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在雨中裹緊黑袍緩慢地走着,在他後面跟着那個獨眼的拼接怪,也許是受到他身上黑暗氣息的吸引,拼接怪像被繩子牽住一樣與他始終保持着一定距離。這種被跟蹤的感覺實在不是太好,就像死亡的跟隨一樣讓人厭惡,康德儘量走得快些,但仍甩不脫那個沒有靈魂的跟隨者。
忽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哦,你們居然全跑出來了?我可愛的木偶們?是這雷聲嚇壞了你們?還是有人侵擾了你們的好夢?”康德擡起頭,看見山坡上一個瘦小的影子正站着。他發現那人並沒有開口喊叫,那聲音是直接從自己的頭腦裡響起來的。於是他的某個記憶頓時被喚醒了,顯然當年村裡的老者講過有關於這種人的故事:孤獨地住在遠離人羣的廢城堡裡,與他的各種石偶、木偶爲伴,甚至是死人的身體,他製造黑色的意志注入偶人的體內,從此它們只聽他的召喚。
這就是索尼法師——惡靈的召喚者。鄉間流傳的若星漢傳說故事中最臭名昭著的那一種,經常以魔族跟班或是背後搗鬼者的形象出現。有關他們的諺語是:“黑暗的夜裡莫獨自行,當心背後惡毒的詛咒。”康德想加快步伐跑開,可這時他無比清晰地聽到了法師心中闇誦的咒語,這本該是隻有偶人們才能聽見的。康德覺得手腳都在麻木僵硬,難道這朽壞的身體要背棄他而去聽從法師的召喚?法師開始大踏步向城堡走去,康德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轉身跟去,康德急得在自己的身體裡跳腳,恨不得靈魂能跳出來獨自狂奔。誰都知道,落在死靈法師手中的靈魂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這時雲迪和羅恩追了過來。看着走來的在大暴雨夜中如閒庭散步的法師,雲迪停下並攔住了羅恩。而法師好像沒有看見他們一樣,直接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後面跟着一瘸一拐的拼接怪,羅恩不由後退了幾步,而云迪向康德迎了上去。康德心中清醒身體卻不受控制,看着雲迪在他身邊束手無策的樣子,連任何一種表情也做不出。
雲迪鼓起勇氣,對前面的法師大聲喊着:“對不起,我並不想打擾您的行程,可是,你是否也在無意間用咒語鎖住了並不屬於你的活人?”法師回過頭來。他的面孔乾瘦,像羊的頭骨,正是索尼法師的標準形象。
“如果那是個還活着的人,我敢保證他不會聽到我的咒語也不會受控制。”他開口說話時,聲音便顯得中氣不足,幾乎要看口型才能知道他說什麼。
“這情況也許有點兒複雜……”雲迪焦急地喊,雨水順着她的長髮成行流下,“他的身體的確已死去,但請你相信我,那裡面還有靈魂存在。”“凡是死亡的身體,都是屬於我們的,凡是被光明所遺棄的遊魂,也是屬於我們的。不要和索尼法師搶奪死去的東西,我看得出,你也是魔法師,難道不懂得法師間的規矩?”“按規矩的確如此……”雲迪在心中想着,“但這時候大家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她來到康德的身邊,矇住他的雙眼,對他說:“靜下心聽我的聲音,一定要專心聽!”她的手如雪一樣涼,她的聲音如泉水一樣動聽,但康德的身體卻產生了極大的抗拒反應,他覺得自己的朽軀好像就要裂開兩半一樣,不由痛苦得大叫起來。
法師驚訝地回過頭:“我的偶人居然開口了?你正讓他覺得痛苦,他已不屬於光明,不要試圖把他從我手中搶走。”然後他憤怒地一哼,那一直跟隨着他的拼接怪人就狂暴地向雲迪撲來。這個傢伙並不能使雲迪感到威脅,她伸出手指使出了一道五級的電光術,準確地擊中了目標,但拼接怪除了變得看起來顯得更焦一點兒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礙,它抖動一下又繼續衝了過來。雲迪有些惱火,她的電光術可以用來對付“難道”、“如果”這樣的高等級魔族戰士,卻對不知痛苦的黑暗亡靈卻沒有什麼效果,她想也許這老索尼法師還在他的手下的身上加了魔法防護。三道電光過後,那拼接怪看起像燒成黑炭的猴子,但仍在靠近。
“這時候我們需要的是戰士,是矮人,只需要一劍就能解決問題,可是你們毫無用處,什麼都要靠我,爲什麼?天下哪有這樣的隊伍?”雲迪憤慨地喊着,一半是氣憤,一半是出於恐懼。她開始退後,連續快速地使用魔法使她呼吸急促。
她的喊聲使羅恩很是羞愧,作爲大陸最後一位聖騎士的惟一傳人,他竟然不懂得任何攻擊作戰的技巧,也完全不具備戰士的力量和體魄。而就算是明康恩一心只想把他培養成一個吟遊者,他也沒有學到其他吟遊者所會的說服術、惑心術、安撫術、激勵術等等心理法術。他在明康恩身邊的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該死的、極難懂的、拗口的古精靈語,他不知道這有什麼用處?現在根本沒有人再說這種語言,用它在街頭唱歌也賺不着一個錢。他現在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衝了上去。
樹棍打在焦糊的拼接怪身上“咔嚓”一聲,斷了。羅恩感到有黑糊糊的東西濺到他臉上,極爲噁心。而拼接怪迅速地作出了反應,他掄起右邊的不知什麼動物的爪子,一下子戳在了羅恩的胸口上。雲迪驚呼一聲,羅恩摔倒在地,也許是雲迪的電擊已使它變脆的緣故,那爪子在打中他的時候斷了。斷爪現在正插在羅恩的胸口上,而且隨着索尼法師嘴巴輕動,竟然又動了起來,像一隻兇殘昆蟲的腳爪般向羅恩胸口鑽去。羅恩因恐懼和劇痛慘叫起來,他死死抓住那爪,但胸前已被刨得血肉飛濺。雲迪迅速使盡全力將一道閃電向法師擊去,但法師一揮手中的法杖,閃電的力量就被引入了杖中。
雲迪明白自己已完全不是這法師的對手,她所能做的只有撲過去拉住羅恩的雙手幫助他,而他們兩人的力量還抵不過那一隻斷爪。忽然雲迪發出驚叫,那拼接怪一把將她拎起,死死地抱住,這時她的魔法沒有一個能派上用場,她只能看着羅恩在地上翻滾,發出非人般的慘叫。
“我求你,我求求你……放過他……”雲迪哭起來,雨水淋溼了她的臉,這時候她完全變成了一個恐慌無助的女子,被一個焦腐的拼接怪物緊緊抱住的恐懼幾乎讓她暈了過去。
“放過誰?他?他?還是你自己?你只能選擇一個。”索尼法師的山羊臉得意地皺起來,他很愛玩這種遊戲。
雲迪感到那拼接怪的髒臉緊緊貼在她的後腦上,她的身體抖不停顫抖,嘴脣發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希望自己現在就暈過去,但可惜銀華光華軍的訓練又讓她剛好堅強到完全清醒地領略到噁心、屈辱與恐懼。
“爲什麼要我來做這樣的事……和我一起來的同伴都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這個大陸上……爲什麼?爲什麼沒有人再能依靠,爲什麼再沒有一個人?”她心裡響着這樣的聲音,忽然失去理智用盡力氣掙扎哭喊起來:“康德救我啊!康德,救我!……”這再不是平日那個堅強冷靜無比的她,康德在他囚籠一般的身體裡聽見她的呼喊,那麻木萎縮的心又感到刺痛,這時她希望在她身邊救助她的人仍然是他。可自己的卻連身體都無法操縱。索尼法師的臉皺得更厲害了,笑容把他的皮擠成一堆:“康德?讓我猜猜他是誰?你的心上人嗎?是他還是他?”他指向羅恩和康德,然後手指停留在康德身上,“我想是他吧,我能感覺到這個冰冷身體內心的不安呢。他果然還有靈魂!可惜……他的身體現在卻由我掌管。”法師惡毒地驅動起康德的身體,康德在心中大罵,卻抗拒不得分毫,看着自己的身體一步步移到雲迪的面前。
“你所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嗎?”法師的聲音抑制不住惡毒的歡悅,他覺得自己已經把遊戲推到了高潮,“有着這樣一個臭烘烘身體的男人?你想看看他的那朽壞的臉嗎?你想讓他抱抱你嗎?”康德內心已達到瘋狂的邊緣,他用一切詞彙咒罵索尼法師、他的全家和他的所有同派別,他發誓他將來要是能活着,一定要殺光所有的索尼教法師。但狂怒也不能給予他力量,他的手摘下了他的黑袍上的帽子,他感覺他的臉正湊近雲迪,他看見她緊閉兩眼不肯看他,嘴脣顫抖。他自慚形穢,對自己的無比厭惡,他希望自己現在立刻被雷擊中,化成一股灰,等雲迪睜開眼,就再也不會看到他。
他的臉貼上了雲迪的臉,他能感覺到她冰涼的鼻尖,光滑的臉龐,也能感到她的顫抖。
再見了,雲迪,我知道你討厭我,而你不會再看到我了。爲了你的安寧,我將出賣我自己的靈魂。康德安了心,放心地與自己腐朽的身體融爲一體。他感覺自己正沉向深淵,這種墜落的快感有如飛翔,他覺得他又重新擁有自己了,或者說,黑暗終於擁有了他。
索尼法師突然感到一種恐懼正在撲面襲來。那種強大的、彷彿來自前方未來不可預知的力量,那種黑夜裡突然暴漲的黑暗氣息。雖然黑暗正是索尼法師力量的源泉,但這股黑暗卻是如此血腥,鋪天蓋地凌空而來。
“刷——”他忽然變輕飛了起來,他在空中打了個旋,回頭看見自己的身體,正在地上,頸上空洞裡噴出血光。
“哦……漂亮!”頭顱喜悅地嘆一聲,重重地摔進泥地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拼接怪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它很快塌碎成一堆黑泥,原來雲迪的電擊並非沒起作用,而是索尼法師的魔力一直支撐着它。羅恩也停止了慘叫,從胸前的血洞中拔出那節斷爪,癱倒在地。
等雨水重新澆醒雲迪,她睜開眼睛,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前方不遠的地方,腳下倒着索尼法師的屍體。黑暗的殺氣圍繞在黑影四周,他低着頭,手仍筆直地伸出,保持着揮砍之後的動作,血水正一滴滴地在刀上流動。雲迪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誰。一場戰鬥只怕又要開始了,相比這次,剛纔不過是熱身罷了。
“如果”揮刀的右臂還瀟灑地舉在那裡,他伸出左手慢慢地把右手拉回來:“啊……剛纔用力過猛有點兒扭到……”“你爲什麼要殺他?”雲迪問,“他雖是人族,可你們都是黑暗系。”“我高興!”雲迪閉了嘴,對這樣的魔族,還有什麼好說的。
“如果”也在想自己爲什麼一高興就竄過來把那個索尼法師給殺了,按理說自己是大祭司一手養大的,對亡靈法師應該讓上幾分纔對。或許是那個法師笑得太難聽的緣故,他討厭這樣猥瑣的傢伙,戰鬥應該以互相致意開始,以崇高的戰死而結束,這樣戲弄對手簡直讓他無法容忍。他半夜跑出來,完全是爲了找那個該死的“難道”,黑暗的氣息把他引向這裡。當他到達時,那氣息突然暴漲,那一刻他幾乎以爲那是魔王。但他殺死索尼法師後,那氣息卻又無可尋了。
雲迪臉有些紅,被敵人看到了自己的脆弱面實在是件難爲情的事情,她準備魔力一恢復,就使出最強的閃電攻擊。她並不知道“如果”已無意和他們作對,只想着必須速戰速決,因爲羅恩還躺在血泊中,而康德……“康德!”雲迪吃驚地環顧四周。
康德不見了。
索尼法師的嘴吃力地q動,像一條像乾死的魚。這個被“如果”砍掉的頭顱並沒有死,憑着最後的魔力,他還在試圖召喚他的奴隸們來幫助。
一個黑影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法師的頭擡起眼皮,可一隻腳踩在了它身上,把它向泥裡踩去。
“不!……饒過我……我會給你報答……”法師的頭大喊着,泥水灌進它的嘴裡。
那人彎下腰把它從泥裡拔了出來:“從現起,你是我的奴隸。”法師的頭看清了,那是那個曾被他控制的人。頭顱開始念動咒語。
康德把它拋向空中,一腳踢飛出去:“別妄想控制我!”法師的頭撞在樹上又摔到泥水中,痛得呲牙咧嘴:“你的動作變得很靈活了……”“你現在那微弱的體力已不可能再控制我。”康德來到他面前,擡起腳再次將它踢飛了出去,“別忘了你剛纔怎麼羞辱我和我的夥伴!”“是的……可那不是我,我只是那個人的頭而已……我就要死了……救命……你需要我的力量……不是嗎?”康德撿起被踢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頭顱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那頭顱立刻貪婪地吸附在他腐朽的身體上,開始吸收他的生命力。
“你的身體已經乾涸了,我吸不到聖華力,帶我回城堡!”頭顱喊。
“我在用我的靈魂滋養你!你今後要學習吸收黑暗力活下去,成爲一個真正的亡靈族法師。”康德說,“我相信我體內有足夠的力量,那是魔王留在我身體裡的,它使我痛苦不堪,但對你來說美妙無比。”“的確,”頭顱轉爲吸收黑暗力,它的眼睛漸漸又開始在黑暗中放光,“這正是我多年來一直找尋的力量,沒想到在死亡後才明白它的滋味。原來我的生命一直在阻礙我的魔法境界,我的力量會在我死後才真正得到進展!”“你答應作我的奴僕了?”康德問。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互相依存……”“真的?”康德把頭顱從他手臂上拔下來。
“哦,不……好吧,主人!快把我放回去,我還不能獨自產生黑暗力,我會死掉……”“你已經死了。”“不,我是說,我會失去我的意志。我發誓,我願服從於你,別讓我完蛋……”於是康德帶着頭顱,向那個被閃電照亮的城堡走去。
“我給你起個什麼名字呢?阿巴?”“我不是寵物狗!”此時城堡裡石人們已經鎮壓了怪屍們的暴動,把它們趕回了石室中。三樓的寢室裡,點起小小的燭光,魔法修習生正在和水晶聊天。
“我還沒有見過這麼小的翼精靈,你整天飛來飛去一定很好玩吧。”燭光照着修習生充滿興奮的臉。
“如果你也整天飛來飛去腳不能沾地,一陣風就能把你吹跑,一粒飛沙也能打得你生痛,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我終年待在這個城堡裡學習魔法和煉藥術太無聊了,這裡只有石人和拼接怪屍,沒有一個活物,你做我的朋友吧。”“我纔不要待在這地方!不過那些石人似乎很聽你的話?”“石人比拼接怪們可愛多了,他們單純又老實,絕不會發狂。拼接怪就很難控制,只有我師父能控制他們,我還沒有學會控制這些亡靈族。”“你一個女孩,爲什麼要學習這麼噁心的魔法系?”水晶不老實地飛來飛去,卻又不敢離開修習生太遠。
“噁心嗎?從小面對它們,我也不覺得了,可我有時到外面去採藥,人們看見我不是躲着我就是用石頭打我,還說要抓住我燒死,嚇得我從那以後再不敢出去了。”“可憐的姑娘……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於斯蒂娜。”“呃……於斯蒂娜,你還記得你如何來到這裡的嗎?”“我……我好像一出生就在這裡了……”可憐的孩子,她的記憶已經被索尼法師消去了,也許是爲了好管教吧?水晶想。
這時樓道上傳來跑步聲,一扇門被打開了,又重重關上。
“是誰?”水晶緊張地望向門口。
“也許是我的那個病人,”於斯蒂娜說,“他的神志有點兒不清,好像受了什麼刺激,明明是人類,卻一直說自己是個魔族,穿着一身奇怪的盔甲到處亂跑。”康德帶着頭顱走進了城堡,一進門,頭顱就大叫起來。
“是誰把這弄得那麼亂?於斯蒂娜,快給我出來!”康德狠狠拍了它一下。
“哦,對不起,主人,這座城堡現在是屬於您,這裡面的一切都等待您的召喚。”頭顱低眉順眼地說。
這座城堡陰暗的氣息使康德感到很舒心,他開始徹底地享受被黑暗包容的感覺。忽然有了要永遠躲藏在這裡的想法。
於斯蒂娜慌張地從三樓奔了下來。
頭顱又喊起來:“這裡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哦,對不起我又多嘴了。”“頭兒,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於斯蒂娜驚奇地問。
“我剛纔遇上了人類法師和魔人的聯合攻擊,一不小心就栽了。現在這座城堡,還有這裡的一切,包括你,全屬於這位康德先生。”於斯蒂娜一點兒沒有惋惜的樣子,她望着臉隱在黑袍中的康德,眼裡涌出和善的光。
康德的心像被雨水泡得發冷後,終於找到了火堆,很久再沒有人這樣友善地正視過他,那纔是看着同類的目光。而在阿茲、水晶、羅恩眼中,他只是異類,雲迪也總是儘量不去看他,是怕眼中的厭惡刺傷了他吧。而康德這麼想着的時候。城堡的大門又被撞響了。
“是那個可怕的魔人?快把我藏起來!”頭顱恨不得長出四條腿跑掉。
而康德想到的是雲迪,她也許正在焦急地找他。
康德跑向城堡的樓上,轉身對於斯蒂娜:“不要讓他們找到我。”“我會帶你去一個隱密的地方的,跟着我好了。”頭顱說,好像它真的能帶路似的。
城堡的門被打開了,風雨猛吹進來,“如果”帶着一股冷風站到了於斯蒂娜的面前,他身後跟着攙着羅恩的雲迪。
於斯蒂娜微笑着,並不害怕眼前這個魔族,她看到了“如果”身上的六翼神龍戰甲,“咦?你也穿這樣的盔甲?”“你看到了另一個穿這盔甲的人?他在哪兒?”“如果”一把抓住了於斯蒂娜的手腕。
於斯蒂娜痛得咧着嘴,指了指樓上。
“如果”一下子就躥了上去,大喊着:“嘿,‘難道’,死東西,快出來!我要砍了你,混蛋!”“他們有仇嗎?”於斯蒂娜好奇地回頭望着。
而云迪也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於斯蒂娜也轉過頭看,看到了雲迪,她的臉色變了。
“哎呀,他的傷很重!”於斯蒂娜奔了過來幫雲迪扶住羅恩,“快扶他到樓上去。”城堡二樓“‘難道’,混蛋,我在叫你,快出來!”“如果”一間房一間房地翻着,當他踢開又一扇門,忽然一愣,一堆拼接怪物張牙舞牙地衝了出來。“如果”憤怒地舉起刀左右亂砍。
於斯蒂娜和雲迪扶着羅恩從他身邊走過,躲着四處亂飛的斷肢。
“一會兒請把這打掃乾淨行嗎?”於斯蒂娜沒忘了提醒刀光翻飛中的“如果”。
城堡牆壁後的秘室裡“你考慮好了沒有?”康德問放在托盤上的頭顱。
“你確定要更換一個新的身體?你可能會永遠失去你的舊身體的。”頭顱說,“這托盤太涼了,能不能墊塊布?”“我已毫無留戀,從前我還幻想着得到精靈的藥水,回到過去那個年輕健康的自己,但現在這一切對我都沒有意義了。”“可是總得讓我先換上身體,然後才能給你更換身體……”“我所要的是整個地更換,我只需要一個結實好用的新身體,而這些,你只需要一個靈魂搬運術就能做到。”“那你也要等我儲備好魔力,我現在太虛弱了,強行使用這種高等法術的話會出問題的。”“你需要多久?”“一天。”“如果”切完了二樓的所有怪物,又衝上了三樓。
“‘難道’你這混小子在哪裡?剛纔那麼亂你也不出來幫我一下?你又躲起來偷看騎士小說了是嗎?”一扇門裡轉來了一聲響。
“如果”衝過去一腳踢開門。
他看見的是一扇在狂風中搖晃着的窗戶。
他撲過去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
“他爲什麼要躲我,這個混小子?他不想再理我了嗎?”那一刻“如果”突然他有種預感——他可能再也找不着“難道”了。他覺得心中有點兒古怪,像是心裡有什麼東西也逃走了,是“難道”向他提過的叫感覺的東西嗎?“蠢豬‘難道’!”他對着黑夜狂喊着。
“您覺得這個怎麼樣?全鋼甲,有可伸縮長臂,機械發條動力,配墨晶魚眼,可看六個方向,還防水……”秘室裡,頭顱問。
康德搖頭。
頭顱念動咒語,暗櫃一轉,又換成了一個瘦長的東西。
“這是敏捷型,雪豹的腰,上肢是黑山猴的,下肢是跳狼的,可每天奔跑三千里,也可輕鬆跳過高牆,斷峽……”康德搖頭。
“我想,您還是最愛你自己本來的這一副,這我能理解,看見自己變成另一種樣子,一開始總是會不習慣的。”康德沉默着。
“你已經把我所有的心愛作品全看過了,您到底想要什麼的呢?”頭顱不滿地說。
康德還是沉默,忽然他說:“那個女孩……”“什麼,你喜歡那一個……原來,原來,你是想變成……”康德抓起燭臺扔了過去,頭顱嚇得幾乎在盤子上跳起來,燭臺摔到了桌上,滾動着。
“我是說,那個女孩,我能感覺到她體內的黑暗力量……”“哦,頭兒,那是你體內的超凡黑暗力的作用,使你能感應到魔族血統者的存在。”“告訴我,她是怎麼到你這來的?”頭顱努了努嘴,不情願地開了口。
“那是近一年前,我看到她從空中飛來,事實上,是一雙翅膀抓着她。我用魔法使她落了下來,她已經快餓死了,我發現她有奇怪的血統,光明的聖華力與黑暗力竟能在她身體裡轉換自如,簡直就像是傳說中夜行者一族,也就是在大戰後留在地面並用‘月神鏡上的露水’改換血統成人類的魔族。我太喜歡她的血統,想把她收爲我的弟子,但又怕她不好管束,就抹去了她的記憶。果然,她對亡靈系魔法的領悟力是極高的,而且更驚奇的是,她同時也不會產生對光明力地抗拒。要知道,能兼修光電水火系對一些天才而言也許並不是太難,但能同時兼修黑暗光明兩種法術的人簡直就是奇蹟,因爲在禮天教法裡光明與黑暗與絕不相容的,而這個人是可以證明神的錯誤的人……她將來……她將來也許會成爲動搖人類信仰的法師……”頭顱越說越激動,忽然停了下來。
黑暗中頭顱沉默了一會兒,接着說:“這很可怕……不是嗎?有時我想想都怕……”康德也沉默着,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以前,我也是個絕對相信天主奇蹟的人……直到神拋棄我入黑暗。”“如果”的心情此刻不太好,本來這個新任務就無比艱難麻煩,偏偏“難道”又不見了,搭檔找不着,明天該如何是好?他心煩意亂地真想砍人。二樓的拼接怪全被他砍完了,他想去一樓砍石人,可石人們理也不理他。
雲迪、水晶、於斯蒂娜和羅恩坐在三樓“難道”曾待過的那一間房裡,於斯蒂娜爲羅恩的身體施了藥劑後,他看起來好多了。
“我真沒用,是嗎。”羅恩苦笑着。
“別這樣說。”雲迪想笑笑,卻笑不出來。
“你還在擔心康德?我的傷沒事了,我們可以一起出去找他。”羅恩說着,心裡酸楚。
“我在外面都找過了,我想他就在這座城堡裡。”雲迪說。
羅恩靜下心來體察了一會兒,“這城堡裡的黑暗氣息越來越重了。”“我真擔心康德他……”雲迪顯出難過的神情。
“你擔心他會沉淪入黑暗?”雲迪低下頭,神情黯然。
“我不明白,你們所說的感覺到黑暗是什麼?我爲什麼什麼感覺都沒有呢?”於斯蒂娜納悶地說,“咦,我和你說件事吧,今天我在外面救了一個渾身被冰凍的人,他的眼睛是紅色的……”門猛地被撞開了,“如果”衝了起來,一把拎起於斯蒂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叫‘難道’的傢伙怎麼回事?他爲什麼要跑掉?”“你放開她!”雲迪站了起來。
“如果”一伸手便把她推了出去,她重重地撞在牆上,痛苦地倒在地上。
羅恩想一躍而起,胸口卻劇痛起來。
“如果”轉過頭:“你又想怎樣?”然後一腳踢翻了牀。
水晶左右尋找哪裡有水可以讓她施展法術,只看見牆邊木架上的一排藥瓶,她一揮手那些五顏六色的藥瓶全飛了起來,在空中倒轉瓶口,支支水箭射向“如果”。
“小心我的藥水!”於斯蒂娜話未喊完,已被“如果”一把拎了起來擋在身前,就在水箭即將射進她身體那一剎,水晶一揮手,水箭變成了弧線,繞過於斯蒂娜射向“如果”。
“如果”丟開於斯蒂娜跳後一大步,極快地揮開戰刀,水箭碰上刀,彩珠飛濺,但水晶再加緊施法,彩珠又變成彈片疾射向“如果”。
“如果”一轉身,那水珠全打在了他的戰甲和頭盔上,騰起縷縷白煙。
這時雲迪緩過氣來,一個光球飛向“如果”,“如果”再舉刀揮擋,光球在刀面上炸開。
“住手,不要打了!”於斯蒂娜大喊,可這沒有作用。
於斯蒂娜一生氣,唸了一個咒語。
“如果”忽然覺得自己身子被拎了起來,然後是一股大力將他向外一甩,他撞破牆壁飛了出去,摔倒在院子裡。
他一個魚躍站起來,卻愣愣地盯住於斯蒂娜。
於斯蒂娜也怔怔地站在那裡,像是也被自己所做的嚇呆了。
“如果”愣了半天,忽然說:“我錯了……對黑暗伯爵的女兒無禮,真是太不應該。剛纔,是黑暗的守護神在懲罰我吧?”黑夜裡滾動起雷鳴,像是一個巨人極低沉地說着什麼,漸漸消失了。
“如果”頭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你聽見了什麼?”秘室裡,康德問頭顱。
頭顱也怔在那裡。
“黑暗的守護神,糟了,居然有人用了這樣的召喚法術,”它頓了頓,像被什麼壓住了聲音地說,“大禍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