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死的第二年, 我在嬴風的戀風榭裡,看姐姐和承軒的婚禮直播。熒屏上的姐姐看起來比本人年輕幾歲,卻沒有本人那般漂亮, 少了點味道。承軒的手一直摟着姐姐的腰, 穿梭在上層賓客之間, 優雅言笑, 不時舉杯淺綴。
這場婚禮引起的爭議很大, 姐夫本也是商界名人,去世才一年,妻子就受不住寂寞了。還有女人爲承軒不平, 說二婚的女人怎配得到他。
面對記者的採訪,承軒侃侃而笑, 眉目流轉:“我也是二婚, 怎麼大家不知道嗎?”
記者立刻炸開了鍋, 滿堂賓客亦是滿面詫異。
“請問您的第一任夫人是?”記者充滿期待地問。
承軒笑而不答。
“那請問您和第一任夫人爲何分開?”另一個記者目光灼灼。
承軒低吟淺笑:“我若在你們面前談論前妻,只怕——”他摟姐姐入懷, 在其額上印下一吻,“只怕我的欣兒今晚會要我睡書房了。”
立時,衆人傳來一陣善意的鬨笑。在那笑聲裡,承軒與姐姐含情脈脈地對視一眼,然後他遙遙舉杯, 將紅酒一口飲盡。
我窩在嬴風懷裡, 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轉頭想對嬴風說點什麼, 卻對上他深邃的眼神。
“姐姐和承承都得到幸福了, 風,你高興不高興?”我問他。
嬴風眸光微微一黯, 卻是笑了,淡淡道:“我倒是高興。你呢?”
不等我說話,他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彈,帶着點無可奈何。
“桐桐,”他玩味地說,“和承軒在一起的時候,你的眼神和心思都圍着我轉,那時候,我一直以爲你愛我。”
我琢磨着他的話,低聲回答:“我本來就愛你的。”
嬴風笑得莫名其妙有點恍惚:“和我在一起的這麼多日子,你卻滿心都是承軒的影子。”
他語氣微微有點遺憾之色:“所以,我又不確定了。”
他的語氣,居然那麼傷感。我凝視他片刻,心底微微有一絲疼痛,傾身,在他脣上印下一吻,低聲說:“風,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嗎?”
嬴風抿緊脣,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略顯尷尬。
我便愉快起來。
我纏住他的脖子,“你說的對,世間離合那麼多,還是陪你多看幾場花開最實在。”
他一怔,身上那股傷感之氣忽然銷聲匿跡,只餘下暖洋洋的喜悅。
然後他抱緊我,不容辯駁地決定:“人生的幸福,何止幾場花開。桐桐,接下來輪到我們了。”
我驚訝地看着他:“嬴風?”
嬴風看着熒屏上那對幸福的眷侶,語氣裡帶着感慨:
“桐桐,你看,他們那麼幸福……”
我望向屏幕。姐姐和承軒笑得那麼開心,這一刻,他們真的是幸福的。
可是,我想,那不代表別人也幸福。
至少,那個叫初夏的女孩子自殺了。發現及時,但是當我再一次在新聞發佈會上看到她的時候,她整個人清減了那麼多,真有了些形銷骨立的感覺。
這一次愛情的遺失,帶給她的,是涅槃,還是墮落呢?
當記者會上,記者們採訪着林初夏的時候,問她對於尹總裁的婚禮持什麼態度時,她笑的那麼愉悅,說:“作爲朋友,我當然是爲他們高興啊!”
她的臉色卻蒼白得嚇人。重重的眼影遮不去眼角明顯的黑眼圈。
我對嬴風說:“風,你們男人真不是東西。”
嬴風輕嘆:“那是你沒見過真不是東西的男人。”
然後他攬過我的腰,在我耳垂舔了舔,柔聲說:“桐桐,我們的婚禮,我準備好了,你呢?”
我和嬴風的婚禮,在姐姐和承軒結婚後的第三個月。
那一天,是中國的中秋節。我們的婚禮在意大利舉行,婚宴訂在法國。
那場婚禮,除了神父,只有我和嬴風。
“不是不能給你傾世的豪華婚禮,只是,這一刻,我容不下我們的身邊有任何旁人。”嬴風如此對我解釋。他的笑容裡帶了些虔誠,卻是取出了一枚戒指,慢慢地,套在了我的手指上。
當那戒指在指間微微發光的那刻,我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很奇異的感覺,整個人微微晃了晃,望進風的眼睛裡,風,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卻是笑得分外燦爛起來,對嬴風說:
“風,從此以後,你無處可逃了。”
嬴風眼睛裡有微微的困惑,還有一絲猶疑忐忑,我乾脆撲進他懷裡,故作深沉:
“命運讓你我相遇,不是我沉溺在你的柔情裡,欲罷不能;就是你被我攥在手心,在劫難逃。……不過,看樣子,你比較吃虧哪!”
嬴風身子輕輕一震。他盯着我的眼睛,半天才不自在地將手半握成拳,抵在脣邊輕輕咳了一聲。
婚宴賓客不多,但該來的都來了。包括姐姐和承軒。
承軒給嬴風敬酒時,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當年我如果不答應你的條件,是不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嬴風也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你出現得太晚,也放手得太早。”
我問嬴風是什麼意思。嬴風含笑看我一眼,並不作答。
再看承軒,他一個人走向落地窗,背對着我將酒飲盡。無意間捕捉到他的側臉,我發現他臉上正漾着一層惆悵的、琥珀色的霧氣。
回過身來的時候,他的面龐又平靜無一瀾。
安奈維斯在婚宴散場的時候出現。我和嬴風被簇擁着走出婚宴廳的時候,那個女人正站在細雨裡。身上穿着一件大紅的中國旗袍,整個人炫惑了雨幕。她站在偏遠的一角,只是看着我們出神。我只瞟了她一眼,心下微動,看嬴風,他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前妻,只是將我擁在懷裡,笑得溫情脈脈。
我低聲對嬴風說:“今晚,也許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嬴風一勾脣,還是沒有看安奈維斯一眼,卻侃侃而笑地答:“如果有時間的話。”
然後,我和嬴風坐上婚車,那個女人,便遠了。
同時遠去的,還有承軒和姐姐。
也許,還有過去那些,紛繁複雜的時光。
我坐在車裡,將整個人的重量都放在嬴風身上,想起安奈維斯,想起承軒,想起姐姐,想起姐夫,想起那麼多人……
然後,我緊緊抱住了嬴風的腰,分明在笑着,可是我眼睛已經有些迷濛。
嬴風慌亂地看我:“你這女人,是不是覺得和我結婚委屈了?”
我笑望他,“只是覺得像做夢似的。”
車窗外有很多CZM的標誌性建築閃過。
我將整個臉埋在嬴風的胸口,終於沒有忍住,淚如雨下。
嬴風停了車。
我將他的襯衫扯到眼睛上揉了揉,忽而擡起臉來璀璨一笑,一字一頓,低聲對他說:
“風,爲愛,你曾經後悔過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