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年不知瑞雪早已經解了心結,黑着臉坐在車裡,沉默不語,紅玉和綠珠坐在角落,摸不準他到底是何心思,先前也不敢吭聲,後來聽得馬蹄敲在山路上的咔咔聲,太過煩躁,到底忍耐不住,互相使了半晌眼色,就開始嚶嚶哭了起來。
兩人聲音細嫩、嬌軟,悲悲切切,落在任何一個男子耳裡,怕是都要立刻攬她們在懷裡,安慰幾聲。
可惜,她們錯估了趙豐年對女色的冷淡,先前爲曾流落之時,他就是好友幾人裡唯一還沒有沾過女子之身的人,忙着做生意,忙着賺銀錢,對於從小相熟的未婚妻也多是縫年節,礙於母親的提醒,送些綢緞首飾等物做來往,並不曾多言幾句,後來雖然入了江湖遊歷,卻黴運纏身,屢次被女子所騙,最後他見了女子別說喜愛,甚至多有厭煩,惹得一衆傾慕千金公子風采的江湖俠女們,碎了一地的芳心。待到了雲家村,瑞雪在他最失意的時候,真心相待,這才誤打誤撞,也換去了他的真心,如今,有妻有子,日子和樂,卻差點又壞在這兩個女子手裡,他恨不得生撕了她們,怎麼肯能生出什麼憐惜之意?
紅玉和綠珠,卻是不知道這些的,倆人從小被賣進田家,並不曾做過什麼活計,一直都在大夫人院子裡做個針線活之類的,她們心裡早就清楚,必定要跟着兩位小姐出嫁,以後給姑爺做個陪房妾室,可惜,前些日子隨同小姐出嫁的名單出來了,卻沒有她們兩個,兩人這才着了慌,想要找大夫人問問,卻一直沒抓到空子。
正是焦急之時,突然老爺派人喚她們到宴席之前,告知,要把她們送與年輕俊秀的書生做妾,兩人打量書生衣服飾品都不差,家裡顯然不是窮困的,自然應下。
一路上兩人故意在酒醉的書生臉上印下脣印,蹭上胭脂,就是爲了給那未曾謀面的夫人留下,這書生很寵愛她們倆人的印象,結果,她們被劈頭蓋臉的打了一頓,餓了一宿加一上午,現在又重新上了車。
若是聰明的女子,不必想也能猜到,這必不是好去處,但是紅玉和綠珠從陪嫁人選裡刷下來,自然是個愚蠢的,反倒以爲趙豐年要送她們去城裡的外宅,爲了多謀些寵愛,甚至把趙豐年留在外宅,倆人居然又耍起了小心機。
趙豐年冷冷看着她們哭泣,眼裡閃過一抹厲色,輕聲說道,“別哭了,一會兒自有你們的好去處。”
這話越發坐實了兩個女子的猜測,心下都是狂喜,畢竟外宅裡沒有當家夫人,都是她們兩個說了算,比之留在本宅,可是好上許多,紅玉翹着蘭花指,擦了眼淚,低聲道,“謝老爺憐惜,紅玉感激不盡,以後定當盡心盡力伺候老爺,不知老爺準備的外宅在哪裡,可有花園,奴家會炒兩個可口小菜,一會兒在花園裡擺酒謝老爺,可好?”
城中地皮金貴,有花園的宅子,要價起碼在千兩銀,這女子藉口擺酒是假,試探趙家財力纔是真,可惜未等趙豐年說話,綠珠生怕她先搶了寵愛,立刻向前湊了幾分,嬌羞的倚在趙豐年的腿上,半垂臉孔,羞怯道,“姐姐真是貪心,奴家可沒想那麼多,只要有個安身之地,老爺時常來看看我們姐妹,綠珠就知足了。”
平日她做出這副溫柔懂事模樣,不知道迷倒田府多少管事小廝,此時爲了爭寵又使了出來,只是,她臉上被張嫂子撓出幾道血痕,頭髮蓬亂,衣衫又髒污,再做出這副樣子,不但不美,反倒怪異又醜陋。
紅玉哪肯讓她踩着自己討得寵愛,也湊了上前,靠在趙豐年另一側,嬌滴滴說道,“妹妹說笑了,我也是爲了老爺好,想必老爺定然惱怒夫人氣量窄,咱們姐妹替老爺解解悶,正是應該。”
這倆女子都是個沒眼色的,只顧自己夾槍帶棒吵得歡快,哪裡看到趙豐年已經黑了臉,突然都覺背上大痛,咣咣兩聲前後摔在了車尾,尚沒明白過勁兒來,耳裡已經聽得趙豐年說道,“老實閉上你們的嘴,否則,我不介意親手殺了你們。”
兩女一哆嗦,無盡的恐懼之意同時涌上了心頭,似乎,事情同她們猜想的有些出入…
雲小六和高福全坐在前面的車轅上,把馬車裡的動靜,聽得是一清二楚,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放了心。
很快馬車拐到了碼頭,停泊客船的棧橋上栓了七八隻中等大小的蓬船,船上客人有的在吃乾糧,有的在閒聊賞景,船老大帶着小跟班們在料理帆布和纜繩,一衆人等見突然有馬車停靠,還以爲有客要搭船,都沒理會。
高福全拴好馬繮繩,就開了車門,把兩個女子扯了下來,連同小六子一起到了棧橋上,小六子看守兩個女子,他就下到各個客船上,說道,“我們府上有兩個大丫鬟,因爲觸怒了主子,要賤價出賣,主家仁義,不忍她們流落青樓,這才拉到此處,看看客官們可有家裡缺奴婢的,順帶買回去,也可幫襯家事。”
衆人聽得是賣奴婢,都是好奇,往棧橋上看去,雖然紅玉綠珠形容狼狽一些,但是那白皙的皮膚,姣好的身形,還是惹得那些男客們起了心思,這個問,多少銀錢,那個問,是否毀了容貌,倒也熱鬧。
高福全笑着一一答了,最後喊出了三十兩的價,這價碼可真是不貴,於是一個客人當先喊着買下了,一手交銀子,一手交契紙,這買賣就順利交易完了。
高福全跳上棧橋,看得紅玉綠珠兩人眼裡都是怨恨不滿,忍不住皺眉說道,“你們兩人一進府門,就無禮惹得主母差點小產,按理說就是亂棒打死,官府都不會追究,我們掌櫃的只是賣了你們,已經算是仁慈,況且又不是青樓,跟了這商家去南邊,憑你們的容貌,做個姨娘也不是沒可能,何苦做這般樣子,讓新主家看了,惱怒起來,你們可就沒好日子了。”
他這話可是說到了兩個女子的心裡,左右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兩人立刻就整理頭髮衣裙,在那商人迎上來時,楊柳扶風般拜倒,惹得那商人眉開眼笑,只嘆撿了大便宜。
高福全嘆氣搖頭,慶幸掌櫃的果斷賣了她們,這般不安分的女子,放在宅院裡,就是個禍害。
兩人解了繮繩,重新上路,高福全就道,“掌櫃的,咱們還要去何處?”
“進城,去平日常去的那家書鋪。”
“好咧。”
不知是去了兩個女子的關係,還是馬兒剛纔吃到了水邊的青草,心情愉悅的原因,馬蹄下比之來時更顯輕快,嗒嗒小跑着,很快踩着青石路進了東城門邊不遠的書鋪,趙豐年下了車,在已經相處極熟悉的小夥計手裡,又得了幾本好書,三十兩銀,盡數花光,他也不耽擱,賞了小夥計二兩潤手銀子,就直奔田家而去。
田老爺睡醒午覺,正在花園的亭子裡品茶,亭下的池子裡,悠閒的遊着幾位紅色鯉魚,池邊栽植花草,正開得豔麗熱鬧,倒別有一番和樂情趣,老爺子一時詩興大發,剛要喚人召喚幾個兒子相陪,想起他們那般憊懶模樣,又泄了氣,微惱之時,突然聽得趙豐年來訪,大喜過望,親自到了園門處,迎他進來。
一老一少,兩個忘年交攜手往亭子裡而去,高福全和雲小六則隨着管事坐在門邊的樹蔭下小歇,喝茶說些閒話。
田老爺子很是歡喜,笑道,“昨日剛送你回去,老夫還以爲這十日半月內可沒人陪我吟詩作畫了,不曾想,你今日居然又來了。”
“哦,老爺子這是不歡迎晚輩來了,那晚輩以後估算着兩三月再來拜訪,可好?”
田老爺子哈哈大笑,“來得,來得,你日日上門來陪我說話纔好,就是怕你嫌棄我老頭子無趣。不及女子溫柔,善解人意。”說完,他突然想起昨日送出的兩個美貌婢女,就道,“紅玉、綠珠在你府上如何,兩個丫頭紅袖添香,可是錦上添花之事啊。”
趙豐年臉色明顯一黯,但是很快就笑起來,有些尷尬的說道,“說起這事兒,我還要請老爺子恕罪,剛纔,我去碼頭送走一好友,剛要返回,卻偶然在一船客處看到幾本好書,都有一兩百年的歷史,實在是心喜難耐,就動了收藏的念頭,可惜那船客不要銀子,獨獨看上了紅玉綠珠兩人,好書與美人不可兼得,晚輩無奈,就舍了美人,換了好書回來。”
田老爺子沒想到還有這事兒,他本就喜好詩書,心裡好奇是何孤本,居然讓趙豐年舍了容貌姣好的兩個美丫鬟,連聲說道,“快把書本拿來,讓老夫也開開眼界,丫鬟換了就換了,以後我再尋兩個更好的送你就是。”
“老爺子客套了,晚輩怎敢。”趙豐年說着打開了手邊的小布包,露出了裡面幾本顏色已經發黃的書冊,田老爺子立刻大喜,伸手拿了,就開始低頭細看起來,不是又贊上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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