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嘆老景寡婦尋夫

話說牛玉圃看見牛浦跌在水裡,不成模樣,叫小廝叫轎子先送他回去。牛浦到了下處,惹了一肚子的氣,把嘴骨都着坐在那裡。坐了一會,尋了一雙幹鞋襪換了。道士來問可曾吃飯,又不好說是沒有,只得說吃了,足足的飢了半天。牛玉圃在萬家吃酒,直到更把天才回來,上樓又把牛浦數說了一頓,牛浦不敢回言,彼此住下。次日一天無事。

第三日,萬家又有人來請,牛玉圃吩咐牛浦看着下處,自己坐橋子去了。牛浦同道士吃了早飯,道士道:“我要到舊城裡木蘭院一個師兄家走走,牛相公,你在家裡坐着罷。”牛浦道:“我在家有甚事,不如也同你去頑頑。”當下鎖了門,同道士一直進了舊城,一個茶館內坐下。茶館裡送上一壺幹烘茶,一碟透糖,一碟梅豆上來。吃着,道士問道:“牛相公,你這位令叔祖可是親房的?一向他老人家在這裡,不見你相公來。”牛浦道:“也是路上遇着,敘起來聯宗的。我一向在安東縣董老爺衙門裡,那董老爺好不好客!記得我一初到他那裡時候,才送了帖子進去,他就連忙叫兩個差人出來請我的轎。我不曾坐轎,卻騎的是個驢,我要下驢,差人不肯,兩個人牽了我的驢頭,一路走上去。走到暖閣上,走的地板格登格登的一路響。董老爺已是開了宅門,自己迎了出來,同我手攙着手,走了進去,留我住了二十多天。我要辭他回來,他送我十七兩四錢五分細絲銀子,送我出到大堂上,看着我騎上了驢,口裡說道:‘你此去若是得意,就罷了;若不得意,再來尋我。’這樣人真是難得,我如今還要到他那裡去。”道土道:“這位老爺果然就難得了。”

牛浦道:“我這東家萬雪齋老爺,他是甚麼前程?將來幾時有官做?”道士鼻子裡笑了一聲,道,“萬家,只好你令叔祖敬重他罷了!若說做官,只怕紗帽滿天飛,飛到他頭上,還有人摭了他的去哩!”牛浦道:“這又奇了,他又不是倡優隸卒,爲甚那紗帽飛到他頭上還有人撾了去?”道士道:“你不知道他的出身麼?我說與你,你卻不可說出來。萬家他自小是我們這河下萬有旗程家的書僮,自小跟在書房伴讀。他主子程明卿見他聰明,到十八九歲上就叫他做小司客。”牛浦道:“怎麼樣叫做小司客?”道士道:“我們這裡鹽商人家,比如託一個朋友在司上行走,替他會官、拜客,每年幾百銀子辛俸,這叫做‘大司客’;若是司上有些零碎事情,打發一個家人去打聽料理,這就叫做‘小司客’了。他做小司客的時侯,極其停當,每年聚幾兩銀子,先帶小貨。後來就弄窩子。不想他時運好,那幾年窩價陡長,他就尋了四五萬銀子,便贖了身出來,買了這所房子,自己行鹽,生意又好,就發起十幾萬來。萬有旗程家已經摺了本錢,回徽川去了,所以沒人說他這件事。去年萬家娶媳婦,他媳婦也是個翰休的女兒,萬家費了幾千兩銀子娶進來。那日大吹大打,執事燈籠就擺了半街,好不熱鬧!到第三日,親家要上門做朝,家裡就唱戲,擺酒,不想他主子程明卿,清早上就一乘轎子擡了來,坐在他那廳房裡。萬家走了出來,就由不的自己跪着,作了幾個揖,當時兌了一萬兩銀子出來,才糊的去了,不曾破相。”正說着,木蘭院裡走出兩個道土來,把這道士約了去吃齋,道士告別去了。

牛浦自己吃了幾杯茶,走回下處來。進了子午宮,只見牛玉圃已經回來,坐在樓底下。桌上擺着幾封大銀子,樓門還鎖着。牛王圃見牛浦進來,叫他快開了樓門,把銀子搬上樓去,抱怨牛浦道:“適才我叫看着下處,你爲甚麼街上去胡撞!”午浦道:“適才我站在門口,遇見敝縣的二公在門口過,他見我就下了轎子,說道‘許久不見’,要拉到船上談談,故此去了一會。”牛玉圃見他會官,就不說他不是了。因問道:“你這位二公姓甚麼?”牛浦道:“他姓李,是北直人。便是這李二公,也知道叔公。”牛玉圃道:“他們在官場中,自然是聞我的名的。”牛浦道:“他說也認得萬雪齋先生。”牛玉圃道:“雪齋也是交滿天下的。”因指着這個銀子道:“這就是雪齋家拿來的。因他第七位如夫人有病,醫生說是寒症,藥裡要用一個雪蝦蟆,在揚州出了幾百銀子也沒處買,聽見說蘇州還尋的出來,他拿三百兩銀子託我去買。我沒的功夫,已在他跟前舉薦了你,你如今去走一走罷,還可以賺的幾兩銀子。”牛浦不敢違拗。

當夜牛玉圃買了一隻雞和些酒替他餞行,在樓上吃着。牛浦道:“方纔有一句話正要向叔公說,是敝縣李二公說的。”牛玉圃道:“甚麼話?”牛浦道:“萬雪齋先生算同叔公是極好的了,但只是筆墨相與,他家銀錢大事還不肯相托。李二公說,他生平有一個心腹的朋友,叔公如今只要說同這個人相好,他就諸事放心,一切都託叔公,不但叔公發財,連我做侄孫的將來都有日子過。”牛王圃道:“他心腹朋友是那一個?”牛浦道:“是徽州程明卿先生。”牛玉圃笑道,“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朋友,我怎麼不認的?我知道了。”吃完了酒,各自睡下。次日,午浦帶着銀子,告辭叔公,上船往蘇州去了。

次日,萬家又來請酒,牛玉圃坐橋子去。到了萬家,先有兩位鹽商坐在那裡:一個姓顧,一個姓汪。相見作過了揖,那兩個鹽商說都是親戚,不肯僭牛王圃的坐,讓牛玉圃坐在首席。吃過了茶,先講了些窩子長跌的話,擡上席來,兩位一桌。奉過酒,頭一碗上的冬蟲夏草,萬雪齋請諸位吃着,說道:“像這樣東西,也是外方來的,我們揚川城裡偏生多。一個雪蝦蟆,就偏生尋不出來!”顧鹽商道:“還不曾尋着麼?”萬雪齋道:“正是。揚州沒有,昨日才託王翁令侄孫到蘇州尋去了。”汪鹽商道:“這樣稀奇東西,蘇川也未必有,只怕還要到我們徽州舊家人家尋去,或者尋出來。”萬雪齋道:“這話不錯,一切的東西是我們徽州出的好。”顧鹽商道:“不但東西出的好,就是人物也出在我們徽州。”牛玉圃忽然想起,問道:“雪翁,徽州有一位程明卿先生是相好的麼?”萬雪齋聽了,臉就徘紅,一句也答不出來,牛玉圃道:“這是我拜盟的好弟兄,前日還有書子與我,說不日就要到揚州,少不的要與雪翁敘一敘。”萬雪齋與的兩手冰冷,總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顧鹽商道:“玉翁,自古‘相交滿天下,知心能幾人’!我們今日且吃酒,那些舊話不必談他罷了。”當晚勉強終席,各自散去。

牛玉圃回到下處,幾天不見萬家來請。日日在樓上睡中覺,一覺醒來,長隨拿爿書子上來說道:“這是河下萬老爺家送來的,不等回書去了。”牛玉圃拆開來看:

刻下儀徵王漢策舍親令堂太親母七十大壽,欲求先生做壽文一篇,並求大筆書寫,望即命駕往伊處。至囑!至囑!

牛玉圃看了這話,便叫長隨叫了一隻草上飛,往儀徵去。當晚上船,次早到醜壩上岸,在米店內問王漢策老爺家。米店人說道:“是做埠頭的王漢家?”也在法雲街朝東的一個新門樓子裡面住。”牛玉圃走到王家,一直進去,見三間敞廳,廳中間椅子上亮着一幅一幅的金字壽文。左邊窗子口一張長桌,一個秀才低着頭在那裡寫,見牛玉圃進廳,丟下筆,走了過來。牛玉圃見他穿着繭綢直裰,胸前油了一塊,就吃了一驚。那秀才認得牛玉圃,說道:“你就是大觀樓同烏龜一桌吃飯的,今日又來這裡做甚麼?”牛玉圃上前同他吵鬧,王漢策從裡面走出來,向那秀才道:“先生請坐,這個不與你相干。”那秀才自在那邊坐了。

王漢策同牛玉圃拱一拱手,也不作揖,彼此坐下,問道:“尊駕就是號玉圃的麼?”牛王圃道:“正是。”王漢策道:“我這裡就是萬府下店。雪翁昨日有書子來,說尊駕爲人不甚端方,又好結交匪類,自今以後,不敢勞尊了。”因向帳房裡秤出一兩銀子來遞與他,說道:“我也不留了,你請尊便罷!”牛玉圃大怒,說道:“我那希罕這一兩銀子!我自去和萬雪齋說!”把銀子摜在椅子上。王漢策道:“你既不要,我也不強。我倒勸你不要到雪齋家去,雪齋也不能會!”牛玉圃氣忿忿的走了出去。王漢策道:“恕不送了。”把手一拱,走了進去。

牛玉圃只得帶着長隨,在醜壩尋一個飯店住下,口口聲聲只念着:“萬雪齋這狗頭,如此可惡!”走堂的笑道:“萬雪齋老爺是極肯相與人的,除非你說出他程家那話頭來,纔不尷尬。”說罷,走過去了。牛玉圃聽在耳朵裡,忙叫長隨去問那走堂的。走堂的方如此這般說出:“他是程明卿家管家,最怕人揭挑他這個事。你必定說出來,他才惱的。”長隨把這個話回覆了牛玉圃,牛玉圃才省悟道:“罷了!我上了這小畜生的當了!”當下住了一夜。

次日,叫船到蘇州去尋牛浦。上船之後,盤纏不足,長隨又辭去了兩個,只剩兩個粗夯漢子跟着,一直來到蘇川,找在虎丘藥材行內。牛浦正坐在那裡,見牛玉圃到,迎了出來,說道:“叔公來了。”牛王圃道:“雪蝦蟆可曾有?”牛浦道:“還不曾有。”牛玉圃道:“近日鎮江有一個人家有了,快把銀子拿來同着買去。我的船就在閶門外。”當下押着他拿了銀子同上了船,一路不說出。走了幾天,到了龍袍洲地方,是個沒人煙的所在。是日,吃了早飯,牛玉圃圓睜兩眼,大怒道:“你可曉的我要打你哩?”牛浦嚇慌了道:“做孫子的又不曾得罪叔公,爲甚麼要打我呢?”牛玉浦道:“放你的狗屁!你弄的好乾坤哩!”當下不由分說,叫兩個夯漢把牛浦衣裳剝盡了,帽子鞋襪都不留,拿繩子捆起來,臭打了一頓,擡着往岸上一摜,他那一隻船就扯起篷來去了。

牛浦被他摜的發昏,又慣倒在一個糞窖子眼前,滾一滾就要滾到糞窖子裡面去,只得忍氣吞聲,動也不敢動。過了半日,只見江裡又來了一隻船,那船到岸就住了,一個客人走上來糞窖子裡面出恭,牛浦喊他救命。那客人道:“你是何等樣人,被甚人剝了衣裳捆倒在此?”牛浦道:“老爹,我是蕪湖縣的一個秀才。因安東縣董老爺請我去做館,路上遇見強盜,把我的衣裳行李都打劫去了,只饒的一命在此。我是落難的人,求老爹救我一救!”那客人驚道:“你果然是安東縣董老爺衙門裡去的麼?我就是安東縣人,我如今替你解了繩子。”看見他精赤條條,不像模樣,因說道:“相公且站着,我到船上取個衣帽鞋襪來與你穿着,好上船去。”當下果然到船上取了一件布衣服,一雙鞋,一頂瓦楞帽,與他穿戴起來。說道:“這帽子不是你相公戴的,如今且權戴着,到前熱鬧所在再買方巾罷。”牛浦穿了衣服,下跪謝那客人。扶了起來,同到船裡,滿船客人聽了這話,都吃一驚,問:“這位相公尊姓?”牛浦道:“我姓牛。”因拜問:“這位恩人尊姓?”那客人道:“在下姓黃,就是安東縣人,家裡徽個小生意,是戲子行頭經紀。前日因往南京去替他們班裡人買些添的行頭,從這裡過,不想無意中救了這一位相公。,你既是到董老爺衙門裡去的,且同我到安東,在舍下住着,整理些衣服,再往衙門裡去。”牛浦深謝了,從這日就吃這客人的飯。

此時天氣甚熱,牛浦被剝了衣服,在日頭下捆了半日,又受了糞窖子裡燻蒸的熱氣,一到船上,就害起痢疾來。那痢疾又是禁口痢,裡急後重,一天到晚都痢不清,只得坐在船尾上,兩手抓着船板由他拉。拉到三四天,就像一個活鬼。身上打的又發疼,大腿在船沿坐成兩條溝。只聽得艙內客人悄悄商議道:“這個人料想是不好了,如今還是趁他有口氣送上去,若死了,就費力了。”那位黃客人不肯。他拉到第五天上,忽然鼻子裡聞見一陣綠豆香。向船家道:“我想口綠豆湯吃。”滿船人都不肯。他說道:“我自家要吃,我死了也無怨。”衆人沒奈何,只得攏了岸,買些綠豆來煮了一碗湯,與他吃過。肚裡響了一陣,拉出一拋大屎,登時就好了,扒進艙來謝了衆人,睡下安息。養了兩天,漸漸復元。

到了安東,先住在黃客人家。黃客人替他買了一頂方巾,添了件把衣報,一雙靴,穿着去拜董知縣。董知縣果然歡喜,當下留了酒飯,要留在衙門裡面住。牛浦道:“晚生有個親戚在貴治,還是住在他那裡便意些。”董知縣道:“這也罷了。先生住在令親家,早晚常進來走走,我好請教。”牛浦辭了出來,黃客人見他果然同老爺相與,十分散重。牛浦三日兩日進衙門去走走,藉着講詩爲名,順便撞兩處木鐘,弄起幾個錢來。黃家又把第四個女兒招他做個女婿,在安東快活過日子。不想董知縣就升任去了,接任的是個姓向的知縣,也是浙江人。交代時候,向知縣問董知縣可有甚麼事託他,董知縣道:“倒沒甚麼事,只有個做詩的朋友住在貴治,叫做牛市衣,老寅臺青目一二,足感盛情。”向知縣應諾了。董知縣上京去,午浦送在一百里外,到第三日纔回家。渾家告訴他道:“昨日有個人來,說是你蕪湖長房舅舅,路過在這裡看你,我留他吃了個飯去了。他說下半年回來,再來看你。”牛浦心裡疑惑:“並沒有這個舅舅,不知是那一個?且等他下半年來再處。”

董知縣一路到了京師,在吏部投了文,次日過堂掣籤。這時馮琢庵已中了進士,散了部屬,寓處就在吏部門口不遠。董知縣先到他寓處來拜,馮主事迎着坐下,敘了寒溫,董知縣只說得一句“貴友牛市衣在蕪湖甘露庵裡”,不曾說這一番交情,也不曾說到安東縣曾會着的一番話,只見長班進來跪着稟道:“部裡大人升堂了。”董知縣連忙辭別了去,到部就掣了一個貴州知州的籤,匆匆束裝赴任去了,不曾再會馮主事。馮主事過了幾時,打發一個家人寄家書回去,又拿出十兩銀子來,問那家人道:“你可認得那牛布衣牛相公家?”家人道:“小的認得。”馮主事道:“這是十兩銀子,你帶回去送與牛相公的夫人牛奶奶,說他的丈夫現在羌湖甘露庵裡,寄個的信與他,不可有誤。這銀子說是我帶與牛奶奶盤纏的。”

管家領了主命,回家見了主母,辦理家務事畢,便走到一個僻巷內,一扇籬笆門關着。管家走到門口,只見一個小兒開門出來,手裡拿了一個宵箕出去買米,管家向他說是京裡馮老爺差來的,小兒領他進去站在客座內,小兒就走進去了。又走了出來問道:“你有甚說話?”管家問那小兒道:“牛奶奶是你甚麼人?”那小兒道:“是大姑娘。”管家把這十兩銀子遞在他手裡,說道:“這銀子是我家老爺帶與牛奶奶盤纏的,說你家牛相公現在蕪湖甘露庵內,寄個的信與你,免得懸望。”小兒請他坐着,把銀子接了進去。管家看見中間懸着一軸稀破的古畫,兩邊貼了許多的斗方,六張破丟不落的竹椅,天井裡一個土臺子,臺子上一架藤花,藤花旁邊就是籬笆門。坐了一會,只見那小兒捧出一杯茶來,手裡又拿了一個包子,包了二錢銀子,遞與他道:“我家大姑說:‘有勞你,這個送給你買茶吃。到家拜上太太,到京拜上老爺,多謝,說的話我知道了。’”管家承謝過,去了。

牛奶奶接着這個銀子,心裡悽惶起來,說:“他恁大年紀,只管在外頭,又沒個兒女,怎主是好?我不如趁着這幾兩銀子,走到蕪湖去尋他回來,也是一場事。”主意已定,把這兩間破房子鎖了,交與鄰居看守,自己帶了侄子,搭船一路來到蕪湖。找到浮橋口甘露庵,兩扇門掩着,推開進去,韋馱菩薩面前香爐燭臺都沒有了。又走進去,大殿上-子倒的七橫八豎,天井裡一個老道人坐着縫衣裳,問着他,只打手勢,原來又啞又聾。問他這裡面可有一個牛布衣,他拿手指著前頭一同屋裡。牛奶奶帶着侄子復身走出來,見韋馱菩薩旁邊一間屋,又沒有門,走了進去,屋裡停着一具大棺材,面前放着一張三隻腿的桌子,歪在半邊。棺村上頭的魂幡也不見了,只剩了一根棍,棺材貼頭上有字,又被那屋上沒有瓦,雨淋下來,把字跡都剝落了,只有“大明”兩字,第三字只得一橫。牛奶奶走到這裡,不覺心驚肉顫,那寒毛根根都豎起來。又走進去問那道人道:“牛布衣莫不是死了?”道人把手搖兩搖,指着門外。他侄子道:“他說姑爺不曾死,又到別處去了。”牛奶奶又走到庵外,沿街細問,人都說不聽見他死,一直問到吉祥寺郭鐵筆店裡,郭鐵筆道:“他麼?而今到安東董老爺任上去了。”牛奶奶此番得着實信,立意往安東去尋。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錯中有錯,無端更起波瀾;人外求人,有意做成交結。不知牛奶奶曾到安東去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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