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燈火通明,黑暗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將世界上所有的快樂悲傷都全部隱藏。初月甚寒,失去了柳如風的感覺就好像存了很久的存摺被人偷了一樣。
未來比夜還黑,不是怕一個人生活,不是沒了他寸步難行,也不是他有多不可替代,只是我對他傾注了太多感情,已經沒有重新再裡的勇氣了。
寫了很久的文件沒有保存就突然死機了,連電腦都想一起砸掉。撫摸着手腕上帶着的手錶,我竟然有一種試試看的衝動。
和普通手錶沒有任何區別,我試着調了一會兒時間,驀然收回手,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
一絲苦笑蔓上我的嘴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話說你是傻了嗎?竟然會相信這種東西。也罷,以往不諫,來者可追。
小狸還在家裡等我呢,這孩子最近膽特別小。如果因爲我的原因讓他感覺到不安,擾亂了他的人生,我會內疚的。
像現在這樣幽魂一般在街道上閒晃,他是不知道的,也不會在乎。我啊,只要一想到會讓別人看笑話,就卯足了勁不肯認輸。
心裡越是亂成一團麻,表面上就越冷靜。走路向來目不斜視,現在竟然還有閒心開始關心起別人來。
路上的行人面無表情神色匆匆,想必這麼多年我都是這樣一副模樣吧,不知道會不會曾經有人像我觀察路人一樣觀察過我呢?
電梯門打開,裡面的一個男人突然擡頭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對,驚得我忘記了呼吸。似乎被我的眼神嚇到,他僵硬的朝我笑了一下,也許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電梯裡的這個人眼神清亮,乾乾淨淨的模樣。穿着一件簡單的衛衣,單薄的小身板藏在空蕩蕩的衣服裡。長得和當初我第一次看見的柳如風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個人比柳如風要年輕許多。
現在的柳如風已經不會有這樣生澀的神情,別說是有人盯着他看,就是有人打他一巴掌,他也能若無其事的還回去。
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那男人一直與我隔着對角線的距離,電梯門快要關上的瞬間,他突然呀了一聲,一閃身從縫裡側身鑽了出去。
可惜衣角被電梯門夾住了,真是沒有辦法,我又開了電梯門,許是沒有想到我會開門,他一個用力過猛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沒想到他也有這麼尷尬的時刻,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就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呢。我忍不住朝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他望着我撓撓頭也笑了一下。
那一笑,我心裡突然就軟了一下。
我朝着他伸出手,他看了我一眼,拽着我的手站了起來。如一堵牆一般立在了我面前,身上淡淡的香味鑽入我的鼻尖。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謝啦。”
這樣的高度和距離跟他說話特別累,我後退了一步,說道:“沒事兒。”
見我笑了,他似乎沒那麼拘謹了,看了我兩眼,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我一臉茫然。
他的眼神如雨後初霽的天空一般明亮,讓人想起所有看過的美好風光。他微笑着對着我說道:“你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剛剛那一臉要吃了我的表情,我還以爲遇見變態了呢!”
看着他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我竟無語凝噎,誰讓你長什麼樣不好,偏偏長了一張和柳如風一模一樣的臉呢!
突然腦子一抽,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好看的眉頭皺了一下,眼角眉梢的笑意卻沒有淡,似乎有些無奈的說道:“剛剛纔誇你呢,小小年紀不要總是跟長了刺一樣啊。”
“你期末考試及格了嗎?”
“嗯?跟這有什麼關係?”
我斜了他一眼,說道:“那我怎麼樣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一臉無辜,誇張的用手擋住臉,連連說道:“好好好,我錯了,我什麼都沒說,我叫柳如風,你呢?”
聽見這個名字,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語氣不自覺就冷了下來:“什麼?你再說一遍。”
“怎……怎麼了?柳如風啊。”他一臉驚恐。
我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映在電梯裡的自己,臉上的表情嚴肅得可怕,連自己也嚇了一跳。稍微放鬆了一點,然後湊過去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除了年齡和氣質不一樣,其他的確實和我的柳如風一模一樣,不對,現在已經不是我的了。
擡起左手一看,手腕上的手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頓時整個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不會吧,不可能啊,這不科學。
“現在是哪一年?”我忽然感覺心裡慌慌的。
“你傻……”他咧嘴笑了一下,一看我一臉嚴肅,又暗戳戳的收回笑容。
“零六年。”他說。
聽完瞬間感覺天都黑了,這怎麼可能呢?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渾渾噩噩的飄進電梯,耳朵裡好像聽見他在叫我,可是隻是浮在耳邊,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叮咚……
電梯門開了,門牌號沒有錯,可是門卻不是我印象中的模樣。我不死心的掏出鑰匙……誒,我鑰匙呢?
差點忘了,如果是真的,這時候是十幾年前啊,我還沒買房呢!要不要這麼坑啊?上天啊,我不想重新開始了,讓我回去吧。
感覺失去了保護,整個人都被廢了武功一樣。而在此之前我不過只是失去了一個柳如風而已,現在一無所有了。
不能亂,我要好好想一想這個時候我在幹什麼。
突然,一道閃電瞬間從我的天靈蓋迎頭劈下,這還是我上學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還是一副嬰兒肥的模樣,圓滾滾的。
第一次發現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花了十幾年才從一個說話都會緊張的小女生變成能獨當一面的大人,那些日子連回憶都不願意,更別提重新開始了。
走出那棟樓,突然手臂被人一把拽住了,一回頭就看見柳如風那張欠扁又讓人心安的臉。
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擔憂,關切的問道:“看你半天了,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對不起了,雖然不想跟你再扯上關係,可是……
我反手拽住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着他聲淚俱下的說道:“如風哥哥,我無家可歸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啊?”
他被嚇得後退了一步,一臉無辜的說道:“好好好,沒問題,你不要嚇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