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回來的時候, 他終於第一次與趙王見面了。
不過這見面,和沒見面也差不多。
朱襄跪在地上,對趙王行了稽首禮, 擡起頭後,只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和馬車門上晶瑩剔透反射着陽光的簾子。趙王在簾子後面若隱若現,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不過趙王好歹親自開口誇獎了朱襄幾句, 賞賜了朱襄許多錢財。
朱襄從晃動的簾子處,看到了趙王以袖掩面的動作。
朱襄明白了。趙王都驅車來這裡了,肯定還是有想過要親自下車來攙扶他,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準備。
但現場實在是太臭了。
這十萬的趙兵兩三個月沒換衣服沒洗澡, 身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垢。
爲了早日回到家, 他們急行軍了近十日,現在身上有着濃厚的新鮮汗臭味,與積了兩三個月的老垢一結合,那滋味, 絕了。
就是自己,在軍營中時能每日洗澡,回來的路上也十幾日沒有洗漱過。他已經習慣自己身上的臭味,趙王肯定受不了。
現在的趙王只是一個不到三十歲,在蜜罐子裡含着金湯匙長大的青年人。他從未吃過苦頭, 所以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 遇到這彷彿生化武器般的臭氣攻擊, 也是能安坐在馬車內不嘔吐, 已經竭盡了全力。
朱襄有些佩服老秦王了。老秦王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爲了看熱鬧, 居然參加了臭烘烘的豐收慶典,還能一直大笑。
如今的趙王比起老秦王,真是太稚嫩了。
邯鄲之戰連貴族都只能吃麥飯豆飯,城內充滿着死屍的臭味,趙王在宮中也能日日聞到時,趙王纔會蛻變吧。
趙王如今還能完成蛻變嗎
朱襄不知道。
趙王獎賞他後,就匆匆回宮了。平陽君也跟着一同離去。
去過兵營,出訪過他國,還被秦國扣留過的平原君比趙王和平陽君更能忍受惡劣的環境。他留了下來,安撫朱襄和趙兵。
“君上有急事要回宮處理。朱襄,你受苦了,趕緊回家休息。等休息幾日,君上再召見你。”趙勝只要認可了對方是士,就非常放得下身段。他握住朱襄的手,淚眼婆娑地哽咽道。
朱襄也很想哽咽,但哽咽不出來,只能啞着嗓子裝感動。
還好趙勝是真的尊敬朱襄,他看到朱襄確實過分勞累,沒有過分客套,就放朱襄回家了。
朱襄急匆匆回家,還沒到門口,就大喊“雪,政兒我回來啦有沒有想我啊”
門大開,朱襄衝了過去,沒看到雪和政兒,看到了黑臉的荀況和蔡澤。
朱襄“荀子,對不起,我太大聲了”
“回來就好。”荀況打量了一番朱襄,道,“趕緊進來。”
“好我回來了”朱襄笑道。
蔡澤看着朱襄身後長長的車隊,道“趙王賞你的”
朱襄笑着點頭“是啊,發財了”
蔡澤冷哼了一聲,道“雪姬和政兒被接去了廉將軍的封地,我現在去尋他們回來。”
朱襄臉上的笑容消失“啊,這樣啊。”
荀況拍了拍朱襄的肩膀“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慢慢等他們回來。別急,他們無事。”
朱襄想擠出個讓荀況和蔡澤安心的笑容,卻擠不出來。
他開始後怕。
雖然朱襄在出使長平時已經思考過家人可能遭遇的危險。他斷定,自己還沒回邯鄲,趙王的近臣不會進獻太過離譜的讒言。如果有人試探,即使藺公和廉公已經不被趙王信任,以他們資歷和聲望,也足以護住雪和政兒。
事實如他推測的一樣。但聽到事情嚴重到藺公和廉公需要把雪和政兒接到廉公的封地藏着,他仍舊後怕不已。
“叫你去洗澡換衣服”荀況狠狠一巴掌拍到朱襄背後,差點把朱襄拍到地上去。
朱襄趕緊往洗澡間跑。嘶荀子的力氣還是那麼大
雪和政兒雖然離開了,因有荀況和蔡澤看家,僕人都還留在家中。
聽聞主父回來,僕人早早就燒好了熱水,備好了衣服,熬上了雞湯。
家裡沒凝固的肥皂浴球還有很多,朱襄找了個老僕幫他搓背,搓得背都疼了才停手。
朱襄讓老僕離開,自己拿着剪子把頭髮剪短了一些之後,纔開始洗頭。
這個時候對剪頭髮的要求沒有後世禮教盛行後那麼嚴格。而且就算是禮教盛行的年代,人們在自己家裡也會悄悄用剪子修剪頭髮,用剃刀剃掉兩鬢凌亂的雜毛,讓自己的髮型顯得更齊整。
不過這次朱襄一次性剪多了些,纔不讓老僕看見,免得老僕大呼小叫。
“清爽多了。”洗完頭後,朱襄用布包住腦袋,穿上絹布做成的袍子,長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平原君、平陽君和趙王都送來許多絲絹,以朱襄的身份,他終於能光明正大地穿絲絹的衣服了。
絲絹的衣服果然比細麻衣穿着更舒服。
僕人們知道朱襄的喜好。他們備好了手搖的風扇,風扇前放着火盆,爲朱襄吹頭髮。
荀況進來道“我讓蔡澤去接雪和政兒去了。”
朱襄道“現在接他們回來可能有危險。還是讓他們繼續住在廉公封地吧。”
荀況給了朱襄一個“我就知道你這個豎子要做壞事”的眼神,道“已經回邯鄲,若廉頗還扣着你的家人,恐怕會有人誣告廉頗謀反。”
朱襄一愣,然後垂下了腦袋。
荀況對搖動着風扇的僕人道“你們出去。”
僕人立刻離開,荀況幫朱襄搖動起了風扇。
朱襄趕緊道“荀子”
他話沒說完,腦袋就捱了荀況一戒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荀況也喜歡在袖子裡塞戒尺了。
“天氣漸寒,別得病。”自己大冷天的洗了頭還到處跑的荀況訓斥朱襄道。
朱襄縮着肩膀,乖乖在風扇面前吹頭髮。
“說,你在長平做的事。”荀況道。
朱襄道“等藺公和廉公回來再說行嗎不然我還要多說一遍啊疼疼疼,老師我錯了,我現在就說,立刻說”
荀況對朱襄寵是寵,下手的時候也沒見輕的。
朱襄揉揉額頭。這力道可比秦王大多了。
朱襄在長平做了很多事,但總結起來,也不過是種土豆而已。
荀況聽到朱襄用土豆、造紙術、製糖術換取趙兵,眉頭緊皺,滿臉不信。
“我入過秦,以我對秦王瞭解,他不會這麼輕易鬆口。”荀況道,“白起擅作主張”
朱襄斬釘截鐵“有可能”
荀況瞥了朱襄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很不會說謊”
朱襄“我沒說謊”
荀況冷哼了一聲,道“白起若擅作主張,他還未回到秦國,可能就會被那位暴君賜死。”
朱襄唏噓“是嗎秦王好殘暴,武安君好慘啊”
荀況掏出了戒尺。
朱襄趕緊閉嘴。
荀況問道“你不想說,是嗎”
朱襄辯解“我都說了,真的都說了。”
荀況虛着眼睛道“趙王年輕氣盛,即使他心裡明白,丟掉了長平,那五座小城基本就是秦軍嘴裡的肉。但他親政後做出的第一項大決策就遭遇慘敗,心裡難免慪氣,肯定不願將五座小城真的送給秦王。造紙術、製糖術和土豆雖然重要,但秦人可以派人來趙國偷偷取得。”
荀況看着強撐着不心虛的朱襄道“這些條件,不足以換回趙國降卒。”
朱襄小聲道“有可能是他們看到了我的才華,想要拉攏我”
荀況失笑“這倒是有可能。但你總要給他們一個理由,讓他們等你三個月,把土豆種出來。”
朱襄聲音更小“可能他們本來想等我們把土豆種出來再殺了我們,結果土豆大豐收,秦王十分欣喜,同意了放趙人離開”
荀況道“你這些話可以說服廉頗了。”
朱襄“”其實廉公沒有那麼蠢。
荀況深深地看了朱襄一眼,道“朱襄,你不肯告訴我實情,實情就應該是你的性命會受到威脅。”
朱襄無言。
露出了這麼多馬腳,還想騙過荀子,果然癡人說夢。
荀況道“你要明白,若你出事,我可能棄你而去,但藺相如肯定會拼了命地救你,廉頗可能也會出手。你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爲你赴死”
朱襄立刻道“我沒有”
荀況訓斥道“那就說出來聰明的人會詢問長者的意見,愚蠢的人才會自己解決一切。你難道要做愚蠢的人”
朱襄身體一震,垂下頭,雙手攥緊了下裳。
“我”朱襄閉上眼,“我”
荀況的訓斥,撕下了他心中僞善的面具。
是的。如果趙王真的要處死他,藺公和廉公一定會盡力營救自己。如果在營救自己的時候遭遇了危險,那麼自己豈不是害了他們
真的能因爲自己兩眼一閉,看不到之後的事,就可以無視別人可能遭遇的危險嗎
“我”朱襄艱難道,“我騙秦王,我在長平立下功勞,一定會引起曾經陷害過我的趙王近臣慌亂不安。趙王又是個偏聽偏信的人,他可能會殺了我。”
荀況冷笑“他殺了你,就成了第二個秦穆公,能兵不血刃地讓趙國衰弱”
朱襄沒說話,就是默認了。
荀況深呼吸了一下,睜開眼,銳利的眼神刺向朱襄“你心向秦國。”
朱襄閉上了眼“我心向天下一統,儘可能迅速地天下一統。國與國之間征戰不休,多少平民死在了戰亂中這天下原本是周的天下,既然周已經無力掌握這個天下,就該換一個人來而不是將華夏大地分裂成好幾塊相互征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襄流下了眼淚“我不僅想用我的死換回我的鄰里鄉親,我還想用我的死爲秦國鋪平統一之路。我確實愧對藺公,愧對廉公,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好了。”荀況站起身,上前幾步,將痛哭的朱襄攬進懷裡,“你沒錯。你做得沒錯。不用愧疚。趙王若是個明君,他就不會殺你;若趙王殺你,那是因爲趙王是個昏君,和你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展現了才華因爲你立下了功勞有哪國國君會因爲士子展現才華立下功勞而殺士”荀況輕輕拍着朱襄的背,“秦國質子舅父的身份,也不是他殺你的理由。各國有少立他國貴族爲官嗎楚王的祖陵都丟了,楚國不還有公子仕秦”
荀況真是無奈極了。
他還以爲朱襄做了什麼蠢事,結果唉,朱襄是不是仁善得過分了些就是孟子那個滿口仁義的僞君子,也沒說過人要仁善到這個地步啊。
朱襄說服秦王,他立下了大功勞,趙王若殺他,就會成爲第二個秦穆公。秦王信了,於是放朱襄和趙國降卒回國。
這期間朱襄做了什麼有害於趙國的事嗎
沒有。反而朱襄拼盡了全力去展現自己的才華,爲趙國謀取利益。
這也算對不起藺相如和廉頗荀況認爲,是藺相如和廉頗對不起朱襄
“好好休息,之後的事交給我。”荀況道,“我去告訴他們真相,他們不會怪你,你也不準怪你自己。”
荀況又拍了拍朱襄的背。他對自己的子孫都沒有如此慈祥過。
遊學遊仕可能會遭遇滅全族的危險。所以遊學遊仕的諸子百家會在成家誕下後代之後,讓家人留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生活,自己遠離家人,甚至一輩子都不回去看望家人。
荀況就是這樣。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子孫了,將全部感情都傾注在弟子身上。
“老師”朱襄擦乾眼淚,“謝謝。”
“我是你老師,爲何言謝”荀況摸了摸朱襄半乾的頭髮,“雞湯已經熬好了,吃點東西,趕緊休息。等你睡醒,雪和政兒就回來了。”
朱襄疲憊地點頭。
將心中秘密說出之後,朱襄從身體到精神都很疲乏。他真想倒頭睡過去,一睡不醒。
朱襄吃了兩個雞腿,喝了一碗用雞湯熬的小米粥後,簡單漱完口,倒頭就睡。
荀況看着朱襄凹下去的臉頰,心疼地幫朱襄掖了掖被角。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間,把最正式的衣冠準備好。等藺相如和廉頗過來,就抓着他們好好罵一頓
你們兩個老匹夫無能,不能勸諫自己的君王,看把朱襄逼成什麼樣子了
朱襄一覺睡到第二日下午。
他起牀詢問,雪和政兒還沒回來。他便吃了一些東西,繼續倒頭呼呼大睡。
荀子出面,將所有想打擾朱襄的人都攔在了門外。他告訴衆人,朱襄累病了,現在正在養病,若是真心結交,現在就不該來打擾。
平原君趙勝仗着自己地位高臉皮厚,悄悄來探望了一次。
朱襄正悶頭呼呼大睡。
趙勝離開後,對衆人說朱襄真的病了,虛弱得都起不了身。
真心結交或者假意奉承的人終於安靜了下來。
雪和政兒的馬車也終於回到了家。
雪和政兒回家的時候,朱襄正醒着。
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擡頭看着滿樹稀稀拉拉的棗子,滿臉心疼。
我的大棗樹啊,明明可以結那麼多棗子,就因爲我不在,沒有爲你修剪枝丫,你就結這麼點了雪是不是太想念我,連水都沒給你澆啊。
前幾年大棗樹上結的棗子曬乾後能吃好幾個月。現在這點棗子,能撐到開春嗎
“舅父”
孩童尖銳到刺耳的聲音響起,刺得朱襄的耳膜一陣疼。
他站起身,朝着門外跑去。
他還沒跑到門口,一個小胖墩就從僕人打開的門縫裡擠了進來。
“舅父”小胖墩帶着“噸噸噸”的音效,小短腿蹬地的速度之快,讓朱襄幻視了風火輪。
“我的政兒”朱襄站穩,讓小胖墩砸在了自己身上。
他將政兒撈起來,蹭了蹭政兒軟乎乎的臉蛋“政兒,有沒有想舅父”
“有。”還是個孩子,所以很坦率的嬴小政,抱着朱襄的脖子就開始嚎。
正在開開心心蹭自家始皇崽軟乎乎小臉蛋的朱襄,被嬴小政突然提高分貝的哭嚎嚇得差點跳起來,趕緊哄孩子“政兒不哭,舅父回來了,什麼事都沒有,舅父還立下了大功勞,以後當大官,住大房子,政兒以後有吃不完的點心了”
嬴小政根本不聽朱襄說什麼,抱着朱襄的脖子繼續嚎,眼淚沒多少,鼻涕口水很多,蹭得朱襄的臉、頭髮和肩膀都溼噠噠黏糊糊。
朱襄“”孩子真不好帶啊。
“雪,雪救命啊”朱襄焦急求助。
緩緩走來的雪哽咽“良人,你活該。”
“雪救救我”朱襄可憐兮兮道,“你不可憐我,也可憐一下政兒啊。政兒嗓子都哭啞了。”
嬴小政哭嚎的分貝再次拔高。
雪走上前,一手撫摸着政兒的背,一手抓住朱襄的另一邊肩膀的布料“良人”
“我一切都好。”朱襄溫言道,“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我和政兒也都很好。”雪把頭靠在朱襄的肩膀上,終於哭出了聲。
“我回來了,沒事了。”朱襄蹭了蹭雪的頭髮,又蹭了蹭呃,政兒滿是鼻涕的臉頰。
今天又可以在始皇崽養育日記中添上一筆了。
看,那裡有一隻滿臉鼻涕口水的髒髒始皇崽
朱襄壓抑的心情終於得到釋放,他臉上的笑容十分的燦爛“別哭了,我回來了。我不就出個差嗎跟你們說,我見到秦王和武安君了政兒,想不想聽舅父說你曾大父的故事呢”
嬴小政終於聽進去朱襄的話了,他吸吸鼻子“想。舅父舅父見到曾大父了”
朱襄笑道“對。舅父還告訴政兒的曾大父,政兒是個小胖墩哎喲”
嬴小政氣得一口咬到朱襄的肩膀上。
可惡的舅父不幫政兒在曾大父面前說好話,還污衊政兒政兒不是小胖墩,以後也不會長成會壓壞馬的大胖墩
“撲哧。”雪也破涕爲笑,“你就知道欺負政兒。你去帶政兒洗澡換衣服,我收拾一下行李。”
“好。”朱襄這纔想起來,還有兩位長輩,以及兩位朋友,“藺公和廉公呢”
“被荀卿拉走了,蔡澤也跟了過去。”藺贄抱怨道,“你現在才注意到我”
朱襄十分疑惑道“我的雙眼已經被雪和政兒佔據,怎麼可能還看得到你”
藺贄沒好氣道“你還有心情惹我生氣,看來你確實沒有被武安君虐待。”
朱襄搖搖頭“你把武安君看作什麼人了武安君若對我不滿,肯定一刀砍了我,哪會做那些麻煩事。”
藺贄道“這倒也是。走,一起去洗澡,我趕了幾日車,也渾身黏糊糊,真受不了。政兒,伯父和你一起洗澡,開心嗎”
嬴小政板着小臉道“不開心”
藺贄捏了捏嬴小政滿是鼻涕痕跡的臉“哈哈哈,我就知道,政兒一定會開心。”
嬴小政“不開心”
雪笑着搖搖頭,離開去收拾行李,讓這三個男人鬧騰。
朱襄抱着隔空對着藺贄揮舞小拳頭的嬴小政,三人一起去洗澡。
朱襄只衝了一下身體,去從浴池裡爬起來換衣服。
藺贄和嬴小政在浴池裡打水仗,打得勢均力敵。
“你的年齡和政兒一樣嗎趕緊洗完出來,你着涼了無所謂,若政兒生病了,我就拉着你一起去上荀子的課。”朱襄威脅。
“好。”藺贄叫道,“政兒快投降”
嬴小政挺着圓滾滾的小肚子擺好架勢“政兒不投降”
朱襄搖搖頭,出門去廚房安排午餐。
這兩個人大概還會繼續玩一會兒了。
安排好午餐的菜餚後,朱襄親手做了紅棗糕。
將雞蛋、酵母、麪糊,紅棗泥、紅糖水混合在一起打發,放入碗中隔着溫水加速發酵,等發酵完成,點綴一顆紅棗,入鍋蒸熟,就是香甜可口的紅棗糕了。
朱襄將紅棗糕放上蒸籠的時候,藺贄脖子上頂着個嬴小政,一搖一擺地走進廚房“朱襄,阿父和廉伯父叫你過去。他們好像很生氣,你小心。”
朱襄道“好。你別帶着政兒在廚房偷吃。”
藺贄道“你快去吧。我是誰啊,我還能帶着政兒偷吃”
朱襄瞥了藺贄一眼。政兒長這麼胖,你至少有一半的責任
朱襄走到前堂,藺相如和廉頗黑着臉坐在太師椅上,就像是要審問犯人似的。
兩老還未開口,朱襄率先開口道“藺公,廉公,我想過了。既然秦王已經把我和趙人放回來了,我不一定要完成諾言。縱橫之術,騙到敵國國君就是成功”
藺相如和廉頗一愣,然後齊齊扶額失笑。
荀況乾咳一聲“你知道就好。”
朱襄露出了有一些不好意思,但又十分得意的笑容。
回到家之後,他不想死了。
不想讓長輩難過,不想讓朋友傷心,不想讓家人悲痛欲絕。
反正我和願意回趙國的趙國降卒都回邯鄲了,秦王生氣也拿我沒辦法。他就算想進攻邯鄲,現在形勢已經不站在他那邊了。
“我只要裝病,乖乖待在家裡,不去炫耀,也不求官,他們就算嫉妒我,又能奈何我”朱襄說出了這幾日他思考的事,“我繼續兢兢業業爲趙王種地,對趙國忠心耿耿,趙王有何理由殺我”
只要我不作死,我就不會死
“說得好。”廉頗猛地一拍桌子,“君上也該召我回朝了。我會對君上說,你身份地位,恐怕引人嫉妒,讓他給你一個閒職。”
藺相如點頭“現在君上應該會倚重廉頗和我了。平原君和平陽君也承諾會保護你。”
朱襄使勁點頭。