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軍的戰馬吃驚不過,慘嘶幾聲,便拖拽着主人的半截身體,狂奔逃回。
“萬歲!!!”
三萬餘觀戰的飛龍軍士看的真切,均是縱聲大叫,興奮之極。那將軍心中得意,舉着手中戰斧,向對面陣中指指點點,繼續挑戰,對方眼見自己一邊適才敗的如此之慘,各人正自氣沮,縱有少量自負武勇的,亦是不敢上前。
如此這般,凡是被對方戰斧指到的軍人,均是低頭揣眉,心中自慚。
眼見對方士氣大跌,李天翔知道時機已到,當即揮手令道:“遊奕軍出擊!”
營門處的軍人立刻將營門大開,三百名早就上馬等候的遊奕軍人立刻催馬而出,先是小跑,待奔行到半時,各人抽出身上橫刀,一面呼喝狂叫,一邊打馬狂奔,馬蹄得得,三百餘騎的聲勢,竟如同千軍萬馬一般。
對面的敵軍,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敢開營出戰。此時李擅的大部軍馬剛剛趕到,還未及列隊整齊,幾百名如狼似虎的敵騎卻風馳電掣般的直衝而入,揮刀大砍,當者辟易。
遊奕軍是最第三軍最精銳最武勇合戰之術亦最精良的騎兵隊伍,加之人數不過三百,此時衝入敵陣之類,就如同一把扎人的錐子,雖然並不使人受到致命的傷害,卻是一錐一道深深的傷口,令人痛苦難擋。
他們馬如龍,人若瘋狂,不住地在敵陣內砍殺衝擊,雖然在李擅等人的嚴令之下,不少山東兵馬調整陣勢,想要將他們留在陣中。只是倉促草率之間,竟然難以阻住這股騎兵的兵鋒。
待廝殺到中午時分,李天翔估摸着遊奕軍人馬俱乏,下令收兵回營。近八萬人的山東諸鎮兵馬,方纔鬆了口氣。
李擅急的滿頭大汗,適才的小小接仗,對方竟又露出當日那股難以抵敵的瘋狂氣息,自己的本陣竟也差點被人衝破,若不是手下的幾千親兵拼死擋住,只怕那些瘋子一樣的騎兵,竟能衝到自己的身前來。
他思想之際,只覺得一陣陣後怕,不禁爲自己這一次出擊而感到後悔。只是到得中午時分,這隊騎兵終告疲憊,衝殺之際不再那麼兇猛凌厲,而已方的陣線,也在當場斬殺了過百逃兵和軍官後,恢復穩定,對方衝殺的越發困難,終於退卻。
眼看着一個個血人血騎,縱馬緩緩離去,刀尖滴血,腰間懸掛着斬下來的人頭,八萬山東將士,竟無一人有勇氣敢去追趕。
“將軍,適才敵陣大亂,若是咱們全軍出擊,只怕已經擊敗了敵人。”
李天翔與馮青並肩而立,看着自己的強兵自敵陣衝殺而回,粗粗看去,只怕是一人未折,他心中充滿着驕傲之情,聽得馮青的話,隱然是在指責他的用兵。只是此時心情大好,卻也並不在意,只隨口答道:“我自有分數。”
馮青心中一陣光火,卻也不敢再問,只得退向一邊。
待李天翔接見過遊奕全軍,一個個加以撫慰,下令參軍記錄戰功之後,方纔向着諸將道:“我的章程很簡單,打仗,最好是要全殲敵人,而不是擊潰,使敵有重整軍隊,回覆生機之可能。眼前的這大股敵人,陣勢不穩,進逼不前,若是適才出擊而戰,固然可以輕鬆將敵擊敗,不過敵人必定大部逃走,幾天內就能重整軍伍。山東這裡,卻與河南不同。這些軍人將領,大多是世代從軍,雖敗而不散,若是不能殺其主力,今日之戰後,敵人仍有實力與我一較雄長,豈不是大費周章?”
馮青知道他此言有理,當下躬身一禮,向他道:“是末將孟Lang,請將軍責罰。”
李天翔微微一笑,答道:“無妨。有什麼話直說,比藏着掖着來的好。”
他長身而起,令道:“今日敵軍新至,必定不會主動進攻。咱們卻也不必急,等他們以爲咱們怯戰死守,拖上幾天,再與他們決戰。”
他這邊隱忍不發,李擅等人在經歷了昨日驚慌之後,卻也想當然的以爲,敵營內的能戰之兵,不過就是那數百遊奕了。其餘步戰之卒,多半是士氣低落,不能出戰。若是不然,昨日明明可以趁勢將已方擊潰,卻又爲何沒能出戰?如此的大好戰機喪失,只有兩個解釋,要麼對方的主帥是個傻子,要麼,便是有難言之隱。
李天翔此時也是海內名將,顯然不是傻子,各人思想起來,顯然便是第二種解釋。一想到可以將數萬敵兵全數在此擊潰,俘獲甚重,金銀糧食上好兵器戰馬均可瓜分,各人都是興奮之極。
飛龍軍秉持着以強兵利刃和重甲好馬保持戰力的傳統,重裝步兵身負的重甲,都是從大別山鐵礦山辛苦鑄練而成,經過水磨衝壓,精心打造,是當世之時最精良最堅固的戰甲,其餘的陌刀、鐵矛、橫刀、弓箭,都是當世良兵,山東鎮兵與飛龍軍幾次接戰,所得物品,總以獲取對方的兵甲器物爲最上。象飛龍軍下等軍官就可佩帶的橫刀,就是李擅也沒有幾把,其珍貴之處,可見一斑。
再有,便是很明顯的車營內所裝的輜重糧草,包括李擅在內,各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上將,由路上的印痕一看,便知道車上所裝何物。再加上此次敵軍入寇之前,曾經大舉搜刮諸州錢糧,山東境內早有耳聞,各人粗略算來,敵營內最少也有三十萬石的糧食,再有十幾萬貫的銅錢,這在當時的亂世,可是一筆了不起的財富。
若不是這些誘惑,卻又教這些將軍們,如何肯實心前來追擊,一心要滅掉敵軍,折損自家的兵馬呢。
對於這些,李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經歷了一開始的害怕惶恐之後,他勉強定下心來,安排屬下各將統領諸鎮兵馬,輪番進擊攻打敵營。在一開始,敵軍還勉強能戰,打的進攻的兵馬灰頭土臉,待到後來,敵人的反擊越來越弱,箭矢越來越稀疏,進攻的鎮兵信心亦是越來越足。曾有幾次,麾下各軍都差點兒就能突入敵營,幸虧敵軍的遊奕軍四處拼殺,將陣營穩住,敵人這才免受了滅頂之災。
經過數日來的合圍激戰後,李擅終於相信敵人確實是山窮水盡,無力再戰。他一面鄙薄自己,被敵人嚇破了膽,一面連番下令,命令自己的本部兵馬和親信各鎮移營向前,在這一片山谷之中,將敵營圍的水泄不通。開始時,兩軍尚且相距離五六裡的距離,待到後來,兩軍的兵營相距不過兩三裡地,甚至有的地方刁斗相隔不過一射之地,話語之聲相聞。
隔的如此之近,兩邊每日交戰不上,大戰數起,小如互射弓箭,拋擲石塊的小型戰事,一日過百塊。李擅曾想趁着兵勢強橫時,一戰破敵,卻屢屢受挫與敵營之前,教他好生氣悶。
至於夜襲,斷糧道,斷水,種種招數,都試了一個遍,對手看似軟弱,卻總是教他無可奈何。
這一日清晨,他胸中氣悶,想起大軍雲集,後防空虛,唯恐被人鑽了空子。又覺得勞師遠征,卻拿不下敵人,當真急殺。
正思謀着如何克敵攻營的良法時,卻見對面的敵營營門大開,幾個身着盔甲的騎士正縱馬往已方這邊而來。
“莫不是要投降?”
他心中一陣狂喜,卻又迅速否定了自己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敵人雖然被圍,卻有大量的糧食,對面的營中還有幾條小河,倚山而下,營寨以泥灰築成,簡直堅若城牆。只要對方堅守不出,就是再攻上一年半載,只怕也是徒勞無攻。
急忙止住意欲向對方發箭的士兵,他自己也帶着百餘親衛,騎馬越陣而出。待近得對方身前,卻見打頭的將軍身着的是紫紅色的戰袍,他心中一凜,知道這必定是對方的高級將領。
再仔細看去,只覺對方當着自己強兵連營,還有身邊百多兵張弓露刃的親衛,卻是絲毫怯色不顯,臉上只掛着輕輕的笑意,其神色這輕鬆,絕無半天勉強之處。
他心中驚異,只控馬稍稍向前幾步,便向那將軍揚聲問道:“這位將軍,清早過來,莫不是要投降麼?”
“不然。在下飛龍軍第三軍兵馬副使韓逸喬,敢問將軍名諱。”
李擅雖然心高氣傲,卻也只得先答話道:“某乃是山東大都督李擅。”
韓逸喬微微一笑,又行了一禮,道:“敬問李將軍安好。”
李擅習慣性的揮手答道:“好好,多謝將軍。”
然後方纔醒悟,向韓逸喬問道:“將軍既然雲不是來投降,卻爲何來吾陣前?”
韓逸喬欠身答道:“既然不降,自然是要戰了。”
見李擅面露驚疑之色,韓逸喬又道:“我軍上下,深受魏王深恩大德,今戰事不利,卻是決計不會投降。今請李將軍將大陣稍移,我軍出營與貴軍決戰,不論勝敗,總之上對的起魏王,下對的起士卒,便是我等爲將者的福份了。”
李擅是何等人,自然已經聽出,對方被圍後苦無辦法,要投降卻是抹不下臉,也可能說服不了軍中的主戰派。今與自己的大軍決戰,打上一打,敗了之後全軍投降,也可以對張守仁有所交待,底下的主戰軍人,也自然無可說話。
他只略一沉吟,便已相信此事多半是實。況且,就算是對方虛言欺詐,自己手下的八萬大軍,卻也不是做耍的。對方先是攻城不利,然後被圍多日,就是鐵人又能如何。
想到這裡,確實是機會難得,若是這樣長期的圍困下去,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麼事非來。當斷不斷,自然反受其亂。
“好,很好!”他咬着牙向韓逸喬道:“回去通傳給你家李將軍,我等着他出營決戰。”
韓逸喬又是一笑,其輕鬆寫意,到好象這裡不是要進行生死決戰的戰場,反而是春遊踏青,與知交好友會文賦詩一般。
向李擅拱手一禮,便道:“如此,便在今日決戰。”
李擅見他撥馬返回,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惶恐。急忙回到自己的主營,下發令符,調集諸將齊集準備。
待看到對方軍隊開始沿着幾個營門魚貫而出,排成形態怪異的大陣時,李擅亦急忙下令,將原本是圍營用的一字長蛇陣,改成八卦圓陣,兩翼的軍隊,與中央急速靠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