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黑坐在樓頂吹着風,習慣性地想一些讓人不開心的事情。當然她不是次次都這麼消遣時間,畢竟在夕陽下坐久了會打盹,把不準哪次就從樓頂掉下去了。她可不會幹這麼傻逼的事情。
這些時候她一般是遇到了很讓人難過的和糾結的問題。比如說本來很害怕寂寞的傢伙,卻更加害怕人羣。
她就是這麼個人。
她討厭所有人都到監控室裡聊天兒,或者談任務。真煩,心情莫名其妙地不好,但是沒人問她怎麼了,其實她又想讓別人理會一下她。
所以這傢伙極其的喜歡糾結,就這麼把自己困死在……屋頂上,滿腔文藝悲傷風地想着:
啊,這座城市天天這樣川流不息,真疲憊!真單調!真寂寞呀!
看這世界多精彩。
自己過的又他媽的是什麼生活?!
這些城市確實高樓密集,夜晚時璀璨奪目,但這都是人們看到的表面。沒有人覺得它疲憊,沒有人覺得它很孤獨,沒有人注意到星光下的陰影。
這座城市沒有自由,沒有天空。
不存在手機和網絡,人們只能通過觀看由這世界唯一權威的機構——巴別塔官方播出的新聞了解這個世界。
他們恨透了這樣的限制,恨透了束縛,他們要反抗,他們渴望自由,渴望天空。
於是就有了一種名爲runer的非法職業,他們使用極限奔跑的方式穿梭於城市的各個角落,神出鬼沒,幫助人們傳遞信息。
阿黑作爲一個思想偏於左傾的人,當然渴望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可惜的是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她並不是一個優秀的runer。她只是一個通訊員……補充一下,在一個名聲還算不錯的runer團中沒有什麼立過什麼功勞也不是特別突出的通訊員……候,補,通訊員。
不然她哪裡來的時間坐在屋頂桑感?
好吧,其實她會這麼惆悵,多多少少是因爲她那位坑爹的隊長……和一個討厭鬼。
聽說巴別塔的某個領導人挖掘出了一個古老的神話。
聽說那個神話裡有一位非常美麗善良的女神。
聽說那個女神已經沉睡,喚醒她後可以滿足人們任何一個願望。
西元十七世紀,加勒比海,有幾名海盜將她喚醒,並且賦予了她肉身,那位女神滿足了那羣海盜的願望……那羣海盜的願望很簡單——他們的船年久失修,麻煩女神起牀動動手指。
據說……阿黑隸屬的團隊跟這一系列事情扯上關係了。她還參與了行動,但是她不知道,因爲隊長沒有告訴她——因爲隊長忘記告訴她了。
她是一個很沒有存在感的人,屬於在氛圍活躍的教室內,別人都在有說有笑,就她不知道說什麼所以沉默。接着沒人知道她在那兒,關門的時候不小心把她鎖在教室裡邊,天寒地凍地哆嗦了一整宿。
這不是別人的錯。
都怪她太悶騷了。都怪她太沉默了。都怪她太孤僻了。
那個討厭鬼前幾天才吐槽她說:“你看看你呀,一天到晚地發呆走神,難怪隊長不重用你哦。”
戳到痛處了。
真受傷,但是阿黑不說話。因爲……她覺得不爽就是因爲那個討厭鬼說中了,她中槍啊!
這他媽的是什麼生活?!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主角布萊克格林同學——也就是阿黑同學跟別人的相處方式,儘管她自己很不喜歡。
想靠近心裡很在意的那個人,不停地想找她說說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說了也都是一些特別沒有水平的廢話。阿黑無比的鬱悶,思來想去,也還是歸結於自己不懂得怎樣去跟她相處。
從來沒有被人特地問名字,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在意,從來沒有跟一個人這樣近距離接觸過。有個人把這些”從來都沒有”都打破了,所以她永遠沒法忘記那一天,那個從風中來的人,那個把她從巴別塔手裡搶回來的人——隊長,蕎。
2
“整天翻着白眼,對別人不理不問!什麼都不說,這什麼隊長?”
“你夠了啊。”
“哎,你想過哪天背叛她麼?”
“你再說我就用嚼過的口香糖把你的嘴粘起來!”
“臭小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蕎走了過來,議論的人馬上閉嘴了。那人心虛。一天到晚跑到監控室發牢騷,阿黑和阿奇都忍他很久了。
“在說什麼?”蕎坐下,隨口問。
“沒什麼。”
其實蕎聽到隻言片語就能知道他在講什麼。
正所謂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位隊長會被人說閒話,全歸位於她身上槽點實在有點多。
她的個性非常非常不討人喜歡,準確地說是非常不討某些人的喜歡,因爲她不說,你永遠別想猜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並且很會打擊人。從來都不笑,成天板着一張死臉,一副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樣子。又不靚女,說是女王吧身高也不算高,說是御姐吧胸也不夠大,說是蘿莉吧……這不科學。總之……等等,好像說得有點多了。
阿黑說她說話言簡意賅用詞準確不浪費口水。
阿奇說她尖牙利嘴一個不小心能被她的語言扎死。
以上都不算什麼。
她是面癱,笑點巨高。好像她的字典裡沒有“笑”這個字眼兒。【不過這點阿黑不能苟同】
她臉上的表情很少,沒有表情的時候比生氣還恐怖……雖然她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生過氣。
她的話從來沒有人敢不從。
事實上,從前的蕎不是這樣的,她也墮落過,懦弱過,渴望過。
“出去一下可以嗎?”蕎微微動了一下頭,用了比較客氣的語言,滿是疏離,壓根沒看那傢伙。令人奇怪的是,剛剛還對她指指點點的傢伙立刻就照做了,感覺好像蕎讓他去吃屎他也會去一樣,儘管他滿臉不情不願。
真帶勁。
但是蕎沒有感覺到任何“帶勁”。她很擔憂。
她呼出一口氣,扭動着耳朵上的耳麥:“阿奇,打開周圍的監控,排除所有外人,我有話跟你說。”
跟前那個帶着巨大耳機的腦袋動了一下:“噢,好的,我馬上辦。”
“兩個小時後黑市就關門。”蕎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阿奇知道她在說什麼:“你是打算用潛入的方式?”他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擊,發出一連串噼裡啪啦的聲音,阿黑說這聲音比什麼音樂都悅耳,就像畫家覺得炭筆磨在紙上的聲音很美妙一樣。
“是的,runer的行動方式幾乎都是這樣。”蕎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他旁邊看他操作。
“這樣也好,可以省去很多麻煩,我已經挑好了線路,下水道怎麼樣?”
這個地方讓蕎想到一部很古老的講烏龜忍者的動畫片,他們爲了正義而跟邪惡的忍者展開了長達一百多集的鬥爭。當然這不是重點,runer們沒有哪一隻是烏龜……那樣的確是最快捷的線路:“可以,我也是這麼想的,再確定一遍,哈得裡默給的情報沒有錯?”
“哈,隊長,你是在害怕委託人坑你麼?”
“說不準。確認一下總是好的。”
“你今天好像很多話噢隊長?”阿奇心裡在偷笑,少言寡語言簡意賅的隊長竟然會這麼主動地跟他討論任務內容,太陽真心要從西邊出來了。
“只是告訴你該做什麼而已。”
蕎的語氣有些不善了,臉拉長得如同香蕉。阿奇馬上就正色:“啊,確實有這麼個東西,你看,”他指着屏幕上的圖像,“這是我竊取的黑市監控攝像的實時影像,那鑰匙就擺在那兒好好的。”
那把鑰匙鏽跡斑斑,如果不是放在“藏品”的貨架上,沒人覺得它有什麼價值,雖然放在那上面也沒人覺得它有什麼好值得收藏的。
蕎望着那鑰匙出了神。
“隊長……?”她沒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少有地寫出了些什麼,但是阿奇腦子裡缺少一個能夠讀取這類數據的系統,所以無法知曉她臉上寫了什麼。
“嗯。”蕎站起身。“那準備出發吧。”
“OK。”阿奇連接上其他隊員。
57團的基地位於這座城市的郊區——非法地帶的邊緣,那裡是一座城市中巴別塔管轄最鬆的地方,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便於隱藏。57團隊則位於非法地帶較偏遠的地區,一個類似於酒吧的店面裡面,隊員們冒充着服務員,一般都不開啓服務,但是卻混跡了很多年。
“她呢?”蕎問。
“嗯,我找找……噢,在接近市中心的一座高樓上,大概準備發呆呆過半個晚上吧。”
“……她給了你比薩還是她最新盜版的遊戲光碟?”
“額……只是說了一聲就走了,還以爲她很快就回來。”
“馬上叫她回來……”蕎停頓了一下,”不,還是算了。”
“怎麼你又想幹嘛?”阿奇再次疑惑,”被她知道在需要的時候不叫她她會難過的。”
“沒什麼。”
那傢伙是唯一一個不聽話的人……膽子小,跟她說話的時候她連擡頭挺胸的勇氣都沒有。但是卻意外地固執,畏畏縮縮地堅持着自己的想法……比如說逃離崗位,去屋頂擁抱天空。
蕎的腦海裡浮現出阿黑的臉,城市的光影打在那張臉上,恐懼又倔強。
3
“一二,一二,一二……三!!”
用力蹬!伸手!撐上去!
“哎喲!”
阿黑踢牆轉身跳再次失敗。
她本來是抱怨自己長得太矮了,可是抱怨也沒有用,她就算長高了也上不去,因爲她的手勁太小。
以前糾結的東西都是因爲自己不夠強!阿黑在發現了這個問題之後感到很難過,於是越來越厭倦在昏暗監控室裡的生活。她開始習慣於逃離那個昏暗的鬼地方,雖然說這樣會消耗一部分資金——給阿奇買比薩餅或者任意的一個遊戲光碟【不管是不是盜版,能玩就好】,他答應阿黑如果滿足這個條件他就替她頂替崗位半天。
吃比薩至少能把那個弱不禁風的男孩子養得壯一點!……至少在重量方面。【阿黑覺得自己能一巴掌把那傢伙給拍到那邊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夠跟上隊長的腳步,跟那個帥帥的身影並肩戰鬥!
這是阿黑在去到57團後不久立下的目標。
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無意中接觸到了通訊類的機械,從此以後,她就對這種東西非常感興趣。
即使身在遠方也可以聽到想念的人的聲音,甚至圖像。多帥啊,要是通過這種東西,同時聯繫着很多人,只要有這種技術,哪怕每個人身處異地也無所謂,距離再遠也無所謂。
可是卻沒法觸碰到對方。再強大的通訊都不能消除距離,再強烈的情感也經不起距離的推敲。
這個問題,她直到15歲才發現。
”隊長”一直給人一種距離感,她也從來沒有想着要怎麼樣去觸碰這個強大的人——阿黑在進入57團之前就曾聽說過,在runer的世界中,存在着一個名爲“57”的團隊。這個名字很奇特的團隊中有這麼一個人:像女神一樣,驕傲地帶着風。
聽說她是捲髮,喜歡穿有衣領的襯衫,喜歡塗綠色的指甲油。
聽說她是面癱,被一整組搜捕隊拿槍指着也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後來那組搜捕隊全軍覆沒。
聽說她跑起來就像一陣風,所到之處氣流涌動,讓人坐立不安,好像有災難降臨。
她不是女人,是女神……雖然說不像是什麼很美麗溫柔善良的女神,她身上多少散發着戾氣。
阿黑聽說了這麼久,終於與她謀面。
阿黑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個黑漆漆的夜晚,女神帶着凌厲的風出現,威壓蓋過了巴別塔帶給她的恐懼,將她護在身後,告訴她:“有我在,沒問題的。”
給她這麼一說,阿黑真的覺得什麼問題都不存在了,天塌了都有她撐着。
“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人?”她問。
“我叫布萊克格林,可以跟巴別塔一樣,監控整個城市!”
那天晚上的夜空透着神秘,城市的燈光穿透天空。阿黑頭一次這樣自信,她看到蕎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