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那屋裡就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叫,“哥啊,巧兒不活了,巧兒沒臉見人了!”
衆人互相看了看身邊的人,心裡同時都是一縮,這事…怎麼透着一股邪氣啊。這雲強好似一早兒就知道巧兒在趙家一樣,而且連在哪間屋子裡都這般清楚,怕是…
里正越想也越黑了臉,剛要開口說話,雲三爺已經哭着扯了他的袖子,“大侄子,你要給你妹子做主啊,她被人家欺負了,若是沒個結果,以後就難逃一死啊,你忍心看着她年輕輕就被埋在地底下…”
里正起了疑心,又被他如此攀扯,就忍不住道,“三叔,你快放開我,誰也沒說不管巧兒妹子…”
“那就好,強兒,快救你妹子出來!”
雲強高聲應了,擡腳就踹開了那屋門,衆人舉着火把跟進去,照的內室纖毫畢現。
只見那屋子北側放了個博古架子,散亂的擺了十幾冊書籍,南窗下有張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俱全,而正對面就是一張大牀,牀上帳幔垂了下來,隱隱看見裡面兩個人影正赤裸相對,有那面嫩的後生,立時就紅了臉,就是年長的也忍不住扭過頭,不願意多看。
巧兒這時已經快手快腳的披了件外衫,哀哀哭道,“爹啊,巧兒不孝,給家裡摸黑了,巧兒明日就去投河,乾乾淨淨的走,你就當沒生過巧兒吧。”
雲三爺只掃了一眼那牀鋪,就知道女兒是得了手了,心下有底,演戲也就更精湛,他直接奔了過去,就道,“你說什麼傻話,你死了,我和你娘怎麼活,你大堂兄和鄉親們都在,大夥一定給你做主,你快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嗚嗚”巧兒好似極委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女兒本來熬了醒酒湯,想着掌櫃的醉得厲害,就送了一碗進來,結果掌櫃的,掌櫃的就…”
這話說的可是太有技巧了,什麼實質都沒有,但是人人都聽明白了,是趙豐年酒後亂性,毀了巧兒的清白!
那些鄉鄰還沒什麼,雲姓人就有些臉色不好,沒想到這趙先生表面清高,背地裡也是個如此不知禮的,若是看中了巧兒可以上門提親,接她進來,或者做妾或者做妻,他們必定都是同意歡喜,可是如今這事算什麼,拿他們雲家的女兒不當玩意兒?
有那性子直的,就開口道,“趙先生還沒醒嗎,若是醒了就說句話,我們巧兒雖說是望門寡,可也是清白女子,出了這事,你也得負責啊。”
雲強幫腔道,“就是,巧兒可是我們一家最疼的妹子,先生這般辱了她,不是要逼死他一般。”
里正聽得那帳幔裡沒有動靜,心裡很是猶豫,本來還以爲是三叔一家做了什麼手腳,但現在巧兒明擺着已經失了身,他作爲雲姓人的領頭,就怎麼也要爲她爭一爭,總不能看着她真跳河自盡啊。
“趙先生可是覺得爲難?我們大夥兒絕沒有逼迫先生的意思,不過,這事到底是因先生而起,先生還是要給個說法?巧兒是望門寡,若是先生覺得做平妻不好,就收她做個妾室吧。”
“那怎麼行?”雲三爺立刻跳了起來,惱怒道,“我們雲家的閨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如今遭了這樣的事,不給個名分,以後還怎麼擡頭見人。那趙娘子也不過是個丫鬟出身,我們巧兒比她可不差啥,怎麼也要做平妻,三媒六聘,八擡大轎擡進門,嫁妝銀子也要給二百兩…”這老爺子篤定事情成功了,也沒了耐心,索性趁着族人都在,有人撐腰的時候,獅子大開口。
可惜,他美夢還沒等做完,就聽門外,有人冷聲問道,“衆位鄉親,如此深夜闖入我們府上,不知所爲何事啊?”
這聲音怎麼聽着如此熟悉…衆人齊齊一驚,待回身看得那門口身着青衣,長身而立的人,更是三魂七魄飛了個乾乾淨淨。他們口口聲聲逼迫的趙先生,正緊皺着眉頭,慢慢走近屋裡來,胸前的衣襟尚且沒有繫好,顯見是熟睡中被驚醒趕過來的,那…這牀上是誰?
衆人是驚疑,雲三爺一家可就是徹底嚇軟了腿,指着趙豐年,口裡只剩了一句話,“你怎麼在這裡?”
趙豐年冷哼一聲,“這是趙府,我不在這裡,要在哪裡?倒是你們,擅自闖入我家,闖入我的賬房,有何要事啊?”
衆人都是被問得臉紅,不等他們想出什麼藉口,那牀上的巧兒已經給他們解了圍,“啊,先生…你怎麼從外面進來?這牀上是誰?”她驚叫着,就從牀上爬了下來,跌在地上,頭髮散着,身上的外衫也只蓋了一半身子,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看得衆人一陣臉紅心熱。
那牀賬裡的男子,因爲她這一番動作,終於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從裡面伸出頭來,嘟囔道,“大晚上的,不睡覺,折騰啥啊。”
結果,下一刻,那入眼的人羣、火把,嚇得他一哆嗦,也從牀上掉了下來,正同巧兒跌在一處,巧兒拼命往旁邊挪了挪,待看清那張臉並不是她心心念唸的先生,反倒是平日最厭惡的錢黑炭,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錢黑炭也是發懵,他明明記得是摟着七娘在睡的,怎麼轉眼就變成了巧兒?若是七娘知道這事兒,他以後更沒活路了…
趙豐年不等雲三爺一家人再有何應對,就先開口道,“你們這是做的什麼好事,錢師傅酒醉睡在隔間,我一時心軟,扶了他到這屋裡住一晚。至於巧兒,竈間裡活計忙完,爲何不回自家,爲何睡在我的賬房裡?”
錢黑炭砸吧砸吧嘴,哆嗦着辯解,“我醉得厲害,好像喝了碗醒酒湯,身上就熱的很,後來有個女子上了牀,我以爲是七娘,就…”
這幾句話可是正對了剛纔巧兒的那送醒酒湯的藉口,衆人如若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可就是比豬還笨了。
里正徹底黑了臉,雲三爺一家臉上也是青青紅紅,雲強上前抓了錢黑炭,當先就是兩拳頭,“你個錢黑子,明明是你見巧兒起了色心,居然還敢倒打一耙!”
錢黑炭痛呼出聲,高聲求饒道,“別打了,別打了,真不是我起了色心,是她自己爬上牀的…”
兩人一個打,一個叫,讓衆人聽得更是清楚,里正到底老臉掛不住,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終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家門不幸,族人不幸啊!
衆人正沉默,不知要如何收場的時候,院子裡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趙家怎麼不關門啊,難道知道我要來揪錢黑炭回去不成?”她話音剛落,想是看見了衆人和火把,又驚叫道,“這是出了何事,大夥兒怎麼都在?”
人羣裡有那性子促狹的外姓人,待看清來人是劉七娘,也不怕事情鬧大,就小聲道,“錢黑炭在裡面捱打呢!”
劉七娘一聽就跳了腳的往裡跑,自家的男人,她怎麼動手打罵怎麼行,別人可是不能動一手指頭的,“錢黑炭,你在哪,誰敢打你,老孃我撓死他!”
從門口到屋裡,左右不過七八步,很快,她就擠到了前面,結果入眼的白花花男女肉體,看得她是目瞪口呆,轉而反應過來,“嗷”得一嗓子就撲了上去,對象卻不是錢黑炭,而是那昏倒的巧兒,她直接騎到了她身上,上手噼啪就是幾個大嘴巴,扯着她的頭髮往地上撞,口中罵個不停,“你個狐狸精,小賤人,偷人都偷到我門上了,你這麼想男人,你怎麼不去花樓賣…”
雲強雖然深恨妹妹不頂用,出了這麼大紕漏,但是到底不好看着她捱打,就鬆了錢黑炭,上前卻扯劉七娘,劉七娘平日是撒潑成性,那裡是輕易能被他制服的,兩人不知怎麼躲閃攀扯,就在地上滾成了一團,連累的被打得渾身疼痛的錢黑炭,還有剛剛醒轉的巧兒,都是驚叫出聲,屋裡徹底亂成一團。
里正實在忍受不了,大喊一聲,“都給我住手!”
四人被驚得回頭看去,終是認清了自己所處的境況,巧兒忙着去掩衣衫,錢黑炭也伸手撈了衣衫裹在身上…
里正轉身給趙豐年行了一禮,低聲道,“趙先生,今日之事,實在對不住,都是老頭子我糊塗了,誤聽他們一家的說辭,才冒然闖進來,生了這事。此時天色以晚,我們就不打擾先生歇息,待明日我再上門,鄭重給先生賠罪。”
趙豐年眉頭鬆了鬆,拱手還了一禮,淡聲說道,“里正客氣了,賠禮倒是不用,只是以後,這般不知廉恥的女子,我們作坊定然是不收了。還有平妻或是妾室之類的話,誰也不要說出口了。內子喜潔,這屋裡的物件經此一晚,怕是都不能要了,里正隨便取用,給他們遮羞吧。”
里正老臉一紅,到底又行了一個禮,扭身衝着衆人道,“還愣着幹什麼,把人拖着,回去再商量!”
衆人互相看了兩眼,就喚了後邊幾個跟來看熱鬧的婦人,上前扯了牀上的被子,裹了巧兒擡着,又拉扯着怒罵的劉七娘,男子們也押着一臉委屈的錢黑炭,還有心虛不已的雲強,迅速出了趙家大門。
吳煜冷冷看着他們走遠,咣噹一聲關了大門,緊緊閂上,拍了拍手,嗤笑道,“原來是一隻瞎眼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