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李牧壇中酒

棉花已經全部加工完畢, 秦王下詔重賞進獻種子的藺贄和培養棉花的朱襄,同時獎勵了墨家農家人,墨家和農家人中多人被賜爵, 兩家人在秦國的地位終於穩定下來。

他們又想把首領的位置交給朱襄,朱襄卻搖頭。

“我不想被束縛。”朱襄半開玩笑道, “看,我是荀子親傳弟子,連儒家都不入……哎喲!”

嬴小政擡頭看着自家舅父的腦袋, 心想舅父的腦袋再這樣鍛鍊下去,會不會比盾牌還硬。

朱襄如此說了, 兩家人也只好作罷。

棉花收穫之後,朱襄短暫空閒了一陣子。

這時候,他就愛去爬山, 順便去山上採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等到了山頂, 朱襄總會在面向東方的石頭上坐一會兒,看着遠方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天氣好的時候,嬴小政也會隨朱襄爬山鍛鍊身體。

沉甸甸的小胖子坐在朱襄懷裡,好奇地問舅父在看什麼。

嬴小政問道:“那舅父在想什麼,擔心在趙國的廉翁和李伯父嗎?”

現在嬴小政的老師多了, 他就叫李牧伯父,不叫老師了。

不過等見了面, 嘴甜的小胖子還是會撲到李伯父懷裡, 乖巧地說“老師, 政兒想你”。

對人才不要臉不要皮的撒嬌, 是所有英明的君王與生俱來的天賦。何況他年紀還小,更不需要臉皮。

朱襄摸了摸嬴小政的腦袋:“有一點。”

嬴小政皺着小臉道:“舅父, 我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爲何舅父要讓蔡伯父先告訴廉翁和李伯父,舅父要用離間計了?”

嬴小政是個喜歡獨立思考的孩子。在得知此事後,他思索了許久。

這只是舅父不想讓廉翁和李伯父生氣嗎?但曾大父不僅同意,還大加讚賞,這其中肯定還有他想不明白的事。

嬴小政本想等自己做夢時讓另一個已經當了秦始皇的自己去幫忙思考。但他轉念一想,反正都是自己找不到正確答案,這樣和舅父直接告訴他有區別嗎?還不如問舅父呢。

朱襄笑了笑,道:“我的目的不僅僅是他們。”

他細細告訴嬴小政,自己這堪稱陽謀的陰謀。

廉頗和李牧在得知這一切之後,隨着他們的“自救”,趙國與他們相熟的人肯定也知道了。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與廉頗和李牧相熟的人,在趙國都屬於能吏清流了。這不僅僅是廉頗和李牧的自救,也是他們對趙國、趙王的試探。

“如果廉公和李牧僅僅是因爲離間計而入秦,那麼他們會說錯多在秦國。”朱襄笑道,“如果廉公和李牧在秦國擺明一切的情況下入秦,那麼他們對趙國的失望會壓過對秦國的憎恨。”

秦國和趙國雖然多次交戰,彼此之間都死傷無數。但在這個亂世,“普通”戰亂死掉的人不會成爲兩國之間的仇恨。

背靠着朱襄的嬴小政,使勁揚起小臉看着舅父的笑容。

廉翁和李伯父對趙國失望,敬仰他們的那些趙國士人也會對趙國失望,趙惠文王爲趙國留下的架子會全面垮塌,讓趙國迅速從內部衰弱,是嗎?

“舅父好厲害。”嬴小政抱着朱襄的手臂道。

嬴小政也隨着舅父的視線,一同看向東方。

他想問,如果舅父只是“有點擔心”廉翁和李伯父,那麼舅父看向東方,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他只想靜靜窩在舅父懷裡,陪舅父一同看天邊雲捲雲舒,漫天霞光。

趁着還扛得起小胖墩,朱襄讓嬴小政坐在脖子上,拄着木棒慢吞吞下山。

回到家後,子楚諷刺朱襄,朱襄這副結實的身體都是扛政兒扛出來的。

朱襄立刻將嬴小政抱到子楚肩膀上坐着:“你說得對,所以現在你每日扛着政兒鍛鍊身體。假以時日,你也一定有我這麼健壯。”

說完,他還擼起袖子,秀出了自己漂亮的手臂肌肉線條。

正在啃白斬雞的藺贄把雞翅膀放下,手在衣服上胡亂一擦,也擼起袖子,一同秀出自己漂亮的手臂肌肉線條。

子楚:“……”

嬴小政抱着自家親父的腦袋,“咯咯咯”笑得就像是一隻小母雞。

……

“平原君和平陽君都被軟禁了。”廉原來報。

廉頗擦拭着已經落塵的盔甲,道:“秦國的使臣已經進入趙國了嗎?是誰?”

廉原道:“進入了。使臣是樓緩。”

廉頗手一頓,苦笑:“樓緩真能活。”

樓緩是趙武靈王時的重臣,他居然熬到了自己的恩主趙惠文王都駕崩了還沒死。

廉頗知道,樓緩得知趙武靈王被餓死的消息後,曾經詛咒主事者必與他的主君一樣不得善終。

原本廉頗以爲樓緩說是公子成和李兌,現在看來,樓緩詛咒的人,是否也包括自己的主君呢?

“樓氏一直以爲,樓緩所作所爲也是爲了樓氏的利益,只是與他們裡應外合。但樓緩恐怕只是單純憎恨主君和主君的血脈。”廉頗原本看不清這一點,但現在他不想打仗了,一腔熱血冷卻了,突然在政務上的腦子就好起來了。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藺相如的臉。看見如今的自己,藺相如是終於欣慰,還是會爲自己難過?

藺相如已經入了土,誰能知道藺相如會怎麼想?

“主父,我們要進入邯鄲嗎?”廉原問道。

廉頗失笑:“進入之後被嚴陣以待的趙國宗室以謀反罪抓起來嗎?就算我不懼怕死亡,但我去了又能如何?我恐怕連邯鄲城都無法靠近。”

廉頗雖成爲了信平君,但他不僅被解除了兵權,身邊門客也都像當初長平之戰他被解除兵權時一樣散去了。

廉頗性格暴烈,眼高於頂,本身與門客就相處不好,不是靠人格魅力令門客折服的人。他的門客皆是因爲利益圍繞在他的身邊。

他現在雖然封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仕途已經斷了,所以自然他的門客又再次離開了。

廉頗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兒子們成家後常年在外地,他幾乎與子嗣分家,連家裡人都不想和他相處。

像朱襄那樣被自己敲着腦袋罵,還鍥而不捨端着傷藥非要囉嗦的晚輩,他就只有一個。

但即便家人不待見廉頗,如果廉頗謀反,也會連累家人。

廉頗丟下兵權自己跑到外國,他的家人都不會有事。各國國君和貴族有不傷及家人的默契。但謀反就不一定了,哪怕是被扣上謀反的帽子。

廉原也不想自家主父冒着被滅滿門的危險去邯鄲。

爲了趙國,主父連自己一生的名聲都毀了,難道非要把這條命賣給無能的趙王,才能償還先國君的恩情嗎?

既然朱襄公在秦國,政公子也在秦國,主父去了秦國哪怕不打仗,也一定會過得很好。

他很想念陪着主父與藺公一同住在朱襄公家裡時的時光。

“蔡澤說是陽謀,還真是陽謀。”廉頗感慨,“現在我只知道平原君和平陽君被軟禁,不知道這是趙王還是趙國宗室的命令,不敢擅自行動,只能被動地等待趙王的詔令。但平原君和平陽君都被軟禁了,差不多結果也就註定了。”

他放下盔甲,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心灰意冷道:“收拾行李,準備入秦吧。”

“是!”廉原難掩激動。

看着廉原連跑帶跳的身影,和突然變得喜氣洋洋的其他家丁,廉頗嘴角抽搐,臉上的心灰意冷差點沒繃住。

難道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想離開趙國?!

廉頗命令家丁收拾行李的時候,李牧正在喝酒。

他喝了一罈又一罈,家人都在門外,不敢進來勸說。

李牧得知的邯鄲的消息比廉頗落後,蔡澤特意利用秦國的情報渠道,及時把平原君、平陽君被軟禁,邯鄲城喜氣洋洋迎接秦國使臣的事告知了李牧。

李牧第一次有想要提劍砍蔡澤的衝動。

喝酒誤事,軍營禁酒。雖然這個禁令對將領是一句空談,但李牧向來以身作則,除了慶功和鼓舞士氣的時候,他從來不在軍營中喝酒。

現在酒水一罈一罈的灌進肚子裡,他卻悲哀地發現,自己酒量如此好,都喝撐了,意識還是如此清醒。

“朱襄啊朱襄,你被趙國賣掉了,也要我和廉公重新經歷一次你的痛苦嗎?

李牧喝進去的酒都化作了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

“不,這怎麼能說是你的錯呢,你只是告訴我和廉公,我和廉公如果繼續留在趙國,要麼被趙國賣掉,要麼被趙國殺掉。你不是害我們,你是害怕我們被害啊……”

李牧就像個孩子一樣無助的哭泣。

在與匈奴的戰場上,他遇到再多的艱難和危險,身上受了再多的傷也沒無助過。

他很希望蔡澤是在欺騙他。但他第一眼看到蔡澤傳來的消息,他就知道蔡澤就算有所隱瞞,那也定是隱瞞了一些不讓自己受到更大刺激的事。

在另一個時空中,李牧不僅是將軍,也當過相國。他不但會打仗,在政務上也頗有成就。

這一個時空,他與朱襄、蔡澤交好,得到廉頗、藺相如、荀子的教導,比另一個時空同年齡的自己更加聰慧敏銳。所以蔡澤隱瞞的事,他猜到了。

不過就是一些趙國宗室爭權奪利的破爛事。

那羣人大概認爲,立下大功的廉公和自己阻擋了他們在趙國微弱時瓜分趙國權力的路。

趙國衰弱不僅會爲他國提供瓜分趙國的機會,也能爲內部的宗室貴族提供機會,就像當年三家分晉田氏代齊一樣。

李牧甚至都能想象出他們那張嘴臉和口中的話。

宗室可能會想,只要自己能當上趙王,那麼趙國土地小一些沒關係;其他大貴族可能會想,趙氏也是因爲三家分晉才成了趙王,爲什麼不能再兩家三家四家分趙,讓他們也噹噹王?

趙國如何無所謂,庶民更是低賤如螻蟻。無論是阻攔匈奴肆虐的自己,還是搶奪燕人轉移趙國饑荒的廉公,在他們看來,不過是阻礙他們獲得更多權力更高地位的絆腳石。

如果沒有朱襄的事,他可能還會心生僥倖,認爲趙國不會這麼愚蠢。

但他是已經被趙國放棄,在立下大功之後差點被趙王殺死的朱襄的友人。現在自己也走到了朱襄這一步,難道要坐以待斃嗎?

李牧喝光了最後一滴酒,沒有再讓家僕送酒來。

他坐在地上,雙手抱着頭嗚嗚哭泣。

李牧的父親已經戰死在趙國的北疆,李牧許多長輩和親人都死在了戰國的北疆。

他的母親還活着,但身體已經在北疆惡劣環境的摧殘下變得過度衰老。

李母拄着柺杖,一步一晃地走到抱頭哭泣的兒子背後。

她放下柺杖,艱難地蹲下了身體,將健壯的兒子抱在了乾瘦的懷裡。

“牧兒,入秦吧。”李母道,“我們家世代都在打匈奴,去了秦國也是打匈奴,沒差別。”

李牧哽咽道:“但是……”

李母道:“沒什麼但是。阿母和李氏的族人說好了,想留下的就留下,也算爲李氏留些根基。想入秦的就和你一同入秦,阿母也和你一同入秦。”

李牧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母親。

李母笑道:“雖然阿母已經老了,但勉強還能遠行。阿母這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雁門郡,我也想看看更遠的地方。還有你口中的朱襄和政兒,阿母也想見見。牧兒,就當陪阿母入秦,好不好?”

李母鬆開了懷抱,李牧跌跌撞撞爬着轉過身,朝着母親叩拜,哽咽不止:“是,阿母。”

李母揉了揉兒子的頭髮,眼中有惶恐,有愧疚,也有堅決和釋然。

良人離世前曾經囑咐自己好好輔佐、教育李牧,讓李牧代替他繼續爲趙國盡忠職守。

但她卻自私了。

將領或許會死在戰場上,但她不忍心自己的兒子死在骯髒的陰謀詭計下。

李家雖然是將門,但因爲雁門郡艱苦,娶不到身世太好的女子爲妻。李母雖然是士人之女,但自己耕織,比有田地的庶民家庭條件好不到哪裡去。

或許是李母才疏學淺,見識淺薄。朱襄是李母知道的第一個會爲了拯救庶人而赴死的大賢。所以李母違背了良人的遺願,希望兒子能接受朱襄的邀請入秦。

孩子,入秦吧,入秦吧,連朱襄公都在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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