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姐姐時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
姐姐的北京別墅是典型的歐式風格, 找不出半點北京味。當她的別墅管家帶我們來到客廳的時候,姐姐正在看雜誌。她看到承軒,眼睛一閃, 接着看到我, 眼神晦澀了起來。最後看到矮矮的某個拖油瓶, 那表情可以說是奇怪加震驚了。
“他……”姐姐看着小瀾, 有些納悶。
“我是爹地和媽咪家的小孩。”小瀾脆生生的說, 然後對姐姐伸出手,“大姨,來瀾瀾抱抱!”
姐姐茫然的啊了一聲, 轉向我和承軒,然後驚訝地對我說:“桐桐, 這個孩子?!”
承軒搶在我之前說:“我們兒子。”
姐姐誇張得驚呼了一聲, 猛地捶了承軒一拳, 說:“好你個姓尹的!藏着這麼個寶貝,都不讓我知道!”
承軒輕哼, “我的孩子我想讓誰知道就讓誰知道!”
然後他們又開始拌起嘴來。我發現姐姐全部掩蓋了她留言時流露出的那種脆弱。
“媽媽?”小瀾拉住我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我把他帶到客房,說:“小瀾,媽媽陪你玩玩具熊,好不好?--或者積木,姨家的積木有很多哦!”
小瀾開心地笑了。
我把積木堆到一半時, 小瀾問:“媽咪, 爹地爲什麼要和大姨爭吵?”
我正要回答, 卻發現那帶着默契的爭執早已停歇。倏然聽見承軒說:
“因爲爹地很生氣, 想要找人發泄。”
我回頭, 看見他就倚在門邊,看着我。廚房裡傳來聲音, 是姐姐在忙着做飯。
低笑一聲,我代小瀾發問:
“承承在生什麼氣哪!”
“因爲啊,”承軒沒有多少真心地打了個呵欠,含糊地說,“因爲桐桐看見承承和別人‘打情罵俏’,卻一點也不在乎嘍!承承很生氣,他一直在等着桐桐樂意吃醋的那一天呢!”
我一閃神,剛堆好的積木便散了一地。
無言地側着臉看他,卻發現他眼中充滿了捉弄人的笑意和一抹我不曾看透的光芒。
“你喔。總有一天會被嬴風誤會!”
將積木推給他,我也進了廚房。
幫姐姐理菜的時候,姐姐問:“你們怎麼想起來北京看我了?”
我答:“擔心你。聽說你和姐夫有些……誤會……”
姐姐哦了一聲:“聽誰說的?沒有的事……我和你姐夫一直關係很好的……”
我識趣不說話了。直到姐姐沉默的將青菜炒好放進盤子裡,她纔不經意的問:“桐桐,你說,是不是在男人心裡,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
我聳肩:“不知道。姐姐爲什麼這麼問?”
姐姐又不說話了。
這頓飯吃的並不舒服。承軒好像並不喜歡吃姐姐做的東西,姐姐以前也在我家做過幾次飯,他都吃的不多。小瀾卻是大叫好吃,風捲殘雲的,姐姐看着看着,眼睛忽然很溫柔,忍不住摸了他一下:“小瀾幾歲了?”
“四歲半。”小瀾回答。
姐姐掃了我和承軒一眼,道:“你們……是生了孩子再結婚的吧?”
我正要解釋,承軒在桌子下踩了我一腳,然後笑得絕色:“可不是嘛!只是我兒子常年和我爸媽一起全世界跑,我們很少和他相處,也一直沒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姐姐摸了摸小瀾的腦袋:“讓小瀾在我這裡住幾天吧!你們也可以過過二人世界。”
承軒說:“小瀾習慣了和我睡覺。我怕他晚上在這裡睡不着。”
小瀾接口:“不會的,爹地。我又不是兩三歲的孩子!我現在已經是一個人睡了。”
承軒尷尬的猛灌了一口湯,聰明的不說話了。於是,小瀾在姐姐那裡心安理得的住了下來。我和承軒差不多兩天來看一次他,其他時間承軒帶着我以查看北京市場潛力的名義,旅遊去了。
從北京回來已是半年後的事了。
因爲姐很喜歡小瀾,捨不得他走。我和承軒也當了半年十足的遊手好閒之徒,把北京周圍的幾個城市也逛了個遍。
半年似乎改變了許多事。至少,姐姐和姐夫感情似乎好了很多。每天姐姐都會和姐夫通許久的電話,後來又聽說他們想要個孩子。
最後,聽說姐夫買了機票飛去北京。
我們在姐夫到達北京前就回來了。是承軒的意思。我不明白爲什麼,他說,他不想和姐夫碰面,更不想我們母子與他碰面。
我繼續追問,他便不說了。
最後他才悶悶地說了一句:“因爲你長得很像小藤。”
那一刻我恍然而又委屈。
我終於明白了和姐夫見了沒幾面,爲何他會用那種目光看我,同時又懷疑承軒是不是因爲這個才和我結的婚。
小藤?我失笑。看來,我這個過客,和戲裡的女主角有關係。想完全做一個旁觀者,似乎是不可能了。
不由無奈地低嘆了一聲。我忽然很想問承軒,和我結婚,真的只是爲了給他和嬴風的感情找一個檯面上的遮蓋物,還是因爲,我長得像那個小藤?可是我不敢問,不管哪個答案,最終都會讓我難過的無法自處。
而承軒和姐姐的關係,並沒有因北京之行而加深,卻也沒有結束。
總之,生活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聽承軒說,姐姐和姐夫相處不久又開始起爭執。
聽承軒說,姐姐憔悴了很多。
聽承軒說,姐姐每晚都會偷偷的哭。
是的。很多事情都是聽承軒說的。關於姐姐的一切,他比我清楚得多。
我想,承軒他還是在乎姐姐的吧!不然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姐姐的事情。
不禁感嘆男人的心太難懂。姐夫在和姐姐結婚後竟還念念不忘一個他放棄過的女人,而承軒……卻在婚後反倒傾向了姐姐。
真是一羣奇怪的人。
有一次和高中同學在一間露天吧檯喝香檳,慶祝她的二十四歲生日。
兩人天南地北地聊,後來聊到了我和承軒身上。
同學說:“你膽子忒大了!連承軒那種仰望着都自卑的絕色,你也敢去追。想必情路走得很坎坷了!”
我就低笑,說:“情路不是坎坷,而是走不通。不過,試過也就無憾,不是嗎?”
“對呵!試過後就成了夫妻了!”同學打趣地笑着,“聽說你現在過得很幸福哪!”
“平靜的幸福。”我微笑,淺啜一口酒,若有所思地說,“只除了一點小小的遺憾……”
同學就呵呵的笑着,“能和那樣的男人在一起,還能有什麼遺憾……人不能太貪心的。”
然後同學呀了一聲,忽然激動地說:“那不是嬴風嗎?”
我回頭,就看到嬴風站在吧檯點酒。他的身邊,依偎着一個穿着性感的黑衣少女。我心裡忽然覺得不大舒服。趕緊移開視線。也不知是想起那天的那個電話裡傳來的某種聲音還是怎麼的,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同學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她貪婪的看着嬴風的身影,直到嬴風和那個黑衣少女一起拿着酒走進了酒吧的貴賓包廂,同學纔不甘心的嘆氣。我取笑她:“很好看?”
同學大方的承認:“你看看酒吧的人,剛剛失神的可是百分之九十九啊!你是那個百分之一。”
我忽然也有些愛現了:“沒有辦法,我可是隨時可以看到他的,早就對那容貌有免疫能力了。”
同學羨慕的說:“也是啊!你老公和嬴風是世交,聽說膩得不行啊!我記得你勒緊腰帶省錢去加拿大追求尹總裁的時候,嬴風則是我們全校女生瘋狂崇拜的對象。當時你還說嬴風的相貌比起承軒差很多呢!照我看,嬴風容貌上可能會遜一點,但他身上那種高貴的氣質又是承軒不能比的了。”
“是嗎?”我想不起來了。記憶中我追求承軒的那些日子中,從來沒有見過嬴風。第一次見他,是四年多前,我從醫院醒來。嬴風站在牀邊,他的背影清絕,我眨巴着眼睛,正想問他是誰,卻見護士走了進來。嬴風就側頭淡漠的對護士說:“麻煩換一下飲用水。她隨時會醒來,到時候要喝水的。”我捕捉到他的側臉,像罩了一層光華,迷人是迷人,但是,他那種疏離的態度,那種難以企及的高貴,卻莫名的讓人不敢親近。彷彿,誰在他面前,都會有強烈的自卑感。等護士離開,我才說:“我不想喝水,想吃點熱乎乎的東西。我餓壞了。”嬴風聽到這話的時候,呆了。他看向我,臉上有驚喜,有激動,倒是之前見到的那種疏離,瞬間無形了。我就看着那張讓我在第一時間呆住的容貌,心道:絕色啊!
他奔到牀邊,拉起了我的手:“你……醒了嗎……”
我抽回手,對他禮貌的笑:“你好!你是誰?”他不確定的問:“你說什麼?”我說:“你是誰?”這個時候病房的門開了,我看到承軒捧了一大束的百合進來。我就興奮地喊:“承軒!怎麼是你?”兩個男人的表情,承軒喜悅的情難自已,嬴風面色忽然慘白一片。
我現在回憶起醫院的那個場景,還是會覺得莫名的撼動。承軒像一盞燈,出現在那個病房,點亮了我的人生。承軒……承軒……此刻,你在做什麼呢?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愛人正摟着一個性感的少女……
那瞬間心糾結着,忽然一片煩亂。鼻子不聽使喚地重重一澀。
“咦,你在哭,啊?”同學一愣。
我搖搖頭,強忍住淚,將酒一飲而盡。然後我酸酸地說:“我沒哭,只是吃醋。”
爲尹承軒吃醋。我猛灌了一口酒,對同學笑着說:“等下,我演出好戲給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