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昱歡知道林志清現在應該不大敢和單御風說話什麼的,所以這件事情對單御風的心理帶來的影響是怎樣還不知道,她不希望因此而導致那兩個人有了什麼生分,所以就由她去探個究竟罷。只是今日才上過朝,不大敢提前走,如坐鍼氈般地熬到傍晚,耿昱歡看看天色,估摸着應該不會有人找她了,便交待了幾句,出宮直奔三王府。
單御風對耿昱歡的意外到來也很是歡迎,確切來講是熱情得讓耿昱歡很意外,雖然大家已經算是好朋友,但那眼神裡透着古怪。耿昱歡心裡毛毛的,這傢伙不會是被大臣們氣傻了吧?
耿昱歡坐下來喝了口茶,斟酌着道:“御風兄,我大概聽說了這幾個月清清住在這裡惹來的一些流言,給你們都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說起來,這都是因爲我要出去寫民論造成的,我很是愧疚啊。”
單御風的表情也先是僵了一下,看來確實說得沒錯,隨即笑着道:“這不關你的事,朝廷裡大臣們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沒事幹便說些沒用的東西。”
“確實是閒得發慌的一羣人。”耿昱歡點頭同意,“不過說得人多了居然會造成你們之間的尷尬,我覺得很難過,大家明明是好朋友啊。”
“一直都是,從來沒有變過。”單御風直直地看着耿昱歡,眼神裡閃爍着一些讀不懂的光芒,“志清是,你也是。”
耿昱歡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打着哈哈道:“你看這搬也搬出去了,流言應該很快就散去了對吧?”
“但願如此。”單御風收回了視線,淡淡的笑着。
“你也知道,清清的心思比一般男人細膩了些。”廢話,要是跟男人一樣粗就見鬼了,耿昱歡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單御風的表情,似乎在思考着,卻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這些流言對他的殺傷力可能大了一些,所以表現得會比較誇張,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單御風道,“我昨日不是帶着承君去看你們了嗎?”
“可是你們都沒怎麼交談。”耿昱歡小聲嘟囔着,也不怕被他聽見,“兩個人都怪怪的,明明知道是別人在亂說,真是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這個——”單御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
耿昱歡看得難受,打斷道:“我知道,是清清不好,他先鬧彆扭的。我就是希望不要放在心上,就像以前那樣對他,不要討厭他就好了。”
“我怎麼可能討厭他?”單御風回答地很迅速,隨即又笑着道,“你倒是很關心他。”
“當然,我關心你們的——”耿昱歡差點咬了舌頭,“友情。”
“你放心吧。”單御風道,“志清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會因爲這些事情疏遠他的。”
“那就好。”耿昱歡舒了一口氣,“真高興你這麼看得起清清,不過怎麼可能是第一個呢,你之前就說過他是你第一個好朋友,怎麼會啊,你遇到他的時候也二十多歲了,還能沒幾個好朋友?”
“他是不一樣的。”單御風道,“你要知道身爲皇子,別人看到你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地位你的身份,說話做事總透着虛僞,從小如此,所以我沒有一個交心的朋友。然而志清他——不一樣。”
“哦。”耿昱歡微微笑着舉起茶杯抿了一口,當然不一樣,在我們看來,王孫貴族平民百姓,統統都是人類,有何不同?
“你也——不一樣。”單御風看到耿昱歡安靜的笑容,忽然又加了一句。
耿昱歡差點把茶水噴出來,強忍住不適吞了下去這口水,看看單御風,這傢伙今天絕對怪怪的,幹嗎扯上她?
單御風卻不再多說,忽然管家敲門道:“王爺,廚房把晚膳做好了,何時用膳?”
耿昱歡啊了一聲,“我也該回去了。”
單御風卻道:“時候不早,不如你在這裡用過晚膳再走如何?我有話要對你說。”
耿昱歡本想拒絕,聽他有話要說,有些爲難地道:“可是清清一定在等我了。”
單御風喚來個管家,吩咐他去一趟林府,告訴林志清一聲耿昱歡今晚不回去吃飯要晚些回去,讓他不必久候。耿昱歡見他如此安排便答應下來。
單御風從一開始給耿昱歡的感覺就怪怪的,也許這種奇怪的感覺跟他要說的事情有關,基本上是因爲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耿昱歡才願意留下來。
用過晚飯,耿昱歡有些焦急地看看天色,心中有些不安,她上次回去晚了是自己路上遇刺,這次回去晚了不曉得會碰到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林志清一個人在府裡怎樣了。
單御風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樣子,耿昱歡看的心急,催促道:“御風兄,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呃——”單御風渾不似往常妙語如珠的樣子,吞吞吐吐地道,“昱歡,你知道我爲何至今尚未娶妻嗎?”
“啊?”耿昱歡打死也想不到單御風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條件反射般地道,“我怎麼知道?”
“那是因爲我找不到能和我比肩,一起無拘無束談天說地毫不做作的女子。”單御風的眼神有些飄忽,“那些貴族千金,大臣女兒,一個一個大家閨秀般文文雅雅,卻都不是我想要的。”
這會和她說這些幹什麼,受刺激了?耿昱歡心裡暗想,不過帥哥的八卦誰都愛聽,回去還可以跟清清通報一下。
“一想到要和一個無趣的女子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或者娶一羣只知道爭寵撒潑的女人,我寧願孤獨一生。”單御風道,“卻沒想到我也能碰到理想中的女子。”
什麼意思?單御風有了相好的了?耿昱歡心裡一咯噔,那我們清清怎麼辦?
“說起來,我今年真是幸運。”單御風忽然笑了起來,“先是碰到我第一個朋友,接着又遇到我心儀的對象,而這兩個人的關係又是那麼純真融洽,一下子好事都讓我碰到了。”
耿昱歡越聽越不對味,他第一個朋友是清清,而和清清關係融洽的除了她沒別人,不會吧?遲疑着道:“你的意思是——”
“昱歡,你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懂我的意思,”單御風走過來握住耿昱歡的手,道:“做我的妻子吧,你可願意?”
如果大晴天的晚上會打雷,大概就是這個效果,耿昱歡只覺得腦中隆隆作響。
厚!還給她來個倒裝句!不對,這不是重點。根本感覺不到什麼溫情,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般地感覺,啊,不對,這也不是重點!耿昱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搞什麼鬼,根本一點都不來電的兩個人,對她來什麼深情告白,單御風腦子錯亂了嗎?
“你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耿昱歡疑惑地注視着面前的人。
耿昱歡敏銳得驚人,讓單御風頓了一下,隨即勉強笑道:“你說什麼話呢,昱歡,我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你若是不願意直說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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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耿昱歡道,“這是你願不願意的問題。你以爲我是真傻啊,雖然大家確實是朋友,但是從男女之情方面來講你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不對嘛?”
“怎麼會?”單御風急速答道,“你真的是我理想中的伴侶啊。我原本不指望有個知心的朋友,沒想到碰到了志清,接着也沒想到繼志清之後還能碰到和他一樣的女子,兩個沒想到竟然讓我接二連三的碰到,我也一直不敢相信,但確實是真的。”
耿昱歡狐疑的看他,“你覺得我哪裡理想了?”簡直就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一般的慌張語氣,真當她聽不出來嗎?
“你看,”單御風想都不想地答道,“你面對我時毫不摻假,要笑要哭,要指責要稱讚,都是發自內心,和志清一樣不會顧及我的身分地位,而且也聰明伶俐博學多才,在一起不會沒有話說,又善良又勇敢又有膽色,能和我在一起談天說地講古論今。一個女子身上能同時具備這些品性,哪裡不理想了?”
雖然全是好話,但也讓耿昱歡聽得快吐血,真想拍他一磚,“三王爺,我一直都以爲你不笨的說。”
“什麼?”單御風沒想到耿昱歡會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完全不理解。
“你羅列這些東西出來,哪一樣清清身上不具備?你根本就在拿我跟他做比較,發現我跟他有些類似之處罷了。而且他還比我溫柔能幹,又會做出好吃的東西來。”耿昱歡沒好氣地道,“說白了,你理想中的對象根本就是清清,你就是拿我是個女人當藉口而已!”最可惡的是林志清本來就是個女人,只是沒辦法告訴他。
這次輪到單御風聽見打雷聲了,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他心中最害怕的事情被耿昱歡一語道破,他最後的救命稻草竟然反手一劍正刺自己的心臟,慌亂中居然無法反駁,因爲——耿昱歡說的句句屬實。
多年來不動心是因爲找不到能和他比肩之人,動了心卻發現居然是個男子,從小皇室子孫的教育讓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以爲找個相似的女子來就能打消這荒唐的念頭,卻沒想到自己的念頭一下子就被識破,讓他無地自容。
最佳的反駁時機已經錯過,此時再否認就是明顯在說謊,單御風苦笑着道:“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讓你託付終身?”
。 “本來也不是不值得。”耿昱歡把他的失措看在眼裡,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可問題是我一開始就把你當朋友。”朋友夫,不可戲嘛,管你條件多好都要把握這個原則,“而且先不說我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對我也沒那個意思吧?如果你是爲了逃避什麼事實才請求我嫁給你,那就真是不值得。”
“我現在真有些怨恨你的聰慧直爽了。”單御風搖着頭道。
“你怨錯人了。”耿昱歡道,“該怨的是你自己。我們都覺得你不像一般的王爺,不是那麼高高在上難以接近,又願意真心結交我們這些所謂的平民百姓。我還以爲你在感情上也能夠正視自己,不被世俗那一套所束縛呢。”
“怎麼可能不被束縛……”單御風喃喃地道,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不笨。”耿昱歡道,“從清清告訴我的你這些日子的表現,還有你今天對我說的那些喜歡我的理由,你要是沒對清清動心纔怪。”關鍵是她也算資深耽美狼一匹,雖然腐化度不是很高,但是雷達也很敏銳了,普通兩個同性朋友只會把那些流言當笑話,怎麼會這麼認真,她要看不出來就真是傻子了。
“你不覺得難以接受嗎?”耿昱歡平淡的反應讓他覺得驚訝。
“有什麼難以接受的。一個貴氣瀟灑,一個文雅清秀,絕配嘛。”耿昱歡想到什麼說什麼,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對單御風來說有多驚悚。
單御風一幅氧氣不足的樣子,指着耿昱歡:“你,你怎麼能說得這麼坦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兩個人都是男人!?”關鍵是耿昱歡這種理所當然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之前的痛苦掙扎變得可笑無比。
“大哥,我那兩個形容詞是像在說女人的嗎?”耿昱歡道,“我知道,你一定覺得這種事情匪夷所思啦,男人之間怎麼可能有真情啦,大臣們養男寵只是當作玩物啦,身爲王爺更要以身作則不能好男色之類之類的無聊問題……”
“根本不是無聊問題好不好!”單御風再次覺得自己和耿昱歡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就是覺得無聊。”耿昱歡道,“你爲了這些原因硬生生捨棄自己真心所愛之人,去娶一個乏善可陳的女人或者是一羣來度過你今後人生的漫漫長路,你覺得值得嗎?”
“可是我——”單御風頹然坐了下來,“我愛上的是他啊。如果和他在一起,別人充其量只覺得我也和其他大臣一樣同流合污而已,但是對他來說就要被別人瞧不起,會承受各種流言蜚語,他那樣一個純淨的人,怎麼可以承受這些東西?這些日子看到他的沮喪,看到他的無言,我真的無法想像將來的情形。”
“你知道,清清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不然他怎麼那麼確定人家一定會跟他在一起,耿昱歡問道。
“我不敢確定。”單御風苦笑着,“他對大臣們異樣的眼光那麼敏感,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我真服了你們。”耿昱歡道,“一個怕對方承受非議,一個以爲對方無法接受這種感情,鬧半天根本都是動了心嘛。”
“他也動了心,對我?”單御風驚道。
“嘖嘖嘖,你看你看,”耿昱歡嘆道,“瞧瞧你現在的眼睛多有神,你還猶豫什麼啊。他要不要承受由他來選擇,說不定在你心中這些不得了的東西對他來講根本不值一提呢。你沒問過怎麼能知道?”
“除了這些,當然也有我自己的困擾。”單御風的神色又黯淡了起來,“沒有你說得這麼簡單。我真不知道你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怎麼會如此不在乎這些事情。”
“我成長的環境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啊,大部分人也很瞧不上這種感情。”耿昱歡客觀地道,現代社會中,真正能接受同性戀的人在新新人類中其實也沒有過半,更別提老人家們了,“只是在我看來,只要是真心相愛,又沒有妨礙到別人,有什麼不可以。就算痛苦多一點,說不定還要一直遮遮掩掩的,但屬於你們的是那份最真的感情。就算別人說你在養男寵什麼的,只要他知道你的心是他的,你覺得他會在乎別人說什麼嗎?”說到底,林志清最痛苦的是害怕單御風無法接受自己的感情,其他人對自己的流言蜚語根本就算不了什麼。這兩個人,其實都是在擔心對方的感受罷了。
“不過你拿我當救命稻草的舉動確實是我想不到的。”耿昱歡一說就來氣,“簡直是亂來。萬一我真的答應嫁給你,你想想以後的日子裡說不定我們連朋友多做不成了。”
“我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單御風遲疑着點頭,隨即正色道:“很抱歉,昱歡,給你添麻煩了。請你回去先不要告訴志清,讓我再好好想一想。”
居然還要想,直接跟她回去和林志清來個相見歡不就得了嘛。耿昱歡偷偷翻個白眼,不過多少也能理解這個古人的猶豫,道:“也好。希望你能早點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