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拿起那方帕子細細一看,便將之收在了自己的懷中。
敏嬪一驚,以爲孟慧茹這是要搶了東西不認賬,頓時低吼:“你要做什麼……”
孟慧茹輕輕擋住了她招呼過來的手臂:“娘娘莫怕,我已經信了你了。有什麼事情,你便直說吧!”
敏嬪大喜,眼神中帶着不可置信,卻又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姑姑,事情是這樣的……”
孟慧茹和敏嬪在宮室裡面細談,可是外面跪着的秋桐卻是生不如死。
“一,一,二,二……”琉璃一邊打着秋桐的嘴巴,一邊心不在焉的查數。
可是從她口中吐出的每一個數字都是重複的!
秋桐欲哭無淚,明明已經打了十幾下了,然而她卻尚且沒有查到十!
“哎呦,手都疼了!碧璽,你過來幫我打,我查數!”琉璃甩了甩手,不陰不陽的說道。
碧璽跑了過來,接着開始掌嘴。她人小,力氣也小,自然帶給秋桐的疼痛也小了不少。秋桐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可是隨即琉璃說得話,又讓她絕望了。
“哎呀,我這記性不好,剛纔查到哪裡了?對了,是一!”說完,琉璃就不緊不慢的查了起來,“一……二……三……”
她一邊擺弄着手指,一邊心不在焉的查着,和碧璽的頻率完全不一致。
碧璽打兩三下,她方纔能查一個數。
秋桐好端端的一個人被折騰的是欲哭無淚,想死的心都有了!
秋羅扒在牆邊上,看着秋桐遭殃,心裡暗自叫好。她卻也悄悄將琉璃拿捏秋桐的手段都一一記在了心裡。
“孟姑姑慢走!還請您幫嬪妾轉達對皇后娘娘的謝意。”敏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娘娘也要保重身體,方纔皇后讓我交代給您的忌諱,您也一定要謹記在心!”孟慧茹也是說得十分的真摯。
琉璃見孟慧茹出來了,連忙給碧璽使了個眼色。碧璽便連同其他的小宮女一起整齊的站在琉璃的身後,姿態毫無瑕疵。
孟慧茹冷冷看了一眼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的秋桐,似笑非笑:“姑娘還是謹慎些。如今敏嬪娘娘懷有龍裔,可是輕忽不得!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你們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她又笑着對敏嬪說道:“娘娘年輕,自然是臉皮薄,拉不下臉來說這起子小人。然而,您若是一味的縱容,只怕將來她是要惹大禍的!”
敏嬪羞赧的說道:“秋桐平素並非如此。想必是今日見了孟姑姑有些緊張。還請姑姑不要見怪!”
“罷了。看在娘娘的顏面上,我自然是不會將這事情捅到皇后那邊,否則又怎麼會是簡簡單單的掌嘴五十?皇后最重體面規矩,碰上這樣的事情,肯定是要立即杖斃的!”孟慧茹的目光一掃到秋桐臉上,秋桐就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她如今整張臉又紅又腫,簡直就像是豬頭一般。
她總算是明白了,這裡不是端王府,也不是她能作威作福的地方。
孟慧茹又和敏嬪寒暄了幾句,便領着人浩浩蕩蕩的去了。
秋桐再也不敢拿大,只是跪着含含糊糊的說道:“謝謝娘娘救命……”說了兩句就疼得說不下去了。
敏嬪心裡痛快的不得了,卻還是一副心疼的模樣:“秋羅,快點扶你秋桐姐姐去休息!這幾日可別讓她沾水,就在房裡好好休息半個月吧。別的事情也不用操心了!”
她心裡暗罵,一輩子不出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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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丫頭,又趁機戲弄人家了是吧?”孟慧茹瞪了琉璃一眼。
不過這話也不過是假意呵斥罷了——她帶着琉璃過去,本來就是爲了對付那個可能出現的監視者。
這丫頭性子潑辣,又是受不得半點委屈的,最適合做這種工作。
琉璃撇了撇嘴道:“姑姑別裝樣子,你方纔還不是也看那蹄子不順眼。否則又怎麼會給我機會?”
孟慧茹狠狠的戳了她的額頭一下:“臭丫頭,就你聰明!就你話多!”
琉璃捂着額頭大叫:“哎呀,姑姑打人了!姑姑打人了!救命,救命!”
她笑着跑開,想要躲避孟慧茹的追打,卻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琉璃回頭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居然是文景帝跟前的大總管萬寶!
琉璃嚇得臉都綠了,趕忙躲到孟慧茹的身後,不敢說話。
這萬寶雖然年紀不過是三十多,實際在文景帝身邊卻是伺候了將近二十年,所以在宮中頗有威望。
再者說,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是號稱天下第一宦官的炙手可熱的高位,品階更是高達四品,尋常的官員見了都是要行禮鞠躬的。
琉璃雖然是個大喇喇的性子,可是到底還是知道害怕的。
孟慧茹也怕萬寶生氣,趕忙將琉璃藏在身後,訕訕說道:“小孩子,不懂事。萬總管,千萬莫怪。我替她向你謝罪了。”她趕忙行了個福禮。
萬寶的性子大面是隨和的,可是因爲身份高,輕易不會有人開罪,所以倒是很少與人結交。
他歪着頭,瞧了瞧那躲在孟慧茹身後的小宮女,淡淡說道:“也沒有什麼大事。用得着這麼害怕?難道我會吃人不成?”
琉璃“噗嗤”一聲笑,卻是立即被孟慧茹給瞪了回去。
“大人不生氣就好。那我們就告辭了,改日有機會我必然領着這丫頭去謝罪!”孟慧茹拽着琉璃,領着一大隊宮女匆匆離開了。
萬寶見她們一副避他如蛇蠍的模樣,也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正要離開,卻發現琉璃居然又扭頭笑着偷瞧了他一眼。
萬寶心中一動,卻又立即狠狠咬了舌尖一下。他這一吃疼,登時將頭腦中的迤邐念頭全數都驅趕光了。
孟慧茹路上又狠狠的說了琉璃一通,讓她再不許隨意放肆,更不可如今天這樣,差點就得罪了萬寶。
琉璃心裡不服氣,可是卻不敢和孟慧茹爭辯,就悻悻然的認了錯,卻是忍不住生了一下午的悶氣。
第二日,卻是有人託了守門的小太監給琉璃送了一隻做工精緻的赤金鳳釵過來。
琉璃問了半日,那小太監也不肯說究竟是何人送的。她偷偷藏了那鳳釵,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心裡有些歡喜。
然而這些這事情,她不敢同旁人說,甚至連自己的親妹妹碧璽也沒有透露。
日復一日的,總是有人三五不時的送了小物件給她,卻始終找不到這有心人。
琉璃難免抑鬱,卻又心懷期待。
但是,等到她真的找到了她的有心人,卻又是另外一場風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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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這邊廂琉璃的少女心思,單隻說孟慧茹從元泰宮裡回來之後,便就去向皇后覆命。
皇后並不在意敏嬪的反應,只是象徵性的問了問那邊的情況。
孟慧茹避重就輕的將那裡的情況說了,卻是特特的單獨強調了一下那秋桐的事情。
“那宮女實在是沒有規矩。不但不懂宮規,而且對敏嬪似乎也不是十分的恭敬。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是怎麼到了娘娘近身伺候的?”孟慧茹顯得十分的不解。
皇后冷笑着說道:“早先這分配宮女的差事乃是個肥差,因爲有大把的油水可撈。凡是宮女都樂意跟些得寵的、位份高的主子,所以有很多人都是使了銀子打點,想要去個好地方。本宮沒有入宮的時候,這差事可是交給淑妃管的。她雖然如今不管事了。然而人走未必茶涼。弄一兩個宮女還是使得的。”
顯然,在皇后心目中,端王妃和淑妃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既然那敏嬪是從端王府來的,那麼肯定是走了淑妃的門路。
“娘娘,我怎麼倒是覺得,敏嬪和淑妃似乎不是一條心呢?”孟慧茹看了皇后一眼,說出自己的想法。
皇后“哦”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首先,敏嬪這段時間甚是得寵,而且已經蓋過了淑妃的風頭。若是真是端王妃送了敏嬪進來幫襯淑妃,又怎麼會給淑妃弄個對手?其次,我瞧着那敏嬪行事很是小心謹慎,倒像是被人挾持的感覺。”
皇后思思一想,倒是也覺得有那麼三分的道理。
然而,這後宮最是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即便是一開始是親如姐妹,等到真的觸及到利益,立馬可以反目成仇。更何況敏嬪和淑妃這種八竿子打不着邊兒的所謂幫手和被幫助的人?
然而,孟慧茹的話卻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是有可能淑妃會對敏嬪腹中的孩子下手。
淑妃自己沒了孩子,自然也是忌諱別人有孕。偏巧這個時候,敏嬪不怕死的有了,恐怕是要代替即將臨盆的寧嬪做了淑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孟慧茹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便不肯多說,以免招惹皇后的懷疑。
倒是皇后真的上了心,幾次三番的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事,可是文景帝卻是沒有放在心上。
又約莫過了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那早就盼着臨盆的寧嬪終於發作了!
皇后得了消息趕忙就到了景泰宮裡去守着——沒錯,皇帝的小老婆生孩子,皇后必須去守着。
這事情就是這麼的噁心還有不合理。
她同早就等在產房外的德妃會和,隨即就是漫長的等待。
而文景帝自己卻是藉口有些頭暈遲遲不肯過來。
產房裡面不斷傳來寧嬪的尖叫,和時不時聲嘶力竭的呼喊:“皇上!皇上呢!皇上爲什麼還不來?”
聽到這些話,皇后和德妃也只能是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懷上孩子,生下孩子,誠然是妃嬪們的職責,可是皇帝到底會不會重視,卻要看緣分和本事了!
顯然,此刻因爲有了敏嬪的懷孕,寧嬪的孩子又顯得可有可無了。
這所謂子憑母貴,母憑子貴。
兩者本就是相輔相成的。
孟慧茹跟着皇后過來,見到這種情況,心裡也忍不住嘆息。這寧嬪也是夠倒黴的了!
早先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趕上淑妃也有了,而且還隱而不報,但是卻將文景帝的大部分注意力吸引走了。因此對寧嬪也不甚待見。等到淑妃的孩子小產了,又冒出來一個敏嬪,現如今文景帝的新寵有了身孕,自然風頭又蓋過了寧嬪。
這不知道該說是寧嬪的悲哀,還是這個孩子的悲哀。
等了許久,產房裡面的聲音反而漸漸小了下去。
孟慧茹見皇后神色疲累,就叫宮女去取了兩張紅木圈椅過來,又鋪上厚厚的軟墊子,讓兩位娘娘休息。
德妃見她乖巧伶俐,也忍不住留了心。
忽而就想起,她便是那日被益陽郡主給打了的那位女官。
今日細細一看,倒是一副好相貌,竟然比尋常的妃嬪還要強上一些。做個女官倒是有些可惜了。
她心念一動,就以爲皇后身邊養了這麼個美貌女官,肯定是爲了找機會孝敬皇上的。她難免就有些不舒服,話裡帶刺的問道:“皇后就是會調理人,什麼人到了您的手裡倒能變成寶石熠熠生輝呢。只是不知道您這塊寶石是給誰留着的?”說完,意有所指的看了孟慧茹一眼。
皇后素知德妃看着孱弱,其實最是小性子,而且小心眼。可是她又是一向看不上對方,見孟慧茹走得遠了去取茶水,就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本宮也沒有想好呢。這丫頭實在是個出色的,不管是嫁給誰,本宮都覺得委屈了她。還真是覺得應該讓她長長久久的留在宮裡。就連皇上也誇她是個好的呢!”
德妃一聽這話,頓時兩眼冒火。
她本是個醋罈子,可是這些年也長了些心眼子,知道皇宮裡容不下這樣的心思。可是有些時候那些小心思卻又如同燒不盡的野草一般,難免會鑽出來瘋長。
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又灌了好幾口涼茶,這纔算是強壓住了那股子邪火。
這時候產房裡又傳出了一聲大叫,隨即那房門就被“砰”的一聲推開了,一個穩婆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大事不好!孩子太大,只怕是要難產!到底保孩子,還是保大人!”
這個亙古難答的問題卻是沒有難住皇后,她看了德妃一眼,大聲說道:“快去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