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嵐搖了搖頭:“當時大家只當許默胡鬧,後來,許默十分堅持,爲此還去走了一趟伏魔殿問心路,發下心魔誓言,只道若有一絲虛情假意,他便身死道消,不存於世。”
“大聖人被他打動,答應替他牽紅線,結此約,但這是禁術,想單獨結盟約,就要許默受天罰之苦,該說的都說了,許默還是堅持。”
“幾位聖人也有些心軟,便答應下來,還商量着怎麼讓許默避過天罰,可沒想到,聖人耗費壽元,占卜所得的結果,九聖人轉世之身,缺少情根,生生世世,沒有情緣。”
方若華:“……”
許嵐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也有些無語。
“情根這種東西,我們從沒有聽說過,就是大聖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他老人家卜算的結果,又怎麼會出錯。”
“大家都猜,也許是九聖人受過情傷,於是轉世時自己主動捨棄了情根,將來不想再因爲兒女私情糾結。”
“許默卻不肯信,只道卜算之術,看到的也只是未來的一種可能,未來千千萬萬,人定勝天。”
“聖德門裡的師長們也管不了他,他就不停地尋找九聖人,只是總也找不到,後來機緣巧合,才知九聖人的元神不在這裡,而去往了無數的小時空之內。”
許嵐似乎有點倦怠,搖了搖頭,“許默那傢伙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非跟自己較勁不可,死死追着九聖人的轉世之身不放。”
“一次又一次,失敗再失敗。門內長輩們寵愛他,由着他胡鬧,把自己也折騰得遍體鱗傷,到現在,也該有個結束了。”
方若華默默點頭。
三聖人和許嵐說的那一切,她雖不知情,可心中也不免有一點奇妙的異樣感。
當年的許默喜歡的那個人,並不是她方若華。
現在這個許默喜歡的人,卻是她方若華。
命運如線,也是亂如麻。
她卻不會去承受她不知道的那些命運,在上一個紅樓衍生的小時空裡,她經歷了一次名爲前世今生的故事,看了一場悲劇。
紅樓時空對她來說只是虛幻,但也足夠她去體悟一些東西了。
此時身在聖德門,無論她想不想,她都只是她記憶裡的方若華。
大都市中一個平凡普通的姑娘。
幸運得到某些大能的眷顧,得到新的人生,行走在一個又一個的世界。
在未來,她很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成爲非常出色的修行者,也許入無相,入太清,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許嵐看着方若華託着下巴很乖地坐在椅子上聽她說話,不禁彎起脣角,笑了一笑:“你也累了,早點休息,明天我再送你回家。”
說着,伸手一指。
旁邊虛空處便開一扇門。
這扇門打開,方若華終於有一點看到未來的感覺,門內有科幻感十足的休眠倉,向外能看到黑色的旋渦,迷離玄妙的宇宙。
許嵐簡單介紹了一下,怎麼洗漱,怎麼休息,哪種營養藥劑最適合當下的狀態,連餓了要怎麼點外賣,怎麼神遊宇宙網路。
整個介紹三言兩語而已,方若華只有一個感覺,果然是越發達的社會,人們越是懶惰,用的東西也越是傻瓜式的,便是她這個古人到此,也沒感覺到太多障礙。
方若華有點累了,一時卻睡不着,即便牀鋪監測到她身體狀態,主動釋放助眠之氣,她也沒接受,反而把那把銅鑰匙拿在手裡,細細把玩。
這是件法器。
她這些年見過的法器,不至於上千,也要上百了,那些極品的法器,就是沒用過,好歹也見過聽說過。
現在這把鑰匙在手,她就有一種手握仙器的感覺,而且還未曾煉化,便已氣息相融,非常趁手,如臂指使。
靈氣一動,瞬間就被鑰匙吸了去,蹭一下,它就撲到方若華的手腕上化爲一條細細的鏈子,輕輕旋轉起來,乍一看,總覺得這小東西有點飄飄然,很得意的模樣。
那感覺,彷彿不是方若華要來煉化它,到成了這小東西催促着,焦急着,等待被煉化,急着要認主。
隔壁,許嵐立在扶欄處,值夜站崗,隱約感覺到那股急切味,不禁一嘆:“真是,好歹也是我聖德門的聖物之一,讓外人看見,臉面還要不要了。”
尤其是讓駱長天看見,那那位還不得嘔死。
當年這聖物之主一去,駱長天便試圖讓其認主,可磨了三百年,到兩看兩相厭的地步,鑰匙還是不從,誓死不從,現在到好,遇見個修爲同他天差地別的姑娘,就樂淘淘地黏上去倒貼了。
許嵐輕輕笑起來,到有些說不出的暢快。
她沒和若華說,當年自己還是制式的傀儡時,有幸服侍了九聖人幾年,機緣巧合,魂魄有補全之相,當時九聖人隨手取靈母滋養她,只因一陣山風吹過,於是有卦,聖人便爲她取了一個‘嵐’字做名,還說,這個名字會給她帶來好運氣。
可不是好運氣,他恐怕還是第一個由傀儡成人,並拜入聖德門的修士。
九聖人對他,着實有再造之恩。
可惜,他當時那麼弱小,不要說報答,就是讓九聖人看到他都難。
現在一切因果循環,九聖人縱然不記得當初,可能有這樣的來世,他還是欣慰。
這些年看着方若華成長,一點點變成了現在這個姑娘,許嵐想,他這應該算是償還了一部分當年的恩義。
方若華摩挲着手腕上的鏈子,終於昏沉沉睡去,夢中來到一座青山腳下。
山腳下是一片桃林。
方若華走入桃林,就看到了今日剛剛看到的那個人影,不是許默,是駱啓明。
許默也就罷了,她從來不認識駱啓明。
“咦?這應該不是做夢,沒道理夢見個陌生人。”
啓明太子顯然也沒想到,還未開口,就聽到方若華這神來之語。
他本有千言萬語,卻終究是輕輕笑起來,伸手牽着身邊一女子起身,向着方若華拜了一拜。
那女子神色迷惘,不過大約以爲方若華是丈夫的朋友,面帶微笑,十分客氣。
“芸兒,我和方姑娘說幾句話。”
“好。”
那女子笑了笑,順從地轉身離開。
方若華眨眨眼,有些意外:“啓明太子?你有什麼事嗎?”
聖德門門人心中,這人肯定是個渣男沒錯,移情別戀,和妻子斷絕魂契,大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那一種。
可是,她最多也就鄙夷眼前這人一下,其實心中並沒有覺得,這事和自己有關。
駱啓明看着方若華的神態,不禁嘆了口氣:“記得當年九妹問過我,爲什麼會愛上芸兒。”
“芸兒是一介凡人,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既沒有九妹之貌,更沒有九妹之才,性情上,同樣沒有九妹疏闊可愛,人人不明白,我爲什麼愛她。”
方若華靜靜聽着,心裡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不禁鬆了口氣。
真怕果然很狗血的有命運一說,比如說她和眼前這個人就是天作姻緣,見面便一見鍾情。
要真那樣,還不如喜歡許默,幸好沒有。
此時聽他剖白自己,她既無感覺,應該是真不在意了。
駱啓明似乎也不介意方若華的情緒,他只是想說一說:“當年我一言不發,自己心裡也不大明白感情從何處來,雖則被芸兒救了一次,但如我這種人,想來也並不是會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
“因爲不太說的明白,所以也一直沒給九妹一個交代,總以爲以後還有機會,卻沒想到,竟然沒有了。”
“所以,我現在想告訴你,不是九妹不好,九妹很好很好,只是,我變了。”
“我跟不上九妹的步伐,不知不覺間愛上了芸兒的平凡,於是移情別戀。”
方若華:“……”
她有點想走了,於是,果然漸走漸遠。
啓明太子目送方若華的背影遠去,輕輕一笑:“如果九妹還在,那該多好。”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跟九妹說,想告訴九妹,他的芸兒很好很好,數萬載光陰過去,芸兒還如當初一般,不曾因爲無法修行而患得患失,不貪慕那些名利,願意陪着他這個被家國放逐之人,在貧瘠的小星球上,在青山腳下,過着最普通的生活。
他沒有愛錯人。
可惜,他就是想和九妹爭執幾句,讓九妹嘲笑幾句,再鬥幾回嘴,鬥幾回氣,都已經不可能了。
第二日一夢醒來。
方若華難得讓許嵐給端一回飯菜,兩個人抱着碗筷坐在扶欄之上,慢吞吞吃。
吃了幾口,方若華輕聲道:“這菜,有一點像狐蘇做給我吃的那種味道。”
當年在宋時空,狐蘇陪伴在她身邊,明明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仙,後來,她的飲食起居,卻由狐蘇一手操辦。連當時最不拘小節的包大人,都忍不住側目,說感覺有點怪異,不自在。
“傀儡,是不是當真只有二十年的壽命?”
方若華忽然問道。
許嵐怔了下,許久才道:“是。”
話音一落,她又笑道:“但是……據我所知,各大宗門唯有我們聖德門的九聖人,妙法玄奇,能賦予傀儡生命,雖然很難,但是九聖人做到過。”
方若華點點頭,並未再多言。
其它傀儡有沒有漫長的生命,她並不在意,可是,她希望有朝一日,能把狐蘇找回來。
她已經經歷過無數個小時空,遇見過無數的人,讓她印象深刻者也數不勝數。
像展昭,像小葉開,大家的感情再真切不過,離開他們,方若華再洗去感情,也會淡淡悵惘縈繞心間。
卻唯獨狐蘇不同。
狐蘇是屬於她的,從頭到腳,由身到心,都全部屬於她,爲她而生,又爲她而死。
她總覺得,狐蘇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在很多小時空,好像都能看到狐蘇的影子,卻不真切,如霧裡看花一般。
也許某一日,她能把狐蘇找回來。
許嵐似乎知道方若華在想什麼,沉吟片刻,笑道:“如果有緣,終有再見之日。”
飯吃完了,許嵐收起碗筷,拉着方若華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走了兩步,她又頓足,“唔,歷練的事可以暫停,以你的修爲,其實還不到強制進行的時候,你什麼時候想開始,再開始也一樣。”
“之前你的歷練,也會計入歷練成績。”
許嵐說着,便笑起來:“當然,如果若華你想要特別好的成績,也可以提前去各個小時空考察,等歷練的時候,選擇自己熟悉的小時空,再選擇自己擅長的題目。”
“當初我們替小師妹選的題目非常簡單,只是生活而已,所以評分都不會很高,你要真用她的題目走過歷練,大概也就能及格而已。”
方若華不禁眨了眨眼:“考試?我還真有些想得高分。”
她也想當學霸。
雖然在小時空裡,似乎當過好幾次學霸了,奈何現實中從沒有過。
許嵐神色舒緩:“等將來你入聖峰那一日,我爲你鳴鑼開道。”
“呃,那還是不用了。”
實在是有點丟人。
說了幾句閒話,許嵐領着方若華參觀了下聖德門,見過不少長輩,得了不少見面禮,這才領齊全了裝備,一整套集防禦,攻擊於一身的制服,憑身份玉牌,又領了通訊器和武器,通訊器一到方若華手上就成了手機,據說自動顯示附近的聖德門弟子。
武器則如手電筒大小,黑曜石似的顏色,看起來像個電擊棒,有點土。
許嵐笑道:“別看土,但能如你所想,變成一切兵器,對如今你這境界來說,你有多強,它就有多強。”
“當然,通常情況下,你把這兵器一亮,用不着開戰,對方就已經輸了。”
方若華失笑。
許嵐女士這平淡無奇的口吻,纔是裝逼的最高境界。
又忙了半日,總算忙完,許嵐便送方若華回家。
距離不知多遠,但以聖德門的技術,返家也只是一轉念的工夫。
方若華站在自家別墅門口,看着燈火通明的房間,發了會兒呆,方肖和夏芬就開門走出來迎接。
夏芬把姑娘拽到眼前,仔細打量了半天,鬆了口氣笑道:“瞧着紅光滿面的,應該不是壞事?”
方若華失笑:“當然是好事。”
她果然不是什麼聖德門的九聖人,相比於那樣一聽就富有傳奇色彩的大人物,果然還是當這個家庭裡普通的小姑娘,更自在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