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鬼谷澗東北向
燕不歸森林
“靈霜,跟上,就差這一味藥了。”
密林中,一個身着淡藍衣裳的少年在前飛奔,腳步迷離,飄忽不定,好似無形,稍一回首間,能看到他清秀的臉龐,飄逸的長髮,棱角分明的面廓,劍眉之下,炯炯有神的眼睛時而微彎,伴着上揚的嘴角,形成迷人的笑容。
五年了,寧逸風已是十五歲的翩躚少年了。
唰唰唰……寧逸風身後,一隻火紅的狐狸快速跟了上來,速度倒也沒有遜色寧逸風多少,雖然是四足,可看得出來,它和寧逸風的腳法是一致的。
轉瞬之間,一人一狐來到燕不歸森林盡頭的一座高崖腳下,熟練地旋轉腳步,都穩穩當當地停下了。高崖半壁之上,一朵晶瑩的小草散發着碧綠的光芒,照亮着它周圍黑黢黢的岩石。
“喂,這回是你上還是我上啊?”寧逸風回頭看向小狐狸,笑着問道;“一人一次,上次可是我出力的……”
哦,現在應該算是一隻中等大小狐狸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是太小。
靈霜聞言,晃了晃腦袋,坐起身來,雙爪一攤,表明自己不會,然後眼珠一轉,用爪子點了點寧逸風,然後又點了點山崖,之後就直接趴倒在草叢間休息了,意思不言而喻——
高的,危險的,你上,我不會。
寧逸風笑着搖了搖頭,就準備上崖,可又回過身來,壞壞的一笑,在靈霜火紅柔軟的皮毛上揉捏了一番,然後哈哈一笑,飛身上崖,留下靈霜氣鼓鼓的在下面對他瞪着眼睛。
三步一躍,五步一轉,身輕如燕,寧逸風的身軀靈動的擺着,總能在岩石不平的凹凸之地的稍微輕點,借力再上,不一會兒已經上了數十丈。
自冰心湖一行後,寧逸風徹底回到了修行的軌道上來了,而且元氣充足超乎自身想象。自己之前,沒法修行,只能強記功法和要點,這些都熟記於心了,到了真正用的時候,理論基礎好的優勢就充分發揮了。
這一着上崖看着簡單,可裡面的花花道兒可不少,這看着俊俏,行雲流水般,可融合着“縱雲梯”、“燕點石”和“天罡七轉中的身法—天罡舞柳”,一招向上直突擊,快要落下時,立馬點石而上,再有舞柳之技,縱使這崖再陡,寧逸風都能平穩上去。
身影舞動,小狐狸自寧逸風上去的時候就沒有趴在地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寧逸風,四爪繃緊,時刻準備着。
未幾,再攀援飛舞一陣後,寧逸風終於來到了百丈左右的崖峭,他用手扳住身邊一塊堅硬的岩石,看着那綠綠的嫩草,會心一笑。
“一年半了,終於給我找到了……”
化形草,人界罕聞,妖界盛名的一種仙草,適妖獸體質,有塑胎換骨,輔助妖獸增長修爲之效,若人服之,亦有生死人之效,不過,服下後到底是人是妖就無從得知了。
鬼谷澗地處偏僻,山靈水秀之處衆多,縱使孕育出如此神奇的仙草仙藥倒也無足爲奇。
這株化形草生在崖縫之間,這樣既能躲避風雨,又能很好的吸收山中靈氣,所以長的很粗壯,嫩綠的葉子散發着綠綠的光輝,葉子間居然生出一朵小白花,百花自花蕊之間,不斷散發着森白光暈。看來這是一株上好的化形草。
掛在崖山,滋味卻是不好受,所以寧逸風倒也速戰速決,右手取出一柄小玉簪,左手抓住岩石,這上等仙草可不是用手來摘去的,弄不好就會毀掉,所以改用玉器挖取。
小心翼翼的將化形草下的土層挖去,露出細細的根,然後收回玉簪,取出懷中的一個小玉盒子,夾在自己的肚子和岩石間,再運氣,在右上用元氣形成一層淡淡的防護膜,這一招“雲玉手”用得好,將手變得和玉一樣質地,寧逸風飛速抓起化形草裝入盒中,畢竟這只是一種功法,和真正的玉相去甚遠,誰也無法料想慢點會出什麼意外。
玉盒入懷,寧逸風開始慢慢往下爬,這上山容易下山難還真沒錯,上崖的時候還能看到哪對哪,下去完全看感覺了。不過憑藉着靈巧的身法,寧逸風還是能安穩的下去。
靈霜望着寧逸風開始往下爬了,四爪纔開始放鬆些,但還是緊張地看着。在寧逸風離地面還有數十丈的時候,靈霜才把頭慢慢低下去,準備裝作之前漠不關心,埋頭大睡的樣子。
這回應該安全了吧,就在離地面三十丈左右的時候,寧逸風突然停下,然後看着下面,嘴角流出笑容,嘿嘿一笑,鬆開了手腳……
“啊……………………”
“靈……霜……救……我……”
靈霜聽到遠遠傳來的聲音,幽幽的擡頭看去,寧逸風居然直接從天上掉下來,飛速朝着地面而來。靈霜眼睛一下子睜開老大,皮毛好像炸開一樣,狐尾上翹,四爪繃直,牙齒緊咬,壓低身子,作勢準備營救寧逸風。
可……樣子有點不對啊
有誰從天上掉下來快要死了還這麼不緊張,一直笑兮兮的嗎?
還笑得那麼奸……
果不其然,在寧逸風離地還有約八丈左右,小狐狸已經緊張到了極點,身上都開始產生淡淡的粉紅煙霧了。可上面的人兒卻哈哈一笑,生生扭轉了頭下腳上的危險姿勢,雙手後襬,雙腳快速蹬着空氣,空氣居然被踩得啪啪作響,每次聲響,寧逸風都會折返身子,朝向另一方向,從上到下,竟然是完整的折線回擺。
這兩招又是“天罡七轉的腿法—天罡象擺”和“八曲折步”,用象擺彈踢卸力,短暫滯留,然後藉助折步再次卸力而下,縱使沒有修成御空之術,也從容應對眼前的情況。
他倒是從容淡定,可把下面那位看的臉都綠了……
離地面還有一兩丈,寧逸風一個轉身,再來幾次空翻,平平安安腳落在地上,整個過程好不刺激,好不帥氣,微風拂面,青絲舞動,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了……
“啊嗚~~”
一聲狼嚎,驚起從狼跟鳴一片。
靈霜一口毫不客氣地咬在寧逸風腿上,撒口後氣呼呼的瞪着寧逸風。
“哇,你個兔崽子,又襲擊我,看我不教訓你,唉喲,疼死了……啊,你就不能換塊地方咬啊,又是上次這地方。”
“誒,看小爺這次不抓住你……誒,別跑啊,別跑啊,等等我……”
寧逸風上了點藥,這五年間,他也被咬的習慣。
五年間,靈霜的傷勢早就痊癒,寧逸風幾次放它歸山,可最後還是自己甘願留下。鬼清道人自五年前出門,至今未歸,連一絲消息都沒有。
五年,一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靈霜一直陪伴在寧逸風身邊。
經過五年多的相處,寧逸風很熟悉小狐狸,知道它就是一個小孩脾氣,看着蜷縮在一旁的小狐狸,笑着說:“喂,還生氣啊?我不就是耍了你一下嗎?你也咬了我一口,滿足了吧。”
靈霜聽了,把頭偏到一邊去,不理寧逸風,枕着狐尾,兩隻毛茸茸的耳朵一動一動的。
“要不,今天做頓好的好好犒勞犒勞,做你最喜歡吃的菜,再整點小點心?”
靈霜聽了,愣是沒理他,還是趴着,但是耳朵開始擺快了幾下。
這道歉不行,給賠禮效果還一般,看來只好使出殺手鐗。寧逸風笑了笑,擺正身子,用力扯了扯嗓子,然後叫道:
“靈霜~霜霜~小霜~小霜霜~~~~”
一聲比一聲柔
肉麻招式一出手,小狐狸立馬不淡定了,渾身顫抖,直起雞皮疙瘩,翻起身來,瞪着眼睛,對着寧逸風齜牙咧嘴,笑得寧逸風合不攏嘴。
本來就沒有多大誤會,整了這麼一出,之前那點不愉快立馬就沒了。
“今天大收穫,尋了好久才把這最後一味藥材找到,化形草,這回好像撿到寶了,《百花殘經》上解釋化形草,說只是一種靈草,可你看,這居然結出了花,看起來年份估計不低。”說着,寧逸風掏出懷中的玉盒,打開蓋子,一股靈氣立馬散發出來。
靈霜嗅了嗅鼻子,好香,好有靈氣,一股熟悉的香氣好像調動了全身的氣息,頓時舒爽無比。化形草纖細的葉子茂而不亂,塞滿整個玉盒,細細看去,白色的玉盒內部都能看得到淡淡的淺綠光芒。再看向草葉間的那株小白花時,眼睛立馬直了。
它也是妖獸,更何況還是如此聰慧的。早就聽聞化形草的功效如此神奇,但還真沒有聽說過能結花的化形草,而自己……
好想咬上一口
“喂喂……你也不用表現的這麼明顯吧,眼睛都直了,哇……口水”寧逸風趕忙拿過玉盒,這真要是口水滴上去了,那這藥也就毀了。小狐狸眼睛直勾勾的隨着寧逸風的手擺動,看着玉盒放進寧逸風懷裡。
寧逸風笑了笑,又從懷中抽出一半玉盒,問道:“靈霜,喜歡不?就留下給你,就當做賠禮道歉,你說好不好?”
靈霜下意識地像小雞啄米一樣掉頭,若是會講話,恐怕直接連說幾個好了。
回過神來,看到寧逸風嘴角的一絲淺笑,它瞬間明瞭,這傢伙又來耍自己了。當下一股小小的憤怒涌上來,看着那欠扁的笑容,咬牙切齒的準備再幫他添一個傷口,這傢伙就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
看着小狐狸咬牙切齒又要咬人的樣子,寧逸風只是笑着,抽出全部的玉盒,遞給小狐狸。
“靈霜,送給你的,拿去吧。”
望着寧逸風真摯的眼睛,靈霜愣了一下,直到寧逸風再往它身前遞了遞,它才愣愣的用前爪結果玉盒。
“好啦,我去做飯,你等會吧,下午還得煉製藥材,要是想更好吸收化形草,我幫你煉製一下,明天去留雲城,用藥材換柴米油鹽,順便……打聽師傅下落,你睡一會兒吧,一會就好。”
寧逸風走出竹屋,小狐狸趴在牀邊,看着他出去……
粉紅煙霧升起,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出現,打開玉盒
摘下了化形草上那一抹小白花
吃過飯,寧逸風回到靜雨堂,盤腿坐在丹爐邊,自鬼清出走,寧逸風一邊修行,一邊負責自己和靈霜的起居,山中的藥材繁多,寧逸風經過丹爐提純藥材或直接做成丹藥,每月都去留雲城以丹藥換錢補貼家用。
黝黑的丹爐散發啪啪的聲音,通紅的火焰照耀着寧逸風清秀的臉龐,一次元氣大循環之後,寧逸風睜開雙眼,向丹爐內丟進一味藥材,然後在丹爐底部添加松香木,淡淡的香味充斥着整個大廳,寧逸風繼續閉着雙眼,靜靜一呼一吸,開始下一週天元氣的循環。
小狐狸靈霜倒也沒閒着,不再蜷縮在地上休息,它全身趴在地上,狐身狐尾全悉貼緊地面,口中靜靜地一呼一吸,雙耳有時不自主的乎動乎動。
一人一狐,看起來修行的方式竟然是一樣的。
再次添了一味藥後,寧逸風站起身來,靈霜也早早恢復原樣,趴在丹爐邊,懷中抱着玉盒,寧逸風開口道:“靈霜,你的化形草呢?我幫你煉製一下吧。”
靈霜聞言,用腦袋推了推玉盒,寧逸風把玉盒拿到身邊,接着取出丹爐中煉製的其他藥材,然後小心的保存好。
轉身去向靜堂,不一會兒,抱出一小堆藥材回到丹爐邊,單看藥材光澤,就知道絕非凡品。寧逸風靜心想了下《百花殘經》中幾味特殊丹藥的配方,等到完全確定後,打開丹爐,升起了火。
塑骨丹——靈藥也,益妖獸,有生死人,吊殘命之效,有助修爲,塑骨化形之效。人慎服之。
《百花殘經》—不得不說,是本奇經,其中不記載妙用功法,但記載的都是奇異的丹藥和其配方,再煉製方面也有着特別的見解,最神奇的是,看到此經,就算沒有實物對照,彷彿也能知道那種藥草長的什麼樣子……
寧逸風浸淫此經多年,深知其中的厲害。
按照其中的方法煉製的丹藥,寧逸風賣到雲仙橋南街的藥鋪去,居然鮮有人識,但藥效倒是好得出奇。但自衝龍散和幾次服藥經歷後,寧逸風對於編寫此經的人多少有些不滿……
短短數字,慎服之,有傷害,有痛楚,略疼……
這些都是騙人的,只要寫着有些副作用的,基本只是略微帶過,而只有人親自嚐到丹藥時,才知道那微痛是怎麼個微法了……
寧逸風看着燒紅的丹爐不慌不忙,多年來在煉丹也算是有些造詣了,他先折去藥材上的輕微損壞之處,再細細點了點藥材,松香木點燃後,燒紅了丹爐,散發着迷人的香氣。
“天雷果,蒼穹魔焰草,熾寒玉露,魚腸根,地藏芋,十然巨竹花,鐵麒麟石,晶石膏……哈,對了,還有這化形草……”靈霜看着寧逸風一個一個的珍貴草藥拿出,然後仔細摘取,心中感覺怪怪的,畢竟其中很多是珍藏多年,寧逸風都沒捨得賣出的珍貴藥材,大多是費了很大功夫,受了很大傷才找到的。
寧逸風打開盒蓋,撲面而來是夾着靈氣的香味,精神一爽,不過很快倒是發現什麼不對了。“靈霜,你把這化形草的花兒吃了?”
靈霜擡起頭,想了想,然後又點了點頭。
“啊……好吧,吃了就吃了吧,配方上說只要化形草葉子就好了,那……你吃了有什麼感覺嗎?是不是經理充沛啊?是不是感覺渾身有使不出的力氣什麼的啊?”說到後面,寧逸風臉上的笑容越盛。
小狐狸靈霜剛想搖頭的,可眼睛一轉,想起了什麼,兀的點了點頭。
寧逸風滿意地點點頭,小魚上鉤,管你吃沒吃,目的達到了:“那好吧,功法上說,要好好吸收藥效,就必須不斷運動,將多餘藥效轉化成自身功力,諾,那什麼……你現在精力充沛,去把檀香木炭和松香木炭給我拿過來,各五十斤,然後再去門口,把松香木給我煅燒成松香木炭,別說你不會,前兩天還看見你噴火烤魚來着的,嘖嘖嘖,學的比我還快。去吧去吧,我繼續看藥材了……”
聞言,上當了,又當免費苦力了,靈霜想發怒,想表達不滿,不過看着寧逸風繼續認真的樣子,它又默默地低下頭,向門口走去。
對於修行中的一人一狐,不論是寧逸風或是靈霜,這點活兒都是小事兒,不一會兒,靈霜便弄來檀香木炭和松香木炭,然後自己又出去,在劈好的枯松木前,運氣噴出火焰,不斷把枯木煅燒成木炭。
寧逸風由於知道的功法頗多,在發現靈霜也有興趣修行時,便把功法都交給靈霜,寧逸風五法皆修,但靈霜卻只偏愛火屬性的功法。
塑骨丹不是尋常丹藥,製作方法自然和普通煉製方法迥異,準備好了藥材,寧逸風嚴肅起來,深呼吸,調動起全身的元氣,雙手直接拍在火紅的丹爐上,同時幾道冰屬性功法齊出,瞬間就把爐子的溫度降下去,丹爐很快又恢復成原來的黝黑模樣,然熾熱的火焰並沒有消逝,而是被生生擠壓在了丹爐中心,再一聲輕喝,百斤的檀香木炭和松香木炭被拍起半丈高,在落下時,寧逸風操縱元氣,快速出擊,將堅硬的炭塊生生變成碳粉,再用熟練的手法把碳粉均勻加在生火的地方。
一個響指,碳粉點燃,丹爐開始生火,被壓縮的火焰不安分的擺動着。
準備工作結束,寧逸風拿起藥材,看似隨意的丟進去,可每次都能丟的恰到好處,每種藥材各佔一處,不同屬性藥材間隔擺放,輔助藥材圍在主藥材邊上,主藥材也未成一個圈,中間留着一個空位,最後寧逸風將化形草好好放在空位,這才宣告所有工作結束。
蓋上丹爐,催動元氣助燃,瞬間爐中火焰暴漲,溫度升高。
長舒口氣,可手中的事兒還不能放下,元氣源源不斷地從寧逸風體內瀉出,維持着高強度火焰的輸出,頭上開始出現晶晶的汗液。
一個時辰後,寧逸風動了,將元氣撤回大半,留下部分將火焰控制到很小的部分,原本百斤的碳粉之前已經燒去三分之一,現在火焰減小太多,剩餘的足夠燃燒整整七夜。這也是煉丹中交待的做法。此時全身已經溼透。
所有的全部完成,寧逸風閉上雙眼,深呼吸,然後接着小週天大周天的開始循環自身的氣息。沒有過多循環就直接起身,出汗太多不利於元氣流動。
打開房門,靈霜趴在地上,邊上是大堆的冒着熱氣的松香木炭,它看到寧逸風出來,本來想氣鼓鼓的看着他,抱怨一下被騙來做苦力。
可是看着寧逸風溼透了全身,滿臉的疲憊,生生地將一切作怪的念頭壓下,就這樣,直直地看着寧逸風……
後者一笑:“明日,去留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