真的很棒啊!至少比你的寫作水平棒多了——”
“竹筴魚”背靠着沙發,打着彷彿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飽嗝說道。
“我說,你這到底是誇還是損啊?”
憂剎那間也被類似的飽嗝淹沒了,苦笑着反問着。就算他知道這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而且說到底這傢伙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從不會吝嗇指出別人的長處了。
“笨蛋,你難道連這都分辨不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很有理由懷疑你到底是怎麼考上現在的大學的。”
“一晚上沒過你都罵了我好多次笨蛋了,就不能行行好換個詞兒?”
類似像是這樣的對話,甚至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就又莫名其妙似的開始了。可是用來打發時間的話,也許正合適也說不定?當然,可能只是想要抱怨一下吧?對彼此都是......
“怎麼,你嫌棄啊?那就傻蛋怎麼樣?”
“這不是更過分了嗎?!”
然而就算是義正辭嚴似的提出類似的抗議,憂也不指望這傢伙真的會聽。畢竟這傢伙從剛認識那時起,言談舉止就是那麼隨心所欲,常常不顧對方的想法與感受。
“真是的,你這人看不出居然那麼挑剔啊?”
“話說你就不能好好地喊一次我的名字嗎?”
“好好好,真是麻煩啊......憂——”
話音剛落的瞬間,憂忽然覺得左肩似乎莫名其妙似的多了些重量......回頭一看,頓時惹得他有些哭笑不得——“竹筴魚”這傢伙居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睡着了。而且,甚至還理所當然地將自己的肩膀當成了枕頭——
“稍微給我,靠一會兒......”
連夢話說的,都是這樣厚臉皮的話。不過那在剎那間展現出的,彷彿毫無防備的睡臉,還是在不知不覺的瞬間,像是磁鐵一樣吸引了憂的視線。
這傢伙明明是個男孩子,卻有着一張帥氣得過分的面龐。而且不知爲什麼,看起來隱約還透着點兒女孩子獨有的精緻細膩。只不過他平時的言行舉止絕不會讓人產生這樣的聯想就是了。
緊接着,憂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他輕輕放在了沙發上,還給蓋上了毛毯。然後躡手躡腳似地走到玄關,俯下身背對着他換上運動鞋出門了。
“傻瓜,你沒必要真的在這個時候去替我買嘛......”
然而事實上直到他出門前爲止爲自己做的所有事,筱都看在眼裡。只是因爲心血來潮想逗逗憂,看看他會有怎麼樣的反應,所以才裝着睡着了而已。
不過就算是她也萬萬沒想到那傢伙居然真的在這個時候,因爲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而真的跑去買漫畫的後續了——你看,他在這方面就是這麼不知變通又死板。所以,才讓人討厭不起來啊......
“筱,你現在在哪呢?”
正巧這會兒,Glin上來了消息。是奏發來的......
“我在他家,怎麼了?”
“工作室剛剛發來了這個月底演唱會舉辦決定的通知,讓我們想辦法募集一下聽衆——”
語言風格還是能省則省,惜字如金。甚至都不用看名字,就知道是她。
“嗯?募集聽衆?工作室難道不打算事先安排嗎?而是要我們自己募集?這種事我可做不來啊!”
聽完後的筱,顯然有點兒慌亂。因爲,自我募集、宣傳這種事她從來都沒有做過。而以往的宣傳活動都是奏出席的次數比較多,而自己只要負責登臺演唱就好。
可是這次她既然會主動聯絡自己也就表示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用奏當擋箭牌了。
“怎怎怎怎麼辦?!”
意識到這一點的筱,猶如被當頭棒喝似的激動得差點兒咬舌頭——“唉,這還沒決定執行具體方案,身爲主唱的你就慌成這樣可怎麼辦啊?”
可此時此刻的她早就已經聽不進奏那挑釁似的吐槽了,反而是拼命要求她趕緊想想辦法。
見狀,彷彿隔着那些文字都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奏的嘆氣聲。
“就算是我想出了應對方法,這次的宣傳活動你可能也躲不掉了——”
“你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好好好......我在想可以利用Glin募集願意來到現場的聽衆。這可能比一般的宣傳更有效果——”
奏話音剛落,筱瞬間便猶如醍醐灌頂似的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
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又聽到了憂上樓的聲音......瞬間嚇得她用最快速度關掉了Glin!而在那之前,奏的最後一句話是——
“正好,可以找你家那位幫幫忙。”
總之先不管她這句話是存心還是無意,可是都在剎那間弄得筱頓時感覺臉上就像火燒似的......急得她忙不迭地用雙手拼命捂住臉,花了好久才平靜下來。
然而奏之所以會這麼說,應該不僅僅只是爲了捉弄自己吧?確實,求憂幫忙也算是其中一個方法。
“你怎麼了?臉那麼紅?”
剛跨進玄關的他便察覺到了“竹筴魚”的異樣。
“不,我沒什麼!而且臉也不紅,那是你的錯覺!!”
“可明明就有......”
“所以都說了那是你的錯覺啦?!比起這個,我有事要和你說,坐這來——”
強行結束,並扭轉話題的筱瞬間又變成了“竹筴魚”那一如既往似的口吻......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表情也變得很嚴肅。所以憂也沒有再多問什麼,而是乖乖照做了。
“到底什麼事啊?搞得怪嚴肅的?”
緊接着也被迫學着他的模樣坐得端端正正。只是,連憂自己都知道,他不適合做出那麼嚴肅的表情;更不適合待在這麼嚴肅的氛圍裡,但是現在他並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這個月,有我姐姐的第二次演唱會——”
“所以你要給我票?”
說着,憂理所當然似的伸出了手。然而老實說他期待着的事並沒有如預料那樣發生,反而是被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揪了臉——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你幹嘛???”
“別貧了,我這說的可是很重要的事——”
然而雖然嘴上那麼說,筱卻並沒有鬆手,她反而揪得更不留情面了......
“疼疼疼疼疼!真的很疼啊?!”
緊接着像是直到感覺“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才鬆開手。這時,憂的右半邊臉頰,也像是腫起來了似的紅通通的。
“真是的,回到剛纔的話題——這次的演唱會與上次的情人節Live不同,需要我姐她們自行募集聽衆。所以就想說能不能拜託你幫忙一起參與募集。再說了,反正你現在是姐姐的助理,應該也沒問題吧?”
“沒問題是沒問題啦,但是這種事......她去拜託奏不是比起拜託我更有效嗎?”
“這次我姐似乎想借Glin募集聽衆,奏姐她根本對電子產品一竅不通啊!如果這方法能行的話,我還用得着向你開口嗎?”
“而且,她也有着自己的宣傳任務要完成。”
頓時,憂就連想反駁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因爲,奏確實有說過她不擅長對付電子產品。然而瞬間他好像又莫名其妙對“竹筴魚”剛纔的話感到有點兒窩火——
“話說,我是不是被你當成工具了?”
“這怎麼可能啊——”
筱想都沒想便否認了這種有些陰陽怪氣似的說法與結論。緊接着又補充道:“正因爲你是我,也是我姐的朋友,我纔想到拜託你的。可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當我沒說過吧。”
說完,她便朝着玄關走去——
“等等!真是的,我也沒說不幫忙吧?”
情急之下,憂只能快步追上去拉住他——也間接擋住了玄關與門之間,那僅剩的一點兒距離......
“交給我吧?畢竟你求我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如果能幫上你們的話,老實說,我也很開心!”
緊接着又繞到她眼前補充道。
然而沒想到纔剛說完就被他用平底鞋毫不留情似的踩腳了——
“疼?!”
頓時疼得憂霎時間就連表情都沒法好好做出來了......可“竹筴魚”卻變本加厲似的用手拽住了他的領子,剎那間將那張看起來確實很痛苦的臉拉到近在咫尺似的眼前——
“既然如此,一開始那麼說不就好了嗎?!”
“是的,非常抱歉......”
說完,這才意猶未盡似的放棄了繼續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