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遊踉蹌着跌倒在華清淺的懷抱裡,痛得說不出一句話。他瞪大眼睛凝視着那張秀麗的面孔,暗自嚥了口血。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可是這樣也好,這樣最好,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風歸影違背自己的心意娶華清淺,也不能看着眼前爲他哭泣的女孩子伸手握緊自己的幸福,他甚至連保護這批鎮北軍的精銳也做不到。
他一直身在風歸影身邊,看着寂國的鎮北大將軍一步步登上世人眼中的高峰,成爲寂國的戰神——可他終究只能是仰望,他跟不上風歸影的腳步,即使他一直在奔跑,風歸影也正以絕對的速度將他拋在身後。
他突然有點懂了,也許風歸影仰頭望天根本不是因爲他感覺太寂寥,感覺整個寂國無人理解,他不過是單純的想要仰首眯眼,然後蒼穹之下,萬物生死循環,無休無止。
所以風歸影不怕殺人也不怕見血。他不是心狠手辣不是冷血無情,他不過是看穿這個世道的無常罷了。
“雲遊哥哥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華清淺淚流滿面,澄澈的液體順着她瑩白如玉的臉蛋滑落下來,落在水雲遊滿是鮮血的脣瓣上,分不清的鹹味。
豐年瑞滿心沉痛地看了他一眼,卻終不過繼續揮刀格擋,眼中只剩一片殺戮。
“雲遊哥哥,你不要合上眼睛!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華清淺吃力地把水運的身軀抱起來,他比她重很多,壓在華清淺的懷抱裡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你看着我,沒事的!你們……你們不會輸的!”
是啊,什麼時候有人說的呢,我們鎮北軍是不會輸的。我們不會輸的,鎮北軍寧死不降……
寧死不降。
對啊,那個人守在那裡跟他說出“不會輸”三個字的時候,已經預料到自己最終的命運了。他猜得到,豐年瑞也猜得到,可笑的是自己,還固執的認爲他會好好的活下來。
“雲遊哥哥,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說過的……我會救你的啊……”華清淺的眼淚落下來,沾滿了水雲遊滿是血跡的胸口。她怔怔地抱着他,想讓自己的溫暖傳遞在水雲遊身上,但是水雲遊身上的熱度漸漸退去,他被華清淺握緊的手只剩一片慘然的冷。
水雲遊微微睜眼,想要擠出一個笑臉。他想要伸出手去擦乾華清淺的眼淚,但他身上的力量已經沒辦法支持這樣的撕扯,水雲遊只得朝她輕扯脣角,淡淡道:“這樣也好……其實這樣,很好啊……”他就這麼闔上了雙眼,沒有人聽得懂他話語裡的含義。
華清淺痛苦地合上雙眼,死死地搖晃着水雲遊。但他漸漸變得無知無覺,再也不會搭理她了。
那一刻華清淺突然有種深深的恐懼。她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而這錯過的卻說到底只是她有意識的放棄。他突然想起了風歸影,這個她竭盡一生也無法企及的男人不在她身邊,而一直在她身後追逐渴望的男人,已經躺在她的懷裡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再也沒有人會在她闖禍的時候起着快馬飛奔過來,大聲吆喝着“清淺,我來救你了”,沒有人會在她無所事事的時候偷偷牽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送她一些平常的玩意兒,沒有人會在風歸影急速逃逸後大大咧咧地傻笑,樂呵呵地說出一句“清淺,我們去玩吧”……再也沒有人會跟她說這些話了。
她也不需要誰再跟她說這些話了。
華清淺緩緩放下懷裡的水雲遊,霍然立身,朝着沉默無語的金絡竭盡全力呼喊:“金絡,你這個瘋子!”
“你就是喊啞了,他還是不會醒來。留口氣暖肚子吧。”金絡策馬背身,不再看華清淺,只是招呼渡江雲,“渡大學士,這裡就先交給你了。記得把他們的人頭割下來掉在城樓,風歸影回來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金絡,你會後悔的!你殺了他們,你絕對會後悔的!”她全身顫抖着,只得使勁咬緊牙關,強行令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你救雲遊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跟金戈將軍的死有絕大關聯的秘密!”
“你湖邊的藉口,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金絡冷哼一聲,“事實的真相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不用勞煩郡主提醒。”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華清淺狠狠地搖頭,眼淚不知不覺已經染溼了她胸前酒紅色的衣襟,“害死金絡將軍的人,不是左僕射大人。”
豐年瑞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他朝華清淺飛奔過去,卻被禁軍朝背後直直一棍捅去,直擊心臟,驀地全身趴下,吐出一口鮮紅。但他還是掙扎着把手伸向華清淺,聲音斷斷續續:“清淺,你不要說……知道了也不要說!你不要說!”
華清淺痛苦地合上了雙眸。
“害死金戈將軍的人,他不是左僕射。他是我父親,安陽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